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紫,你可別自亂了陣腳,這并不是天花。”岑梨瀾上前摸了摸四阿哥臉上的紅腫,出其不意的,四阿哥沒有哭,倒是笑了。
這一笑突如其來,岑梨瀾瞧著四阿哥受罪的模樣,心頭一酸,眼淚就下來了,還是回雪強忍著難過道:“你可看準了,這……”
岑梨瀾跟著蘇太醫(yī)學過一陣子醫(yī)術,她自己又愛看醫(yī)書,如今永和宮的園子里,還種著好幾種的中草藥,岑梨瀾細細的看了,然后斬釘截鐵的道:“這是過敏。”
過敏,是指人體對某種物質(zhì),諸如花粉,食物或藥物等產(chǎn)生的反應。
簡單說,也就是身體接觸了不應該接觸的東西之后的一個自我保護。
說起過敏,宮里不是沒有先例,當年入宮住在儲秀宮,管嬌去榮妃的承乾宮里吃了頓飯,回來便全身紅腫,瘙癢難耐,簡直跟如今一模一樣。
“岑貴人說的對。”一個嬤嬤拱著身子行禮道:“太醫(yī)們也瞧了幾遍,說不是天花,只是這些天,四阿哥身上常出汗,每次睡醒,衣裳都濕了一片,這些天,太醫(yī)們也怕四阿哥體虛,本想開補氣的方子,又怕四阿哥太小,受不住進補。”
煙紫松了口氣,不是天花,便有治愈的機會。
回雪瞧著三阿哥站在那,不似往日那般,耀武揚威,搓著他的衣角,看著有些膽怯似的,一面讓煙紫叫太醫(yī)給四阿哥開藥,一面招手讓三阿哥上前:“三阿哥,你可知道,四阿哥是怎么了?”
“為什么四阿哥出事,你們就賴在我頭上,他是阿哥。我也是阿哥,你們憑什么賴上我了?先前嬤嬤盤問我,這會兒郁妃娘娘盤問我,難道我來看看弟弟,也有錯嗎?”三阿哥口齒伶俐,說話語速極快,以前倒從沒見他這個樣子,說話像熱鍋里的豆子一樣,噼里啪啦的炸開來。
回雪并沒注意三阿哥說了什么,只是瞧著他不敢看著自己。說這些話時,他額頭上有密密的汗珠,如今是夏季。屋里比較熱一些,身子發(fā)汗,沒什么稀奇,只是三阿哥的不自信,讓回雪有了疑惑。
回雪不過隨口問了問。三阿哥便急著撇清,如此急著撇清自己,多半是不干凈的。
回雪沒有再問下去,三阿哥剛才撇清了自己,就算自己再問,他也不會承認什么。
回雪只是坐在那。靜靜的看著三阿哥,太醫(yī)們一個個過來請安,又過去給四阿哥診脈。然后熬了藥,喂給四阿哥,四阿哥不喝,開始哭起來,嬤嬤們焦急。岑梨瀾心疼,回雪都看在眼里。卻依然無動于衷。
回雪的眼神,直射在三阿哥身上,炎熱的夏季,三阿哥有如墜冰窟的感覺。一雙手也不自覺的哆嗦起來。
“你先回吧,沒你的事了。”回雪對三阿哥說。
三阿哥如釋重負,轉(zhuǎn)身就跑,剛跑到門口,便打了個哆嗦,回頭望了回雪一眼,大踏步的離開了。
“太醫(yī)們瞧著,三阿哥可是過敏?”回雪問。
“郁妃娘娘,先前奴才們也是這樣認為,但仔細檢查了一下,四阿哥,并沒有接觸什么其它的東西,從出生到現(xiàn)在,也是現(xiàn)在這些奶娘,嬤嬤們照料。”
“是啊,郁妃娘娘,就連吃食,也跟以前一樣沒換,當初沒事,照理說,現(xiàn)在也應該沒事才對,這些天,倒是三阿哥總端著一碗冰鎮(zhèn)酸梅湯來,說要喂給四阿哥喝,雖天氣燥熱,但四阿哥當然喝不得這寒涼之物,所以奴婢們斷然不敢讓四阿哥沾一口的,倒是三阿哥,自己端著喝完了。”一個嬤嬤向前一步,跪倒在地道。
“那太醫(yī)們可是束手無策?”回雪盯著太醫(yī)。
“奴才們定當竭盡全力。”太醫(yī)們跪倒在地,連呼聲都是那么的整齊,回雪的心里卻有些凌亂,過敏雖不是大事,但長時間這樣,四阿哥的小身子恐怕不會好。太醫(yī)們所說的竭盡全力,只說盡力,并沒說有把握。
回雪摟著四阿哥,讓岑梨瀾拿著小勺子,煙紫端著藥碗,一次一次的把藥喂給四阿哥,四阿哥好像也知道藥是苦的,每每剛喝到嘴里,就會吐出一大半來,煙紫看著心疼,偷偷的扭過頭去擦眼淚。
晚飯是在永和宮用的,岑梨瀾要照顧五阿哥,回雪也沒什么胃口,路過永和宮,正好一塊用飯,也省的奴才們再張羅。
苗初忙著布菜,岑梨瀾將五阿哥交由她抱著道:“不用布菜了,我跟郁妃娘娘坐著說說話。”
一桌子的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誰也沒有動一筷子。
“我瞧著,三阿哥那里,一定有鬼,他這個孩子,親生額娘都不要了,怎么這陣子看望四阿哥那么勤快。”岑梨瀾說出了她的顧慮。
