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天空“哧溜”輕響,炸出淡褐色煙霧,輕煙裊裊,轉眼即逝。
“哈!哈哈哈哈……”一陣喪心病狂的狂笑聲自舒隆革嘴里暴出,渲染著他的張狂得意,渾濁老眸更是暴出數道精光,黑夜中,電閃雷鳴下尤為刺眼,“小皇帝!老夫早說過,你斗不過我的!你的姨娘,你的發妻,你的嬪妃,已經盡在老夫掌握中!哈哈……若是你乖乖投降,看在軒兒年紀尚幼的份上,老夫可以考慮饒你一命!哈哈哈哈……”
眼角一挑,水靈靈自然認得那煙花,也明了它代表的含義,卻不知皇帝在聽到這樣的噩耗時,會有什么樣的反映?
喘息著,皇帝聹臉上布滿震驚和不可置信,他早猜到舒隆革會向他的后宮下手,御天殿前御林軍兩萬皆在,十萬禁衛軍卻只有半數,他以為那五萬禁衛軍僅是去奪取城門,不想這老匹夫竟派了一萬禁衛軍悄悄潛入后宮。
天空一閃,亮如白晝,映照出舒相狂佞扭曲笑臉和皇帝聹激憤猙獰怒顏,如兩尊森羅地獄里佇立的鬼怪神像,陰森可怖,著實駭人。
顫抖著,皇帝聹竭力克制著,卻無法阻止身體不自覺地顫抖,恍然間,他似乎明白那夜他的皇后為什么會一邊顫抖一邊嘶吼,激怒到了極點卻必須隱忍不得爆發就是這般模樣么?
包安邦望著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的伊人背影,在皇帝耳畔低語道:“皇上,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啊!”
皇后娘娘費勁心機要保護太子,不惜親身出現在戰場上,與自己的親生父親敵對,若是此刻皇帝軟弱退縮,豈不讓皇后一番苦心付之東流?
若說以前,他還能同時效忠皇帝皇后,這兩個注定敵對的君主,此時,在看見皇后以驚人之姿出現,以雷霆萬鈞之勢站在他眼前,感覺著她身上散發出死寂的殺氣,感受著她對太子濃烈如火的母愛,體會著皇帝對太子冷酷勝冰的無情,他怎可能不幫她?
此刻,他效忠的人是舒皇后,曾經與他們并肩作戰,用柔弱肩膀抗起萬斤重擔的舒皇后,而非一國之君的皇帝。
若有以后,他效忠的人是太子璃軒,舒皇后唯一的兒子,亦是她在世上唯一的牽掛,不是皇帝。
“殺——”怒聲嘶吼,染著刻骨銘心的噬心之痛。
皇帝聹知道,他下令的一刻,便是他姨娘、妻妾命喪黃泉的一刻,可他必須如此。
身為帝王,他可以犧牲一切,也必須保住他的江山,他祖宗留下的基業。
這是他的責任!
不可推卸的責任!
