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見我不答話,便又添油加醋道:“何必非要去宮里見,你直接去將軍府上,不就能見到他了嗎?”
我白了老郎中一眼,不悅道:“那位公子是大皇子,其實你都知道吧?你是不是還知道我和嚴柳大人的婚事?”
“知道的,嘖嘖,師傅我活了這么多年,難不成連打探消息的能力都沒有?我把你的情況都摸透了,才決定收你為徒的,嘖嘖……”
我雙目微睜,瞥著老郎中,單手拍上桌子,玩笑似的問他:“說,你什么企圖!”
“女俠饒命,老郎中我能有啥企圖,不過是見徒弟你資質好,僅此而已,再說了,咱們連十年契約都簽嘍,你問這么多干嘛,去,面壁思過去!”
老郎中先是擺出討饒的姿勢,后來又變成頤指氣使的狀態,最后還不忘拿出契約,在我眼前搖啊搖,我呲牙道:“撕碎它,看你還囂張不?”
“徒弟你撕唄,我有無數備份……”說罷,老郎中又從袖兜里拿出好多一樣的契約,然后扔到我的眼前:“徒弟,我忘了告訴你,我到印書的那里去印了百十來份,真的契約也已經藏好了,你就不要打契約的主意了!嘖嘖……”
我耷拉著腦袋,轉身無語,走到門口蹲在地上,揉了團雪就一陣狠搓。
老郎中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到我的身邊,輕輕拍了我的腦袋,言語很是和藹可親:“徒弟啊,契約上只是說,你答應跟我修習醫術,限期十年,又沒說讓你一天到晚,都在我這里耗著!你該干嘛干嘛去。如果天天都擋在妙手醫館的門口,我可怎么做生意呦!”
老郎中見我還是蹲在地上搓雪,便也和我一起搓雪,我聽了老郎中的解釋后,心里才恍然大悟,便轉頭笑著道:“師傅,搓一搓雪,手就會熱了!”
“你個傻丫頭,盡說些廢話……”老郎中無奈地搖搖頭,過一會兒居然和我一樣犯起傻來:“徒弟。我的手還真熱了,呵呵,好多年沒玩過雪了?!?
我對老郎中笑了笑。因為疑惑起他的名字,便嘮起家常:“師傅,貴姓,貴庚啊?”
“老朽姓孟,高齡七十三?!?
“噫嘻……都古稀之年了。居然還騙我簽契約!哼哼!”
我確是笑嘻嘻地,將手心里的雪水灑到孟師傅的臉上,他受了一驚,便立刻伸手去擦拭自己的臉,還不忘用手里的雪水還擊我,我看著他臉上的褶皺。忽然生出一種歲月易逝的感覺。
我抬頭望望藍天,湛藍的天空里,并沒有飛鳥的痕跡。只有幾朵閑云在浮游,明澈的天宇就像是鏡子一般,照出了我現在的心境,忽然之間,染指流年。愛到決絕,是否方能始終?
也許在這場雪融化的時候。結局會寫在我的命格子里,只是現在,我的心應如止水,靜靜等待嚴柳的歸來,請他許我一個簡單的婚禮,只求棲我一生情意。
師徒二人閑的腰疼,于是乎,他們在妙手醫館門前堆了個雪人,云翳跑去醫館里拿了兩粒血丹,還順手撈了老郎中的人參來,說是要做雪人的小辮子,老郎中拗不過她,只好任她將珍貴的人參插到雪人的頭上,但又怕路人給偷了去,于是乎便蹲在門口不愿意走開,云翳趁機向孟師傅請了個小假,一溜煙便跑到了醉生樓去。
偌大的醉生樓人煙浩淼,卻不是因為客人多,云翳舉目四望,竟瞧見許多雜役侍女在搭臺子,人們來來往往,頗有些人頭攢動的畫面感。
“呦,云姑娘,你怎么才回來?。 遍Z四娘從老遠的地方就開始向我搖起孔雀扇子,招呼我過去。
我立刻換上了溫婉的神色,笑意盈盈地便朝閆四娘走去。
“四娘,有什么吩咐嗎?”
閆四娘看著我眉眼雙挑,上下打量,還繞著我轉了一圈,口中發出嘖嘖的響聲,最后才喘了口大氣嘆道:“哎,云姑娘的命怎么這般好!”
我感覺閆四娘話里有話,難道在我出去的這段時間里,醉生樓又橫生了什么變數嗎?
我趕緊試探道:“四娘怎么忽然說起這個?莫不是我撞了什么好運氣?”
