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縮在牆角，棱墨的手裡還拿著一塊植物的根莖，他手上的根莖是黃褐色的，看上去實在不怎麼樣，但是這上面已經有了一個缺口，而其中的一部分就在棱墨的嘴裡咀嚼著。棱墨則是雙手沾滿了泥灰也沒有來得及擦拭，此刻他正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小嬰兒。

邇維……爲什麼會找到這裡？

“咕咯、”趴在地上的小嬰兒擡起了身體，張開細小的雙臂，做出了想要抱抱的姿勢，“嗚、嗚咕——”

棱墨嚥下口中的食物，冷冷的看著小嬰兒的舉動?，F在的他不是那個小男孩了，才做出了放棄邇維舉動的他也不是會輕易改變想法的傢伙。

“咯……？”睜著一雙漂亮眼眸看著棱墨的小嬰兒癟了癟嘴，面前的這個人沒有去抱住他，這個小嬰兒委屈起來，“嗚咕、嗚哇——”

聽到小嬰兒的聲音，棱墨不禁有點心軟，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去安撫這個孩子——他已經決定了，不是麼？所以……所以……

雖然是那樣想著，安慰著自己，但是棱墨的雙手還是忍不住朝著小嬰兒探了過去……

“不好意思?！崩饽膭幼鹘┰诹税肟罩?，他默默的收回手看著面前這個笑得一臉溫和的小辮子男人?？枎毂鹆诵雰?，“打擾了。”

忽視小嬰兒竭力伸向棱墨的雙臂，卡爾庫抱著小嬰兒離開。而棱墨，只是蹲在牆角，冷眼看著兩人離去。

沒什麼好後悔的。因爲……

——吶，棱墨，你知道你的選擇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嗎？你知道邇維會怎麼樣嗎？如果沒有你，如果沒有你的介入，邇維他……

棱墨的身體晃了晃，最後倒在了地上。而一些畫面也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身爲嬰兒的邇維被卡爾庫帶了回去之後，交由一名頭髮花白的男人撫養，然而無論棱墨多麼努力都看不清楚這個男人的臉，只好作罷。這名男人的裝束看上去是屬於異能所研究部的，他將邇維交給了一名棕色長髮的女性撫養，咋一看上去，棱墨還以爲自己看見了艾米，然而仔細一瞧就會發現這名女性比艾米要更爲年長。

棕發女性對於邇維的照顧和教育都無可挑剔，只不過除了她每一週都會帶著邇維去那名花白頭髮的老人檢查身體之外，邇維沒有任何出門的機會。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邇維六歲的那年。

邇維發現了艾米。

在一次例行檢查之後，邇維因爲小孩子的好奇天性而亂跑，結果發現了艾米被關押——或者說被囚禁的房間裡，看見了失去意識，被泡在培養罐裡的另外一名棕發女子——艾米。

撫養邇維的女性追著邇維而來，自然也看見了被“囚禁”的艾米，她在看清楚了艾米的臉之後就像失去所有的力氣了一樣癱坐在了地上，然和和隨後趕來的男人爭吵了起來，他們爭吵到了激烈的地方甚至動了手，最後男人將棕發女人失手打死，帶走了被嚇到的邇維。

畫面一轉，到了一片荒原上。棱墨的眼瞳在看到這一副畫面的時候瞬間放大。

滿地變異獸的屍體和殘肢，滿地的血和火焰。

而雙手沾滿鮮豔紅色的邇維就站在這些東西中央。在邇維的背後，是漂浮著的、半透明的白裙子女性。像是注意到了棱墨的注視，她轉過頭來，勾起脣角。

——這是邇維的要求。當然，也是我的……強·制·性任務。怎麼樣……？

（邇維……的要求？你強制邇維？?。?

——這是在這條路上，最合適的選擇。

語焉不詳。

畫面漸漸褪色，又變成了在實驗室裡的景色。

邇維，看上去大約十歲左右的邇維躺在實驗臺上。

之前那個頭髮花白的男人一臉狂熱的從他的身上採集著血樣等東西，然後，衝著邇維舉起了手術刀，修復他受傷的軀體，邇維的眼睛睜著，空空的不知看向何方。

很快，花白頭髮的男人就包紮好了邇維的傷口，邇維從實驗臺上跳了下來，這個男人則是脫下手套，撫摸著邇維的頭頂。

棱墨靜靜的注視著這些畫面，看著邇維臉上冷漠空洞的表情。轉頭對上了角落裡站著的半透明虛影寶藍色的眸子，虛影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棱墨抿住下脣。