“我也瞧出來了,雖心里懷疑,但暫時沒什么證據(jù)。”
“嬤嬤們說,三阿哥每次去看四阿哥,手里都端著冰鎮(zhèn)酸梅湯,我想著,是不是這冰鎮(zhèn)酸梅湯的問題,導致的四阿哥過敏呢,可嬤嬤又說,這酸梅湯,四阿哥是一口也沒喝過的,都被三阿哥喝了。”岑梨瀾搖搖頭。
回雪覺得似乎有一團迷霧罩在她的面前,這迷霧猶如深秋時的霜氣,上下漂浮,抓不住,看不清,可又模模糊糊的,有個輪廓。她試圖看清輪廓那邊是什么,卻是徒勞。
永和宮不知怎么的,進了幾只蚊子,也可能是五阿哥在永和宮,下人們要抱著他進進出出的,蚊子就進來了,回雪盯著翻飛的蚊子,看到一本厚厚的醫(yī)書,岑梨瀾的宮里放著好幾本醫(yī)書,都是她沒事的時候翻看的。
“一會兒還得讓奴婢們把蚊蟲趕一趕才是,夏天孩子不好將養(yǎng)。蚊蟲咬一口,孩子又要亂抓。”回雪一面翻著書一面交待岑梨瀾,猛的,回雪楞住了,合上書頁,退回到椅子上坐了,心突突的直跳,臉也變的潮紅。
回雪突如其來的變化嚇著了岑梨瀾:“怎么了這是?”
“王方,你去把三阿哥給我叫來。他若不來,扛也給我扛來。”回雪沖廊下喊了一聲,王方趕緊向著阿哥所去了。
岑梨瀾更迷惑了,在阿哥所時,回雪已經(jīng)問過三阿哥了,當時也讓他走了,怎么這時候,又突然想起他了呢?
三阿哥果然不愿意來,又不把王方看在眼里,料想王方不會把他怎么樣的,王方是個忠心的奴才,聽了主子的吩咐,就算上刀山下油鍋,也會把三阿哥給扛到永和宮。三阿哥被王方扛在肩上,一路上都是罵罵咧咧。
侍候三阿哥的小太監(jiān)當然不敢跟王方頂撞,只能緊緊的跟在王方身后,三阿哥罵完了王方,就開始罵侍候他的奴才不中用。一會兒說要剝了他們的皮,一會說要剁下他們的腳筋。聽的幾個小太監(jiān)汗涔涔的。
跑到永和宮,各人身上都濕了,三阿哥見了回雪,才收了臉上的怒氣,杵在那跟針似的,他對王方扛他來永和宮,極為不滿。
“三阿哥,你見了郁妃娘娘,還不行禮?”岑梨瀾一向不喜歡這個三阿哥,見他昂著頭站那不吭聲,跟一只驕傲的大公雞似的,便呵斥了一句。
“郁妃娘娘吉祥。”三阿哥冷冷的吐出一句。態(tài)度極為冷漠,語氣很是敷衍。
回雪倒不介意三阿哥有沒有向自己行禮,反正他行禮,也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嘴上說著郁妃娘娘吉祥,心里不定罵了自己多少遍了。
“三阿哥,聽說你常端著酸梅湯去看四阿哥?”回雪淡淡的問了一句,喝了口煙紫新端上來的茶水。
三阿哥不自覺的哆嗦了一下,卻又很快裝的鎮(zhèn)定:“不過是一碗酸梅湯,郁妃娘娘想喝,讓內(nèi)務府送就是了。”
回雪當然不是想喝什么酸梅湯,只是這酸梅湯里,別有乾坤。
“三阿哥,這酸梅湯,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酸梅湯是冰鎮(zhèn)過的吧。”回雪冷笑了一下,撫了撫赤金的護甲道:“三阿哥是把酸梅湯喝了,可里面的冰,三阿哥卻放進了四阿哥的衣裳里,對吧?”
“我…….”三阿哥更加慌亂:“你……胡說的。”
“嬤嬤們都看見了,告訴了我,我才會找你來,不然,你覺得,我會誣陷你嗎?如果你招認了,那便好,如果敢一直隱瞞下去,別怪我不憐惜你年幼。”回雪加重了語氣。
“我……郁妃娘娘饒命,都是青嬪娘娘讓我干的。我……酸梅湯都是她端給我的。”三阿哥跪在那,臉上更紅了,此時的他,才有一些害怕。
太醫(yī)都知道,花粉等物質(zhì)能置人過敏,三阿哥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冰塊放入四阿哥的衣裳里,四阿哥一直過敏,卻找不到根源,過不了多久,便會死了。這樣,二阿哥死了,四阿哥死了,五阿哥的額娘又死了,五阿哥還被永和宮抱養(yǎng),自然成不了氣候。那除了大阿哥,就數(shù)自己這三阿哥風光了。他人雖小,心卻不小。
沒想到,紙里終包不住火,或者,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他還在想到底是哪個嬤嬤告了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