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王修謹從街上回來,大家伙兒一塊吃了頓晚飯,老爺子一開始看到黑子倒是有些驚奇,不過了解情況之后也沒有做太大反響,算是默認了他的存在。
接下來的幾個禮拜過得還是比較悠閑,黑子漸漸融入了群體,他似乎早知道我們家是做什么的,對我們家中發(fā)生的種種表現(xiàn)得過分淡定,料想是東子給他打過預防針。
平靜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這天下午,大和尚到家里來了。
大和尚是老爺子打電話叫來的,因為我們要去走趟坑,在西藏,大和尚又是藏地出來的,由他領隊,再合適不過。
說起來我倒是有日子沒瞅見他了,一番了解之下才知道這人去了安徽,混得油頭粉面,應該是撈了不少。
老爺子:“那邊兒出了傀?”
大和尚的眉頭緊皺:“是。”
“最早說是一獵戶,上山追只鹿,碰巧下了連夜雨,整個人陷到泥坑里去了,三天沒回,家里人去找,在坑邊兒上找到了水壺,一番折騰,人是撈上來了,可是卻化傀了。”
我在邊兒上聽得心驚肉跳,大變活人?!
大和尚灌了口茶,兩只腳一縮,整個人蹲在了椅子上,“前些天官面兒上的人來找我,讓我過去看看,放了把火燒了。”
我猶豫了一下,道:“坑底下是墳?”
大和尚啜了一口茶,“說不好,這山里的臟玩意兒多,不見得就是墳。”
“不過這會兒那里已經(jīng)被軍隊圍起來了,想去看看都不成。”
我望了望王修謹,這人應該也是被吊起胃口來了,但是聽到大和尚這么說,眼神又立馬黯淡下去。
場間靜默了半晌,老爺子對大和尚開口道:“這回還得麻煩恁。”
大和尚擺擺手,“說起來我也有年頭兒沒回去了,借著空子,也算是回去游一游。”
“這回都有誰去?”
老爺子:“還是額那幫老伙計,老二,還有這幾個小輩。”
大和尚的目光一掃,視線定格在江染身上,“你就是染丫頭?”
一直沒開口說話的江染連忙回應:“是的,爺爺。”
這聲爺爺可算是喊到大和尚心坎兒里去了,畢竟他威逼利誘了我和東子這些年都沒得逞,今天算是占了回便宜,臉上那叫一個精彩。
不過隨著他視線的平移,老臉馬上就僵住了,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是黑子。
“這又是個什么?”
大和尚的話不客氣,那是因為他快把我家當成自己家了,王修謹,江染的來頭他都知道,唯獨黑子這個外來戶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對他來說,這就相當于一個外人,瞞著自己進了自家家門兒一樣,自然上了情緒。其實這里面有他自作多情的成分,當然,也怪我沒有事先告知他。
黑子也不是聽不懂,臉上十分惶恐,趕忙迎上,“爺爺,我是黑子,東哥的朋友。”
大和尚聽到是東子帶來的臉色微微緩和,轉(zhuǎn)頭向著老爺子問:“也帶去?”
老爺子點點頭。
起初,老爺子是不同意的,是我給做的思想工作。
黑子和我們相處了一個月,對他的為人我也有所了解,一直給家里幫忙,但是礙于專業(yè)不對口,沒法插進手來。這回也算是個機會,我也是挨不住他百般懇求,想想既然是東子的人,也就同意了。這才有了現(xiàn)在這么一出。
兩個老的在客廳里策劃,我們幾個小輩退出了屋,我把江染拉到一旁,迫不及待的問:“這墳是不是跟我們拿回來的字畫有關系?”
自打我們從江西回來,老爺子就一門心思的撲在了江老爺子留下來的字畫上,到今天,整一個月,連查賬都耽擱了。今天算是難得空下來,大早上就招呼我們收拾東西,當時我還奇怪,西藏我們誰都沒去過,老爺子又是從哪兒知道的那里有能走的墳?
這會兒我才反應過來,十有八九,是那字畫里有什么貓膩,老爺子研究了一個月,應該是摸透了。
可江染卻搖頭回應,“我也不知道,不過爺爺年輕的時候是在西藏當過兵沒錯。”
我心說是了,肯定是這樣。
這江老爺子臨死倒是大方一回,送我謝家個墳,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留這么一手,但是老爺子估計知道,看模樣總不是壞事兒就是了。
下午,我們一行人就出發(fā)了,除卻撂在后墓里的南叔,還有近來頗有脾氣的錢老頭沒去之外,書生,光頭,六大爺,張老七已然到齊,外加我和王修謹,江染三個后輩,至于大和尚,則是和二大爺一個車,他們車里放滿糧食汽油以及大和尚帶的一些不可描述的東西。
從山東到西藏要有近三天的路程,所以我也做好了打持久戰(zhàn)的準備,一上車就開睡。
到了晚上,我在車里啃了點兒單兵口糧,江染也醒了,我嚼著嘴里勁道十足的牛蹄筋問她:“ 江爺沒跟你說過那墳的事兒?”
