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與眾人歡喜問好,歡喜說笑,歡喜入宴,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行人等,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那無拘無束無礙的時刻。
悠然幾番高興的不能自已,在得知眾人皆背井離鄉,是專門追隨她而來時,更是大喜,連飲三杯。
那酒喝的,陳氏與周叔擋了好幾回。
一群人正樂呵著,邱鐵匠突然詫異道:“周老弟,咋不見嬸娘呢?”
經自家老爹這么一提醒,悠然這才想起,少了一個人。要說周叔一家背井離鄉,那應該帶著老人家啊!雖然《孝經》里講,高堂在,不遠游。更別說背井離鄉,但,若真是萬不得已,非要背井離鄉,既然妻兒都跟著,沒理由放下老娘啊,更何況,周叔又是那么至純至孝之人!
莫非……
悠然神色陡變,望向周叔一家。
果不其然,自從聽見邱鐵匠的問詢,陳氏首先偷偷落淚,周大奮與周大進二人皆低頭不語。
周叔強忍著沒有失態,低沉道:“多謝邱老哥,還有東家的掛念。只是,我娘她老人家沒福,沒熬過這個嚴冬去。”
果然……
滿屋皆靜。
“周叔,您節哀。”
“周老弟,請節哀。唉……這個冬天,確實比以往幾十年都寒了些,罕見吶。”
眾人唏噓、哀痛一會兒,周叔突然作輕松狀,先干了一杯酒,感謝眾人的掛念。
喝完又道:“這個冬天,確實冷啊!在家的那段日子,我每每看見這天,總擔憂走在路上的你們。大人還好些,可兩個女娃,那么小……我就一直擔心啊,擔心啊,娘沒走前,一和我嘮叨,說的便是你們。說東家。她老人家。到最后糊里糊涂的,一會兒問菊子咋不來看她了,一會兒又說。菊子走到哪兒啦……就這樣時而清楚,時而糊涂……”
說的眾人,又掉淚。
“其實,一開始。我本打算帶著全家跟您走的。可是,老娘高壽。實在無法承受遠途奔波,所以,東家,我就一直忍著沒告訴您。原本打算。等這個嚴冬過去,我們一家子帶著老母,慢慢的追來呢。可惜……”
悠然雙眸濕潤,眼淚一直在眼眶打轉兒。
“周叔。周嬸兒……我若知,是這個樣子,就是打死我,今冬也不會離開壽安……我竟連奶奶最后一面都沒見上……”
悠然言辭中,皆是悔意。
周叔、陳氏忙勸住,一旁的周元成也說些圓場的話,過了好大一會兒,這個坎兒,大家才過去。
只是席間,早沒了先前的歡樂。哪怕陳氏等人一直笑著找話題。
“嗯,這雞燉的真叫一個香!”徐茂生狠狠咬了一口雞肉,滿嘴飄香,表情,那叫一個享受。
“是啊,是啊,這一看,就是蘆花雞兒。”陳氏也跟著贊道。
穩婆一聽,立刻來了精神,“哎呀,還是你知道,大妹子,我跟你說,別的我不敢夸,這養雞嘛,尤其是蘆花雞兒,那還得我養。這雞雖好,就是還嫩些,若再養一個月,那肉才叫一個筋道。”
穩婆開始絮絮叨叨,掰扯起了雞經。
“可惜邱老弟太心急,今兒就給我殺了。”穩婆小孩子似的撅嘴。
邱鐵匠不服氣,“哎我說,老姐姐,今兒不是貴客臨門嘛!”
“本來要殺老母雞的,你又說,它們剛養成,要下蛋,所以我才命人殺的這專門用來吃的肉雞么。”
眾人都笑,席間氣氛淡淡好轉。
徐茂生突然道:“哎……說到吃肉,我這才想起,咋不見草兒?還有葉兒?對了,阿泰竟也不在!”
“是啊!你瞧,剛才我就覺得少點兒什么,這見了東家,光顧著高興,竟給忘了。”陳氏站起身來,望向悠然,“東家,孩子們呢?”
“唉……說來真是有些氣人……”悠然嘆氣,簡單把事情說了一遍。
穩婆與陳氏皆驚道:“不許吃午飯?”
“是啊,東家,孩子們太小,這懲罰,是不是嚴厲些?”周叔、李叔、張叔跟著道。
人啊,一旦上了年紀,心就容易變軟。
悠然瞧著幾位的表情,看自己跟看后媽似的。
“東家,想要達到教育至心的目的,可以有很多方法,這個不讓吃飯,面壁什么的,我不太建議。”
開口的是周大奮,他與高香葉、高香草有師徒情誼,又經常朝夕相處,對兩個孩子,感情自非一般人可比。
其實,悠然也知道自己處罰的有些草莽,可當時,又不能放任不管,另一邊,周叔他們快要進宅,所以,悠然處置的有些草率。
“罰!就得狠狠的罰!阿泰那熊孩子!最近我忙,疏于管教,越發上房揭瓦!也是,院子大了,好玩兒的多了,再加上有人陪他玩兒,更加得意忘形!別說一頓飯不吃,該罰他兩天不吃!自己瞎逛就算了,竟然還敢帶我的寶貝孫女兒!那高頭大馬的,是小女孩兒可以騎的嗎?”