一聲令下,雙方大軍如脫韁野馬,奔馳前沖,如出鞘利劍,縱橫揮舞,奮命砍殺著眼前敵人。
身影疾弛。
白綾狂舞。
所過之處,殘尸遍地。
空中,炸出無數血花,如火梅花,點點沾染白綾之上,渲染出三丈紅綾,彌漫著死寂的血腥。
包安邦靜靜地站著,站在皇帝聹身邊,手執大刀,一刀一個,砍死妄圖靠近皇帝的敵人,而他的目光,始終緊鎖那道曼妙身影,看著她越來越遠,看著她帶著覆滅世界的殺氣,一步一個腳印,穩步向舒相走去。
沒人靠近她。
因為不能。
她絕頂的武功,她殘厲的殺人手法,她冰冷如機械般的殺氣。
此刻的她,似乎沒有意識,只是個殺人的機器,不停的殺人,不斷的殺人,不顧自身安危,任周圍無數敵人亂刀劈向她,不躲避,不退縮,僅是紅綾狂舞,如血蟒肆虐橫行,勒斷脖子、穿過胸膛、攔腰橫斬,將世間最為柔軟之物,化成剛強不折利刃殺戮,慢慢靠近舒相。
她的目的只有一個————舒相。
包安邦悄悄凝望著她,不曾發現,周圍亦有人注意著她,不止一人。
懷疑著,猜測著,憤怒著,愧疚著……
隱約,哀戚哭聲隨風送來,被漫天嘶殺聲淹沒。
漸漸,胭脂水粉,香飄遠處,嬌柔哭聲越來越靠近,靠近御天殿。
不多時,十來位衣裳不整女子出現在撕殺戰場旁,悲戚嚎哭著,呼救著,嬌滴滴的絕美容顏因恐懼而緊縮,扭曲了她們原本的美。
舒隆革及追隨他的朝庭重臣俱驚,望著對著自己不??藓埃都茉趧e人脖子上的眾多女子,她們身后,皆是蒙面黑衣人。
她們,是皇帝的嬪妃,亦是他們中不少人的家眷,此刻她們紛紛向自己的父親兄長呼喊求救,尖銳嬌音劃過殺戮漫漫沙場,撥動叛亂將士的心弦,使他們再難集中注意力。
“幽婉閣主,你背棄信義!”半晌,舒隆革暴吼道,粗嘎的聲音,不停地喘息著,指天怒罵著。
黑影橫掠,負手立于御天殿上。
云影,遮掩住月光,散下一片陰影,遮住他的容貌,叫人看不清他的容顏,只朦朦朧朧感覺到他渾身散發出陰鷙氣息,那么不甘,那么憤怒,那么仇恨。
他在不甘什么?
他在憤怒什么?
他在痛苦什么?
無人知曉。
更無人知曉,他的目光,從一開始便鎖定無邊殺戮中那抹曼妙淡薄伸姿,看她用她華美的舞姿,漫舞著人生最后一場絢爛奢華的殺戮。
十六年。
他的目光從十六年前便鎖定在她身上,直至今日,依舊無法移開。
哪怕,她求他違背心意,去幫助他的情敵……
哪怕,她求他違背心意,去照顧她為情敵生的兒子……
哪怕,她求他違背心意,眼睜睜地看著她,看著她為了保護她的兒子,從容赴死……
她,本該是他的女人。
她的兒女,本該喊他爹爹。
她的一生,本該陪伴在他身旁。
而如今……
若非舒隆革那個老匹夫,那條老狗也不會發利用她稱霸武林的鬼夢,他的女人,不會躺在別的男人床上,顫栗著接受**。
冷哼一聲,殘陽一言不發,近乎貪婪的將她華美曼妙身姿盡收眼底,烙印在心。
待黎明日出之時,便是她化做世間塵埃,消散于風中之際……
皇帝聹默然地凝視著,凝視著為他保家衛國的將士,目光,始終沒有瞧過那漫天狂舞紅綾之人一眼,亦沒有瞧見她以雷霆之姿左忽右閃,逼近舒隆革,更沒有瞧見她與舒隆革暗中培養的死士展開殊死搏斗。
不愧為大莫最精銳的兵卒。
雖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水靈靈心底一聲嘆息。
即便經歷過沙場征戰,看過他們是怎樣與敵軍進行殊死抗爭的,卻不曾試過,以一己之力,對抗茫茫無盡將士。
一個人,縱使武功天下無敵,出手狠辣世間無雙,到了沙場千軍萬馬中,卻也無什么大用處,能勉強保命足以。
舒相身為叛亂首領,自是保護地固若金湯,想要靠近他身邊談何容易,縱然她手中三丈紅綾灌以內力,化做巨蟒狂舞,護得她完好無損,將周圍靠近的將士立斬手下,女子天生體力上的弱勢也難使她支撐許久。
若非兩軍混亂大撕殺,先前皇帝的話、那些嬪妃的哭喊聲使叛軍軍心大搖,她怎可能如此輕易向舒相走去。
皇帝聹默默回頭,瞥了眼屹立于御天殿頂上之人,使了個眼色,目光淡漠如水,絲毫沒有勝利近在眼前的熱血激動,仿佛,這一切,他早已預料到,預料到有人會雙手奉送上。
奉送上他想要的,亦,奉送上他不想要的。
最后貪戀一眼,身形一展,如大鵬展翅,消失于天際。
風雨中,殘留一句話語飄散如煙。
“老狗毀本座的唯一,本座怎能讓他得償所愿!哈哈……”
事情,還沒完呢!