江染把手機導航收起來,“說過一點兒。”
“那時候爺爺還年輕,響應國家政策,去開放西藏。起初,**打算修建一條通往內(nèi)地的鐵路,所以那時候爺爺就被派去工程部做義務兵。”
我靜靜的聽著,車里安靜,江染的話是唯一的聲響,漸漸的,那些溫軟的話語仿佛把我?guī)У搅宋迨昵啊?
江老爺子被分配到工程前線,負責的是疏通道路,方便鋪設鐵軌,按照工程設計,鐵路需要自怒江之上橫渡,在那個時候,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為怒江江面很寬,而且取地不是很理想,兩岸無山,且不說是用來給火車通過的石橋,就是給人通過的鐵索橋都吊不起來。那時沒有現(xiàn)代機械,就算是有,也就是些農(nóng)用拖拉機,解放大卡車之類,全憑人力,根本無法架橋。
但是在那個紅色年代,對于熱血的人民解放軍來說,是沒有什么不可能的,只要眾志成城,就能鐵杵成針。
工程隊是滿懷希望去的,足足二十多輛的義務兵和各類架橋物資,直接就送到了怒江邊兒。
當時領頭的是一位五十多的工程師,在所有人中算得上是真正的技術高層,權力自然也大,到怒江邊兒上來回一瞅,對照事先準備好的圖紙這么一量,當即一拍腿,成,先采石!
那既然頭兒都發(fā)話了,下面的人立馬就忙活了起來,要想采石,那必須先要找一座石山,當時離怒江最近的,就是碧羅雪山,所以工程隊的義務兵們就馬不停蹄的往那邊趕。
等到車也到了,人也齊了,大家伙兒這就打算開始就地取材,可是,這時候,意外發(fā)生了。
在碧羅雪山的周邊兒,生活著一群獨龍族人,聽說軍隊要在碧羅雪山采石,那是死活不肯。
這獨龍族是藏地的少數(shù)民族之一,人數(shù)不多,可是歷史卻相當悠久, 史書上有過記載,說他們是“太古之民”,由此,可見一斑。
當時獨龍族里有一個年紀過百的老頭,應該也是族長一類的人物,號召力很強,在他的帶領下,全族的獨龍族人都是拼死抵抗,就是要保護雪山。當然,既然是人民解放軍,義務兵們也不會真的對自家人民動刀動槍,于是,那些只懂畫圖設計的工程師們就從義務兵里選出了一個代表,讓他以人民子弟的身份,去和那位老族長交涉,希望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那個人,就是江畔,江老爺子。
后來,江老爺子就把軍裝穿戴整齊,儀表堂堂的去了,這一去就是兩天。
再回來的時候,不負眾望,他獲得了老族長的認可,示意上頭可以下達命令采石,獨龍族人不會再來阻撓。但是,有兩個條件,那就是只能在山腳,而且不能用炸 藥。
按照老族長的說法,這碧羅山里有他們的祖先,山心還睡著一條龍,要是人上了山,那就是踩在了龍身上,他們這一族的人,都是要遭殃的。至于不能用炸 藥,則是怕驚擾了神龍的睡夢,結(jié)果可想而知。
雖然明眼人一聽就知道這是封建迷信,但是,目的達到了就是好的,雖然不用炸 藥工期會翻倍延長,但是后邊兒的鐵路還遠著呢,等工程隊趕上來還得有很長一段時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么,義務兵們就開鑿了,按照說好的,只用鐵鏟石鋤,就在山腳下,一點點動工。
因為遵守約定,那些獨龍族人也確實沒有再來找麻煩,雖然偶爾會有人在一旁盯梢,但是也沒有多加干涉,漸漸的,獨龍族人對解放軍產(chǎn)生了信任,連盯梢的人都沒了。
軍民之間相安無事了一段時間,工程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義務兵們也都是熱火朝天的模樣。
在這天,天氣晴朗,但江老爺子心里卻是烏云密布,只因為后方突然來報,工程期限被縮短,據(jù)說是因為后面的兄弟部隊革命熱情高漲,鐵路修建的速度突飛猛進,這就快追到屁股了,可這兒別說是架橋了,采石都沒采完,領頭的工程師當時就著急了,大手一揮,“用炸 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