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貼著永和宮觀察了幾天,因岑梨瀾是回雪的知交,且如今養著五阿哥,肚子里又懷著小阿哥,在一些位份低的答應,常在看來,是前途不可限量的一個人。
于是,永和宮門口又熱鬧了起來,送吃的,送金銀,送簪子,送布料的絡繹不絕,但若說有人想來害岑嬪,王方倒沒看出來。
每日傍晚,回雪吃飯的時候,都會問王方岑梨瀾的情況,而王方說的最多的便是:“岑嬪娘娘萬安。”
這一日,回雪親自下廚,做了一碗百年參湯給岑梨瀾提去,岑梨瀾靠在床上養著,太醫交待,至少得半個月,岑嬪都不能下床,這樣養著,才能保證腹中胎兒無恙,如今胎兒在岑梨瀾的肚子里,就像墻上的一只小蜘蛛,隨便一個風吹草動,蜘蛛便會落下來。
蜘蛛從墻上落下來,還可以爬到墻上去,若是胎兒從腹中落了下來,那就回天乏術了。
岑梨瀾每每按著肚子,心中都是一股子暖流。
永和宮上上下下的奴婢,太監,做活都輕手輕腳,以前每日早上,便有宮女拿著大掃把清掃宮院里的落葉,這幾天怕大掃把的聲音驚擾了岑梨瀾,便棄用了,改成手撿,不管是落葉,還是花瓣,還是別的什么東西,掉在地上,全都用手撿起來扔了。
永和宮內室的一面圓桌上堆的全是禮物,有紅有綠,看著很是養眼。
岑梨瀾本想坐到榻上陪著回雪說話,回雪趕緊止住了:“你半躺在床上同我說話也是一樣的,反正不遠,聽的也真切,再說,床上可是比榻上軟多了。”
岑梨瀾只得在身后又加了一個軟墊子:“以前我總以為。這宮里懷孕的女人最幸福,吃什么,要什么,皇上多半會答應,如今才知道,這也是一種累贅,懷里像抱了個天下最金貴的瓷器,稍不注意,瓷器就會碎了,那抱瓷器的人。自己傷心也就算了,讓皇上失了孩子,那可是大過錯。唉。”
“多少人想抱還抱不到呢。”回雪笑:“你且養著吧,以后胎兒安穩了,自然能到處走走的。也不急在這一時,五阿哥不是還在永和宮陪著你嗎?”
五阿哥像聽到回雪說話似的,穿著一件月白的紗織小褂。由奶娘抱著從二門處出來。
這回五阿哥見了岑梨瀾倒沒有張著雙臂,而是有點陌生的看看回雪,又用復雜的眼神看看岑梨瀾,然后將頭靠在奶娘的肩膀上。
前些天他還在膩著岑梨瀾,若一會兒不見她,便會又哭又叫。
岑梨瀾躺在床上養胎的這幾日。五阿哥竟然跟她生疏了不少,也不讓她抱了,如今五阿哥的眼中。怕只認得奶娘了吧。
岑梨瀾眼神里有一種失落。
“五阿哥臉上沒有涂那藥粉了吧,依我說,將那藥粉遠遠的扔了。”回雪交待奶娘。
奶娘逗著五阿哥回話道:“郁妃娘娘說的是,扔了是正理,如今岑主子懷了身孕。不但是五阿哥臉上不涂那東西了,就是永和宮上上下下的宮女。太監,誰也不準涂抹有一點點香氣的東西,甚至連花都不能戴在頭上,一點花香也不能有的。”
回雪點頭,她們還算謹慎。
聽說以前也有宮妃懷孕,因懷孕期間跟皇上同房,動了胎氣,失了孩兒,又不想被太后責罰,便說是伺候的下人不盡心,害她摔了一腳。
結果,那妃子受盡了憐憫跟疼惜,而那幾個可惜的宮女,卻被莫須有的殺了頭。
在皇宮里當下人,就像做主子似的,同樣也是如履薄冰,伺候的好,是本份,應當的,伺候的不好,隨時可能人頭不保,有的時候,伺候的好,也有可能人頭不保。
所以謹慎,是她們進宮這么些年學會的生存之道。
“你為何站的離我這么遠呢?”回雪問奶娘。
奴婢給主子行禮,一般站在三步遠的地方,而奶娘抱著五阿哥,只是站在二門口,卻不肯往前走了,看著很是忌諱。
奶娘抱著五阿哥福了一福:“如今不能用香料,也不能插花,因奴婢經常給五阿哥喂奶,所以……身上有一股子很重的奶味兒,不好到郁妃娘娘面前站著。”
這個奶娘倒是細心。
回雪點點頭,算是知道了,見五阿哥這會兒抱著奶娘的胳膊使勁兒的搖著,像是想到院子里去玩,回雪又看看岑梨瀾的臉色,便交待奶娘:“好生看著五阿哥,岑嬪如今雖懷著孩子,但心卻惦記著五阿哥的,你們看好五阿哥,便是伺候好了岑嬪娘娘。”
“是。”奶娘抱著五阿哥走了。