邱鐵匠看眾人一口,說悠然懲罰太重,不由得急了。今天的事兒,他還不知道,被這么一說,當真嚇了一跳,那熊孩子,真是越發上勁!
“但是,葉兒、草兒那么乖,咋能不讓她們吃飯呢?”邱鐵匠十分心疼,“花兒,這都是她們舅舅的錯,是他舅舅把娃兒帶壞了!”
“嗨!瞧爹說的!瞧你們大伙兒,我又沒說不讓吃,只是用飯時間往后推遲而已!”悠然被眾人炙熱的眼神兒盯的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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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行啊,人是鐵飯是鋼,一會兒不吃都餓得慌。”周大進接道。
好吧,我服了……
悠然投降,轉首笑道:“長樂,你看見了吧?今兒我犯了眾怒。”
長樂捂嘴,笑道:“東家!您本來就懲罰的重了些!再說,小姐們早就知錯了!剛剛我去瞧的時候,他們都在哪里老老實實商議著怎么跟您認錯呢。”
“真的?”悠然面上欣喜,片刻又故作莊重,“那個,看在大伙兒的份兒上,長樂,你去把舅爺、小姐們帶過來吧,另外,把那個金寶也帶過來。”
“噯!”長樂歡歡喜喜的走了。
當高香葉、高香草耷拉著小腦袋進來時,屋里突然一陣喧鬧,都去拉二人的小手,撫摸二人的小腦袋,原本來蔫蔫的倆人,被這么一嬉鬧,頓時都欣喜歡笑。
臉上的表情多了,嘴里也不停地叫人,完了又拿眼睛偷偷的瞥向悠然。
“好了,坐下來吃飯吧。今日你們的外祖、爺爺、奶奶、叔叔們都為你們說情,娘也不生氣了,你們只要記著,以后不再犯便是。”
聽悠然這么說,倆娃子趕忙認錯,又柔聲細語的舉起小手朝悠然保證,那惹人憐愛的小模樣,縱使悠然心中再氣,也早消的沒影沒蹤。
一時,席間又歡笑無比。
“阿泰,別光低頭看,吃菜啊!”悠然察覺到邱阿泰的不對勁,便笑著給其夾菜。
又轉頭沖邱鐵匠使眼色,嬌嗔道:“爹!!”
邱鐵匠長嘆一聲,鄭重道:“大家都為你說情,你大姐也說你知錯,既然知錯,往后就要改正。好了,這件事,就此翻片兒。好好吃飯吧。”
邱阿泰一聽,忙松口氣,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跪道:“爹!大姐!阿泰保證下不為例!”
“呀!嚴重啦!快起來阿泰!”悠然忙去扶他。
這才發現,遠遠的,一邊兒,還跪著一個呢。
“金寶,你也起來!”悠然笑道,又吩咐一旁的素白,“把這香酥的蘆花雞給金寶盛一碗,再拿兩塊炸魚塊,兩個餅子,送金寶回房。現在府里都在吃飯,金寶應該還能趕上,若趕不上,再吩咐廚里,單給金寶做個小菜。”
“是,東家。”素白笑著應聲,然后拉起還一臉茫然的金寶,出了屋子。
一路,金寶呆呆愣愣的,覺得很不可思議。說好罰自己今兒中午不許吃飯呢!
其實,對這一懲罰,金寶已經夠滿足的了,他原本以為自己要挨板子的。一頓飯不吃算什么,以前賣藝,討不著飯,何止一頓吃不上?
可現在,不僅讓吃飯,主子還賞了飯!
“小傻子!你想什么呢?”素白回頭問道。
走在后面的金寶忙跟上來。
素白又笑,“是不是想不明白?”
金寶點頭,對一個才過十歲又不聰明的小孩子來說,想這些事情,確實有些費勁。
“如今,太爺發話,免了舅爺的罰,你當然也跟著無事啦!金寶,你記住,你是舅爺跟前的貼身小廝,一言一行,都與舅爺息息相關。且不可被那些心懷暗鬼的小人勾.搭,引著舅爺做不妥之事!咱們既然賣身,入了這宅子,那生死便是這里的,可不能一味顧著主子高興,便什么都忘了!”
素白這番言談,語重心長,說的金寶直掉淚,連連點頭。
“素白姐姐,我記住了!”
“嗯!咱們快走吧!”
素白笑著點頭,掂著食盒,走的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