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理會一直跟隨在身后的轎子仆人,水靈靈步行至舒府,身后長串的“尾巴”甚是惹人注目。
一丈高的門,門匾上兩個純金大字熠熠生輝,也分外刺眼。
敞開的大門,兩派家丁佇立著,從門外一丈遠的地方延伸至門里,似在迎接什么人,遠遠的,她看見大堂上坐了好些人,主位左側坐著一個滿頭華發的男子,約莫五十歲,主位右側坐著一個雍容華貴的貴婦,全身上下珠光寶氣的。
憑借模糊的記憶,她想,她知道她是誰!
“恭迎大小姐回府~~~~”抑揚頓挫的連綿之聲響起,隨著她緩緩踏入舒府,所有家丁的腰彎下。
嘲諷的弧度,在心底揚起,面無表情的走向大堂,那里有人在等她。
她必須把她帶走!
在這里,她會無數次受傷!
沉穩的腳步,不似十四歲少女應有。
“煙兒……”最靠近左側主位上衣著華美的中年婦人喜極而泣道,無情歲月洗滌過的容顏,瞧不出年輕時的光彩照人,粗挲的手指,是個每天過著清貧日子才有的手,與她臉上濃厚的脂粉華麗的衣裳完全不符。
看著她激動萬分,心滿意足的模樣,尤其是眼底漾著的三分春色,水靈靈心底劃過一道口子,火辣辣的疼。
“娘,煙兒來看您了。”低聲輕喚,比似她臉上冰冷的溫度,給人溫暖的錯覺。
“煙兒。”蒼老沉穩的聲音,從側面傳來,帶著些許欣喜,“你終于回來了,爹盼望了你好久。”
終于?
盼望?
水靈靈嗤笑一聲,專注的看著她的母親晚香,柔聲道:“娘,您的身子好些了么?女兒認識個很有名望的大夫,這次回來是特意接您去看病的。”
此話一出,周圍之人皆倒抽一口冷氣,亦有不少譏笑之聲悄悄傳出。
廳堂里刻意偽裝的愉悅氣氛開始壓抑。
“煙兒,咳咳咳……”晚香急切著想說什么,話未出口,揪心的咳嗽聲早已按耐不住,一溜煙從嗓子眼冒了出來,回響在安靜的廳堂里。
水靈靈輕拍晚香微駝脊背,強行扶她起身,笑道:“您看您,病的連自家的門都走錯了,還強撐什么?煙兒雇了輛馬車,娘,我們上車吧。”
既然娘下不了決定,就讓她這個做女兒的替她做決定!
“放肆!”一聲尖銳厲喝,拍案之聲隨之而來,“煙兒,你當舒府是什么地方?任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么?”
“大夫人,煙兒年紀還小,不懂事,您別跟她一般見識!”晚香慌張推開水靈靈的手,趕緊跪下磕頭,淚流滿面道,“大夫人,妾身……”
“娘,你在做什么?”慍怒,悄悄衍生。
大夫人得意的冷哼一聲,高姿態的斜視著跪在地上不停磕頭的晚香,挑釁的瞪著水靈靈。
“煙兒,趕快跪下給大夫人磕頭認錯!”晚香惶恐的拉扯著水靈靈拖地長裙,懇求的抬眼望著她,“只要你肯認錯,大人就不會趕我們出門!”
白皙素手,慢慢握成拳頭,又慢慢送開,仿佛什么也沒發生過。
冷眼一挑,自己瞧清大夫人的臉,雍容華貴,脂粉厚重,遮擋不住歲月在她臉上身上留下的痕跡。
再美麗的女人,也阻擋不住歲月的侵襲,即便傾城傾國,幾十年后,也不過是朵早該凋謝的昨日黃花,茍延殘喘的拖延凋零時間,不過是污染眾人的視線。
素手輕揚。
“啪”
一聲清脆,令所有人錯愕,緊接著的一句話,讓他們石化。
“真可惜,早知道就留長指甲玩兒了!”萬分惋惜的看著自己的素手,指甲修理的十分平整,沒有一丁點兒毛躁,是精心打磨的成果。
“你……”大夫人不可置信的摸著自己高高腫起的一邊臉頰,氣的渾身發抖,保養極好的修長手指顫抖的指著水靈靈的鼻子。
“啪”
又是一聲清脆。
“我不喜歡別人用手指著我鼻子。”冷淡的話語,沒有一絲怒火。
晚香終于回過神來,嘴巴顫抖的大張著,說不出一個字。
她不敢相信,她乖巧的女兒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寂靜!
沒有人敢說話,或者發出一丁點兒聲音,忐忑不安的注視著舒家當家做主的人,早前幸災樂禍的心情,早已消失。
大夫人被打,他們這些親眼看見的人,絕對不會有好日子過。
片刻后,大夫人終于從連挨兩耳光的震驚中清醒過來,銀牙緊咬道:“臭丫頭……”
“夠了!”沉甸甸的一聲悶喝,喝斷大夫人歇斯底里的怒吼,“連玉,別忘了你的身份。”
“老爺……”連玉大夫人急道。
舒隆革眼色一沉,嚇的她不敢多說什么,乖乖坐回位子上,兩只手遮掩著高高腫起的兩邊臉頰,瞪了晚香水靈靈一眼,是滿滿的惡毒,掃視周圍一圈,陰狠的警告。
“煙兒……”舒隆革緩緩道。
“娘,跟我走。”冰冷的聲音響起,這次是徹底的毫無溫度,不給任何人自以為是的希望。
“大人……煙兒……”晚香看看舒隆革伸出的手,滿是皺紋,再看看水靈靈伸出的手,光華細膩,低聲抽泣道,“煙兒,大人年紀大了,你是他唯一的女兒啊……”
含淚的話語,晚香表明她的立場。
水靈靈眼底一緊,冷聲道:“娘,煙兒先回去了,過幾天再來接您,希望您仔細考慮清楚!”話音一落,她腳下生風走向緊閉的大門。
“煙兒……”晚香一聲驚呼,萬分不舍。
相公與女兒,難道不能同時擁有么?
腳步一凝,水靈靈轉過身來,僵硬如鐵,聲音似從冰窖里蹦出的冰凍子:“不會有人認為,四歲的小丫頭,沒有記憶吧!”
這句話,是對誰說的?
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