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務府離相印殿并不近,除了平日里去領一些份例,相印殿跟內務府并無多少瓜葛,今日主子卻說要把內務府總管請來,王方不知發生了何事,心里有些疑惑,腳下卻一溜煙的去了。
“主子,你是想把內務府總管叫過來,問一問長胡子太監的事?”煙紫說起這話,自己先“撲哧”笑了:“奴婢隨主子進宮,可沒有見過什么長胡子的太監。”
回雪把暖爐抱在手里笑著道:“你都知道這句話可笑,我又怎么會拿來問內務府總管呢?豈不是讓人笑掉了大牙?”
陽光照在素色的窗紙上,明亮的顏色,使內室里分外亮堂。
煙紫想起,之前回雪說過,要把狐貍毛的毯子給永和宮的岑妃娘娘送去,如今天色大好,倒正是機會,不然又下了雪,濕了毯子,倒不好送的。
煙紫拿一塊棕色的布將狐貍毛毯子包起來,急急往永和宮而去。
永和宮卻很是熱鬧,陳美娘由奴婢扶著,在院子里賞雪。
岑梨瀾伏身輕輕的給小阿哥哼唱童謠。
而永和宮的太監,宮女,掃雪的掃雪,洗菜的洗菜。很是忙碌。
陳美娘看到煙紫,笑笑道:“煙紫姑娘又來永和宮送東西呢?”
煙紫趕緊行禮,一面說道:“陳常在氣色很好,看來江答應府里的菜是極好的,只是天寒,陳常在要多保重才是。”
戚嬤嬤帶著五阿哥推雪人,瞧著煙紫來了,她臉上有些發紅,前些日子剛被回雪罰跪,她心知岑梨瀾那里好說話的,但回雪那里,卻不會輕恕她。所以不敢放肆,跪足了一個時辰才敢起來。
就因為跪了一個時辰,她覺得失了臉面,這幾日也不對其它嬤嬤大呼小叫了,自己收斂了不少,如一只夾著尾巴的貓。
五阿哥看到煙紫,知道她是回雪身邊的,抬頭望望,瞪了煙紫一眼,接著忙活他的雪人去了。
戚嬤嬤趕緊道:“煙紫姑娘。五阿哥剛睡醒一會兒,還有點犯迷糊,煙紫姑娘別計較。”
“他是阿哥。我不過是一個奴婢,奴婢又怎么敢跟五阿哥計較呢,戚嬤嬤說笑了。”煙紫一句話,把戚嬤嬤給噎了回去。
送完毯子,煙紫速速而回。
內務府總管正好跟在王方身后。走到了相印殿大門口。
總管虛胖,身上的太監服都是大了一號的,如今天冷,又穿的厚實,顯的他更為笨重。走幾步,就得停下來歇口氣。也難怪。管著內務府,自然是有些油水。只是此時,他卻愁眉苦臉:“煙紫姑娘。王公公都不知道郁妃娘娘叫奴才來是何事,你跟在郁妃娘娘身邊,寸步不離的,你可知道,郁妃娘娘這次叫奴才來。是什么事呢?”
煙紫也搖搖頭:“不知道。主子沒有說。”
總管擦擦額頭的細汗,汗濕了手。他便在身上抹一抹:“是不是內務府的那幫太監又惹了什么禍,還是奴才自己哪里惹著了郁妃娘娘呢?”
王方笑著安慰他:“總管大人怕是多慮了,我家主子不過是叫總管大人來說會兒話,也并沒有聽說總管大人犯了什么錯不是?”
內務府總管笑著點頭:“也是,最近奴才一直恪盡職守,想來也沒有什么錯處。”
說話間已進了內室。內室里的檀香縈繞在左右,檀香本安神。內務府總管一進來,聞到這味道,就覺得心里松快了一些。
回雪正在看書,聽到動靜,放下書本。
內務府總管已跪下了:“郁妃娘娘吉祥。”
總管是胖了些,肚子往前凸著,十分圓潤,猶如懷了五六個月的身孕,太監服上的盤扣顯的搖搖欲墜,若是總管打個噴嚏,說不準這盤扣就會掉下來。給主子行禮,自當四平八穩,一氣呵成,他卻顯的有些吃力,重心不穩,差一點歪在地上,只得用一邊手掌撐地,臉上顯出尷尬的神色:“奴才老了…….”
總管的話,不過是自我解脫。也算是試探回雪的意思。
回雪看他胖胖的,倒也有幾分可愛:“起來吧,別跪著了,內務府事務繁雜,總管也辛苦了。”
聽這話,總管才長舒了一口氣,看來今日被找來,不是因為自己犯了錯的緣故。
內務府總管退到一側,垂手低頭,等著回雪的問詢。
回雪倒也開門見山:“總管這么忙,能不能記得一些細節呢?”
內務府總管哈腰道:“不知郁妃娘娘想知道什么事?”
回雪裝作無意的樣子道:“倒也沒有什么事,不過是想問一問,延禧宮里,上官貴人還有江答應身邊,可有分派什么老嬤嬤伺候?”