有的黑影殺手手起刀落,幾顆美麗而扭曲頭顱滴溜溜滾落在地,被人當成皮球踢來踹去,更有甚者將人頭當成暗器,向舒隆革掌握的軍隊砸去,一砸一個準。
有的直接伸手挖出脆弱的心臟,硬生生掐爆,聲響清脆有力。
有的劍影數道,一具具沒有眼耳口鼻手腳的人彘掙扎著蠕動。
有的攔腰一斬,上下身分離的嬪妃們因過度痛苦五官完全扭曲,哭喊著想將流得到處都是花花綠綠的腸子塞回上半身,拖住自己的下半身,哭嚎著請求救助。
滿地殷紅,粘稠血腥刺激的鼻息。
在場將士,各個都是鐵錚錚的漢子,戰場撕殺對他們而言并不陌生,然而,望著那一張張閉月羞花的絕美面容變的扭曲二猙獰,嬌滴滴的美人成了血肉模糊的殘肢,于心何忍……
“哇”
終于,有人忍不住嘔吐起來,仿佛是一聲號令,不少將士跟著嘔吐大做,淅瀝瀝的雨水,將污穢物沖刷的到處都是,御天殿起彌漫著各種令人窒息的惡心氣味。
這,是殺雞敬猴!
敬的,又是何人呢?
縱身后躍,幽婉閣高手消失于黑夜之中,尋覓無方。
舒隆革望著步步逼近的女子,努力睜大眼睛,希望透過綿綿細雨,望穿她面罩下的容顏。
針孔大小的水晶纏絲面罩,將她的臉保護得嚴嚴實實,只有里面人看得清外面事務,外面的人決不可能看得出面罩下的容顏,就連想看清她的眼睛也難如登天。
腳步聲如雷,整齊作響,急疾向御天殿逼近。
身旁追隨者大喜,忙對舒隆革附耳道:“大人,咱們的援軍來了。”
舒隆革一驚,忙喝道:“你們將防守城門的將士也調遣過來了?”
眾人忙應承說是,氣得舒隆革脹紅了臉,低聲大罵他們愚蠢。
防守城門,為的就是不讓趕來救駕擒王的軍隊進城,如今他們卻傻忽忽地將鎮守城門將士調來,若是救駕軍隊這時候趕到可怎么辦?
眾人一聽,頓時蔫了頭縮著脖子,一三角眼倒生男子說道:“大人,若是殺不了皇帝,守住城門有何用?若是殺了皇帝,憑借大人手中兵權,再加上黃袍加身,還怕前來救駕之人不‘誠心’歸順么?”
舒隆革聞之,心中大石放下大半,自古以來,成者王,敗者寇,他若殺了皇帝登上大寶,何需懼前來救駕之師呢?
面上頓時撥開云霧見晴日,朗聲狂笑道:“眾將士聽著,本相援軍已到,爾等不必再做無謂抵抗,此時棄卸投降,本相定不怪罪,若執意頑固抵抗,休怪本相心狠手辣!”
此話一出,?;逝赡樕弦缓?,皇帝聹也不禁冷了臉。
四萬大軍對抗七萬大軍本以困難,若是五萬援軍一到,屆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