岑梨瀾伸出胳膊,想再看看五阿哥,或者像往常一樣,讓五阿哥鉆進她的懷里鬧騰一陣子,直到奶娘掀簾子的聲音嘩嘩響起,隔著竹簾子,岑梨瀾漸漸看不清奶娘,也看不清五阿哥了,才失望的低下了頭,用手去摸著手指甲。
她覺得很悶,院子里的陽光如此熱烈,她卻覺得像是雷雨欲來的悶,悶的她心里堵的慌。
“你說,五阿哥以后會不會跟我生疏了?”岑梨瀾說出了她的擔憂:“就像三阿哥那時候跟榮妃好,卻不要他的親生額娘一樣。”
回雪走了過去,坐到床邊,拉起岑梨瀾的手:“你不要胡思亂想,五阿哥這么小,他懂得什么?再說三阿哥又怎么能跟五阿哥比呢?三阿哥是被榮妃教唆壞了,五阿哥自小養在你身邊,又沒人教唆他,你自然不用怕的,或許以后你給他生下一個小弟弟,他高興還來不及呢,宮里的孩子寂寞,不像宮外的那些孩子,有小風車,小木馬,小泥人玩,也不能天天跑的一身汗,不能在泥水里打滾,有一個孩子跟五阿哥做伴,他長大些,懂了這些,會高興的。”
床上的緞子又涼又滑,像是一個女人的面皮,回雪細細的撫摸著,觀察著岑梨瀾的臉色。
懷孕的女人,本容易胡思亂想,何況五阿哥的生疏,連回雪都看出來了。
只能盡量勸說了,還好岑梨瀾相信了回雪的話:“以后有五阿哥帶著小阿哥,再加上四阿哥,倒也熱鬧,如今就想著趕緊將腹中的孩子生下來,不然,唉。”
回雪笑道:“當初哪吒的娘懷了三年才將哪吒生了下來,你這才懷了幾天,就懷累了?最少得十來個月呢,不著急,你且養著。”
岑梨瀾撩著床上懸的真絲繡花床簾,指著圓桌上的禮物道:“你看,才幾天,堆了那么些,剛送來的幾件,我還看了看,后來誰送的什么,我連看的功夫都沒有了。”
回雪笑:“若你生下阿哥,以后要收的東西可多著呢,如今不過是后-宮中眾姐妹送的,以后,前朝的臣子怕都會聞風而動。”
“我怕的就是這個,如今只想凈養著,不想天天應酬這個。”岑梨瀾搖搖頭。
回雪起身,叫了苗初進來,讓她將圓桌子上的東西收到里間去,然后又拉她到一側交待:“一應吃的,全都扔了,不管名貴不名貴,一件不留,那些布料,簪子的,只管收起來,不要放在岑嬪身邊,也不準岑嬪懷孕期間用。對了,還有那幾盒瞧著不錯的香粉,也扔了。”
苗初看著桌子一盒盒的人參跟香粉,想著扔了,難免可惜,可回雪說扔了,自然有她的道理,苗初好的地方,就是從不多問,只管執行,當下給禮物分類,將布料等物放在庫房里鎖起來,不管是人參還是鹿茸,通通收拾出來扔的遠遠的。
回雪這樣交待,自然有她的道理。
宮里,死于嘴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偷吃東西的,可能死,吃了別人送的東西,也可能死。
這些吃食里面,包括燉湯用的人參等中藥材,可能會被下砒霜,鶴頂紅,或是其它致人瘋癲的藥粉。
若被岑梨瀾吃了,那胎兒一定保不住了。
雖不敢確定一定有人敢這樣做,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扔了最為安全。
而那些布料,或許看著成色不錯,也很金貴,但可能會含有紅花粉,麝香等物。
穿著這樣的布料,或是擦了這樣的香粉,雖不會死去,也不會立即生效,但多半情況下,胎兒也是不保。
回雪不想在這些東西上面出岔子。
小心行的萬里船,這句話是沒錯的。
兩天之后,宮里就出了一件事。讓回雪著實心驚。
浣衣局有個年方十八的李宮女,本來在一個答應的宮里伺候,因打碎了答應的一個翠玉盒子,被罰到浣衣局為奴。
苗初扔的那些東西,被她撿了去,人參這東西,她是不懂的,所以沒有要,而香粉,她卻擦過,因這粉包裝的很是精美,抹一點點在手心里,便有一股子很濃的香氣,且又滑又嫩,宮女很是歡喜,這樣的貨色,在宮外一盒少說也得十幾兩銀子,看四下無人,當即把這香粉揣進了衣袖的夾層。
壞就壞在這一盒香粉上,天剛擦黑,四下寂靜,浣衣局里便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