“那是當然!云姑娘,你可知道么,下午太子派人來告知我,特命云姑娘在這次弈梅大會上,不用蒙面紗了!那么云姑娘你終于可以沉冤得雪,你可以告訴這世上的人,你是個美人了!恭喜恭喜啊,我想如果我再年輕個二十年……”
閆四娘依舊環繞著我走了一圈,眼光如透視線一般,似乎要穿透我的身子,我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么藥,只好假裝心如止水。
她這才站定,以一種嘆息般的口氣面對我:“唉,恐怕,恐怕我再年輕個二十年,也不會如云姑娘這般好運啊,說不定嚴柳大人都無福娶你,說不定太子他回心轉意,想收了云姑娘為妾呢!”
這一次,我怎么都感覺閆四娘聲情并茂,并不像是裝出來的羨慕,不過我聽罷,卻裝死倒在了地上。
我要給你演一場“死去活來”的好戲!
“四娘……四娘,我好暈,不知我怎么了啊,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四娘,弈梅大會何時開始?我怕,我怕我的身體要不行了……”我極其虛弱地冒出這么一段話來,把閆四娘嚇得可不輕。
“哎呦,我的小祖宗咧,你怎么啦?”閆四娘開始很專業地掐按我的人中,口中還唉聲嘆氣道:“哎呦,小丫頭就是不經事,一聽到好消息就心血來潮,竟然給沖昏過去了!”
我裝作還剩一口氣,遂趕緊交待一番:“去,去妙手醫館找孟老郎中,他對我的病,病,咳咳咳,研,研究得透徹……”
我趁著閆四娘轉頭叫人的空當,從口袋里掏出了兩枚血丹,這是我剛從妙手醫館里淘來的血丹,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上了用場,血丹咬碎后滿嘴皆是紅色液體,就仿佛是人吐血了一般。
“噗……”我故意發出了很大的聲音,將皚皚白雪噴得血跡斑斑,閆四娘一回頭便嚇得魂飛魄散。
話說,這閆四娘見過的世面并非一般人能比,每每醉生樓里,有不愿意開苞的新進姑娘的時候,每每有老姑娘不愿意接客的時候,閆四娘都有足夠潑辣的手段,能將她們馴得服服帖帖。
只是像我這般當場樂極生悲,竟然還吐出血來的角色,估計她也是第一次看見,況且我現在也算是一塊寶,我要是在她手上出現個什么三長兩短,估計她也吃不了兜著走。
閆四娘急了,慌慌張張地沖邊上的人喊:“來人,快來人,快快快,趕快把云姑娘送到妙手醫館去!”
還在旁邊搭臺子的人見狀,也嚇得怯生生地就要來幫忙,只有一人趕忙提醒道:“這姑娘現在吐了這么多血,應該不能長距離顛簸跋涉吧,不如我們去請郎中來?”
“也好也好,快去,還有趕緊來幾個人,幫我把云姑娘抬到吾夢閣去!”
閆四娘,將自己天天不離手的孔雀扇子抵在了雪地上,然后用她的扇子鏟了一些干凈的雪,便立刻將被血染過的雪跡遮掩起來,隨后又作嘔一聲:“其實我暈血,哎呀媽呀……”
說罷,閆四娘兩眼白翻,躺了下去,我們兩個人直挺挺地睡在雪地上,就像是在等待著馬革裹尸的軀體,一動不動。
我躺在吾夢閣的大紅圓床上,紗幔觸著我臉上的肌膚,分外癢。
咚咚咚……
屋內的一個侍女趕忙去開了門,孟老郎中便提著藥箱向我走來。
“這位就是云姑娘?”孟老郎中一開口便明知故問,詢問起那位正在照顧我的侍女。
“是,請老郎中趕緊診治,云姑娘吐了不少血。”
“嗯,那這位姑娘,你能否出去一下,老朽很快就能診治好,只是閑雜人等……”孟老郎中應該是使了一個顏色。
我便聽見侍女為難道:“可是……您是男子,這恐怕有違禮數,奴婢還是在這里看顧著一些比較好,免得被主子罵。”
“可是姑娘在這里,老朽怕自己會分心,我看病一向不喜歡閑雜人等在場,若是誤診了,老朽與姑娘你,恐怕都擔待不起吧。”孟老郎中打開了藥箱,接著道:“姑娘放心,老朽看病多年,對于有所顧忌的女患,我都是用懸絲診脈的,你去把那頭拴在云姑娘的手腕上吧?!?
侍女將絲線系在了我的手腕上,又緊了緊紗幔的縫,這才安心地走出門去,將門閉合,息了寒風的灌入。
“丫頭,還不醒來?”孟老郎中這才表現出他真實的心態。
我一睜眼便坐起來,朝手絹上吐了口血丹化作的血水,嘻嘻笑道:“師傅就是聰明,師傅!”
我心服口服地叫了幾聲師傅,然后趕緊說正事:“師傅,太子居然讓我以真面目示人,我感覺此中不妙,所以我打算放棄弈梅大會,至于我的贖金,我再想辦法借借湊湊,唉,醉生樓真可惡,硬是害我欠賬千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