我望著他滿是追憶的神色將信將疑,落貼這東西,我不是沒聽過,就如他所說,算是行當里的東西,之所以不信,是因為太過稀少,前后百年,只有湖南出過一貼,還是聽說,我連見都沒見過,要說現在眼前這黑不溜丟一丁點兒就是,還真不敢信。
金熊:“行里有句老話,十拓成集,百拓落貼,老弟聽過吧?”
我點點頭,這話傳的不廣,因為現今而言,拓片在古董行業,已經不怎么吃香,屬于那種只能在市場的犄角旮旯里掙扎求生的東西。老一輩的看官們,心得也不算很多,零零總總,有點兒名聲兒的也就這么一句,可就是這么一句 ,年輕點兒的新掌柜可能還不知道,因為拓片的時代早就過去,小年輕的眼里都是錢,什么好賺搞什么,更沒人會特意的去了解這些。
十拓成集,百拓落貼。
說的是什么?
說的是兩樣兒東西,成集,和落貼。
這還是后來人為擬定的說法,古時候叫什么,根本無從得知。
不過大家也多半不關心這些,只需要知道這是個什么就好。
我們知道,在很多的諜戰片兒里,都會有加密文件,特殊電碼這種只有特定方式才能解開的文體通信方式,這種通信方式,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護所要傳遞的信息,高明的辦法,向來不是現代人的專利,其實,在古代,沒有摩爾電碼,沒有電報機的時候,這種辦法就被各國將領用爛了。
大家都知道,在古代,沒有電話,遠距離通信,都是加急文書,飛鴿傳書之列。每每到了戰爭時期,往往是下達命令的,坐鎮朝堂,在外打仗的,遠在邊疆,這期間,可有一段不短的距離,所以飛鴿傳書就不采用了,鴿子是畜生,一旦出了狀況,丟了,延誤軍機,那可真是哭都來不及。所以一般都是大家常見到的,八百里加急,一人一馬,不眠不休的跑。
可因為信息的重要性,就算是用人送,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萬一被有心之人截了下來,信息不就泄露了?
所以,成集,和落貼,就誕生了。
從普遍意義上講,成集和落貼,其實也算是拓片的范圍,只不過比較特殊。它的制作,要比普通拓片要復雜的多。這兩個東西,都是用專門的模具拓出來的,這些模具上,都有特定的字符,方便反復使用,有點兒像是最早的排版印刷。制作一張巴掌大的成集,要用上幾十個模具,反復落拓,才能落成。更多的就被稱為落貼。
從本質意義上來說,落貼和成集與拓片的根本區別就在,前兩個,算是舊時代耗費心力做出來的實物,就如同瓷器玉器一般無兩,而拓片,只是它們的復制品。所以價值,自然也不在同一個檔次上。
金熊把大姐手里的圓木框要了過來,翻過面兒來,指著那些像極了裂紋的細密紋理說:“老弟你看,這么多道道兒,也就是落貼再往上沒了,要有指不定還能換個說法。你哥我當年做的也是古董生意,在東北那嘎達也算是大戶,就為了弄這東西,真是砸鍋賣鐵了都。完事兒還被那幫紅了眼的孫子追,你嫂子就是為這沒的!”
我看他越說越憤慨,后來又漸漸有了些悲從中來的意思,心里不經好笑,你貪寶貝害死自家老婆,還能怨著誰?更何況,我看你沒了老婆也過得挺滋潤,這半個娛樂圈兒都享受完了吧。
半晌,他灌了口水,整理了一下情緒,“要不是那年你大姐伸手幫了老哥一把,這時候,怕是墳頭草都三丈高了。唉,你老哥我這輩子經歷的多,錢啊,權啊,都看開了,不是我的,強留也沒用,寶貝,就勻給大妹子,權當報恩了。”
說罷,他又把東西給遞了回來,我看著那方小小的落貼,仿佛看到了金山銀山。
不得不承認,一張落貼,一份救命的恩情,值了。
不論是從歷史意義上,還是東西本身的稀有程度上來說,拿出去,絕對是有價無市的。
可是,大姐卻沒有接。
金熊的手就僵在空中,沒有收回的意思,也沒有更進一步的勢頭兒。
氣氛有些緊張起來。
“大妹子?”
大姐坐的低,需要仰頭去看金熊,雖然體位不占優勢,可氣勢卻不輸,語氣冰冷,“金熊,你不是個笨人,你應該知道我今天到底為什么來。”
金熊臉色一僵,緩了一緩,伸出的手臂微微屈回,慢慢的坐在了身后的沙發上。
“大妹子,樓里的閑言碎語多,老哥我也能時不時聽見幾耳朵,知道這兩天集上亂,你最近挺鬧心。”
“你別看老哥我在這樓里風風光光的,實際上我也就是個看場子的,很多地兒都說不上話,要是有實權,老哥能看妹子你受苦?”
大姐哼了一聲,“金熊,我也不是剛進這鬼市,認識你也不是一天兩天,大家心里都有點兒數,能幫不能幫你自己清楚。我提醒你一句,這貼,燙手,我不接,你可拿不住。”
似乎是被大姐戳中了心窩子,金熊的臉色難看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大妹子,你看你這是說的什么話,能幫老哥肯定幫,這不是能力有限,怕使不上勁么。這樣,東西呢,你還是拿回去,還有什么事兒,你就直說,我看能不能收拾,能收拾咱不含糊!”
大姐似乎早就等著他這句話了,臉色稍稍緩和,“那你幫我在樓里傳句話。”
金熊:“啥話?”
“支鍋要收市。”
金熊聞聲虎軀一抖,驚慌道:“真假?”
大姐笑了笑沒說話。
金熊應該是沒有讀懂這笑容的意味,緊跟說:“大妹子,這話可不敢亂傳,萬一給那姓王的知道了,你這不是要老哥我進土么。”
大姐站起身來,“我能讓你傳,就有把握讓你全身而退,再說,你不傳,東西我也不接,你不還是得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