內務府總管一聽,當即笑容布滿臉上,若說別的細節,可能他逗個蛐蛐兒,或是偷個懶,知道的不全,但若問起延禧宮有沒有老嬤嬤,他卻是斬釘截鐵:“并沒有什么老嬤嬤。”
“你確定?”回雪神色凝重。
內務府總管重重的點點頭:“奴才確定,宮里的老嬤嬤,并沒有多少位,一般都分布在阿哥所,陪著奶娘,一塊伺候小主子的,還有永和宮里,因有了小主子,還要照顧五阿哥,才有幾位嬤嬤,其它宮里,就很少了,就連郁妃娘娘的相印殿,也沒有老嬤嬤伺候,何況是延禧宮呢,只是永和宮的陳常在如今懷了身孕,再過兩個月,就要分派一位老嬤嬤過去了,老嬤嬤畢竟經驗豐富,伺候主子,也能讓主子省心。先帝時已有規矩,懷了身孕的主子,哪怕沒有生產,也得先分派老嬤嬤伺候在…….”
內務府總管倒是事無巨細。
“如此很好。”回雪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說。
內務府總管還是不敢抬頭,想著回雪還有話要問,腦中急速想著,回雪下一步,還會問什么,沒想到回雪卻一擺手:“你回去吧。”
內務府總管分明沒料到,跑了這么一趟。回雪只問了這些,還有些發愣。回雪笑著交待:“今日的話,你知我知,別說出去。”
內務府總管趕緊打包票:“奴才就是腦袋掉了,也萬萬不敢說出去。”
其實他心里卻想著,這個問題有什么不能說出去呢,延禧中沒有老嬤嬤的事,怕是很多人都知道。他想不到這有什么秘密的地方。
回雪卻自有主意,如果延禧宮沒有老嬤嬤,那么江答應身邊那個端蘑菇湯的嬤嬤。又是從哪里來的呢?這里面肯定有故事,回雪想揭開這個故事,便不能打草驚蛇。
送走內務府總管。煙紫笑起來:“奴婢還當有什么大事,主子不過是問一句話,讓王方直接去問了便知,內務府總管還以為是自己犯了什么大錯了,嚇的渾身發抖。額頭都冒了汗呢。”
王方也笑起來。
回雪卻嚴肅的道:“我不過是怕隔墻有耳,內務府,最是個人多口雜的地方。”
這一晚,回雪早早的躺到了床上,煙紫站在床邊,陪著回雪說了一會兒話。算是解悶。
屋子里的燭火不過一兩支,顯的有些昏暗,煙紫想起來。主子喜歡把屋子里弄亮一些,便問道:“主子,要不然,奴婢再去點兩根蠟燭。”
回雪靠在床上,將錦被蓋到胸口。撫摸著松軟的錦被道:“不必了。這樣昏沉的光線,倒更容易把事情想明白。”
煙紫不解:“主子在想什么?”見回雪沒說話。便試探著道:“主子在想,江答應身邊那個老嬤嬤的事?”
回雪點點頭。
煙紫也疑惑了,內務府總管說了,并沒有給江答應分派什么老嬤嬤伺候,那么,那個穿粉色衣裳的老嬤嬤是哪里來的呢?煙紫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來,床頭掛的香包,一動不動,香氣卻是淡淡的,煙紫瞇眼細聞,腦中突然浮現出一個想法:“會不會是江答應進宮選秀時,身邊帶的呢?那些個秀女,不都可以帶一個丫鬟進宮嗎?”
回雪嘆了口氣,這事倒撲朔迷離了:“你也知道是帶一個丫鬟進宮,不是帶一個老嬤嬤進宮,當日的記錄,我也查過了,江答應的確帶了婢女,但不是老嬤嬤。”
煙紫更迷惑了。
“早些去睡吧,明日我們再去延禧宮看一看,或許能看到什么端倪,也不一定。”回雪瞇上了眼睛。
煙紫嘟囔了一句:“本來想查一查上官貴人的事,沒想到,卻發現了江答應身邊多了一個老嬤嬤,不會是這老嬤嬤偷窺上官貴人的吧?”
煙紫的話,本是打趣的話。
回雪淺淺一笑,掖了掖錦被:“若是老嬤嬤,她又何必偷窺呢,直接進去就可以了。”
這倒也是。
屋子里很靜,廊下當值的太監睜著圓溜溜的眼睛,雪后的夜空很深,深的不見底。
太陽早就隱進了云里,寒風又吹了起來,吹的人臉上發干,皮膚發緊。
煙紫見回雪睡著了,便吹熄了蠟燭,自己借著廊下一點兒亮光出去,反手給門關上,叮嚀著小太監:“主子明日還有事,要好好休息,你得好好看著才是。”
當值的小太監連連點頭:“煙紫姑娘放心吧,咱們相印殿,連一只野貓也沒有。”
他這本是玩笑話。
煙紫卻一本正經的道:“你也知道,宮里一向不讓養貓的。”
太監低聲問:“煙紫姐,為什么不讓養貓呢?”
煙紫笑笑:“我哪里知道呢,上頭不讓養,就是不讓養。”
轉身回房,煙紫的背影在燈光下拉的長長的。
“唉,還不是因為有貓曾經讓娘娘們失了孩子,宮里才會有不成文的規矩,不準養貓的。”煙紫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