接著是邇維不斷地從系統這兒接受任務，然後邇維從屬於他的房間，一個純白色的，毫無雜質的房間裡偷偷的跑出去，完成任務。

這樣過了六年。

又是在實驗室裡。異能所研究部，屬於那個頭髮花白的男人的實驗室裡。然而現在的實驗室已經是一片狼藉的模樣了。

花白頭髮的男人軟軟的攤在椅子上，他的眼鏡破碎，胸口處卻被一大片的血漬染紅了。至於房間周圍的儀器更是損壞到了無法拼湊的地步，電火花滋滋的跳躍著。實驗臺上則是斷裂的拘束帶，原本應當躺在上面的人卻不見了。

一個個房間被火焰給佔領，然而走道中，黑髮藍瞳的少年卻在緩慢的走著，他的右手虛握，一滴滴的血液從他手中那看不見的武器中落下，地面上還隨著邇維的走動被劃出白色的痕跡，看來邇維是將武器垂著，拖行的。

邇維一臉冷淡，寶藍色的雙瞳彷彿被寒冰覆蓋。彷彿破壞掉這裡對於他來說並沒有任何的值得高興的地方。

不悲不喜。然而這樣的邇維卻讓棱墨有些心驚。

——阻礙已除。

系統跟隨在邇維的身後，然而她卻朝著空無一人的地方，蠕動著嘴脣，朝著棱墨的視線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之後便是一個讓棱墨無法形容的舒心笑容。

突然之間天旋地轉，面前的畫面一陣扭曲，再次出現的，卻叫棱墨幾乎說不出話來。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邇維正在和當初棱墨的“噩夢”中見到的那個人，擁有著刀鋒般凌厲耀眼金髮的男人說話。不知道兩人之間說了什麼，棱墨所見的，讓他驚愕的只是一個簡單的詞組，從邇維的嘴裡吐出來的詞語。邇維在說——在衝著那名男人說——“父親”。

父親。

父親？

棱墨對於自己養父的稱呼就是父親，所以他對於這一個詞組的脣形很是熟悉。可是……父親？這怎麼可能？

在棱墨發愣的時候，畫面中的邇維卻沒有停止行動。棱墨的熟人卡爾庫半跪在邇維的面前，還有七月和流火，而他們的背後是數不清的，穿著白色或黑色制服的人。這些人圍在邇維的身邊和他一起，邇維站在最高處指揮著許多的人，他們進入荒原橫掃了各種強大的變異獸。讓那些傢伙，一個個，俯首稱臣。

回過神來，棱墨眼前的畫面再次流轉，轉眼便到了幾年後。

邇維的臉上已經脫去了稚嫩青澀的影子，他的臉色依舊冷漠而又平穩，眼中就像凝固了千萬年的積雪和寒冰。

邇維的面前，包括那名有著凌厲美貌的男人，全部右手撫胸，半跪於地。而邇維，只是面色冷淡的端坐於王座之上。系統站在他的身後，微笑。

棱墨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是王座上的邇維，擡眼看向了他的方向。映入他眼簾的最後，是一雙寶藍色的眼眸。

至此，所有的畫面都消失了。棱墨腦海中的這一場漫長的默劇也終於結束。

半晌，棱墨都沉默著。他扶著腦袋坐起來，罕見的皺起了眉頭：“系……”

半透明的少女影子浮現在棱墨的眼前，系統彎下腰，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虛虛的搭在棱墨的嘴上制止了他的話：“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用說，不用問，不用想?！?

“這就是你沒有介入的後果。棱墨。我的邇維在沒有你的介入下，他擁有的名字叫做‘Evil’，我的邇維將會走上這個世界的巔峰?！毕到y甜甜的笑起來，“統治世界，擁有永恆的生命，成爲了這個世界的……神。”

“……啊?！崩饽粗到y。

系統的表情很快便恢復了正常，她湊近棱墨，輕聲道：“所以——你其實沒有那麼重要，因爲你只是邇維的阻礙。”

“……”棱墨垂下眼瞼，深呼了一口氣。

“不過吶，既然你做出了這個選擇……”系統輕撫著自己的髮絲，“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不是嗎？當然——從你放棄邇維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放棄了自己吶?！?

“我提前給你看看你的結局吧，怎麼樣？”

“……好?！?

隨著棱墨附和的聲音落下，系統的身影漸漸淡去，一個畫面也在棱墨的眼前呈現了出來。

“呼呼……”

——這是在三個月之後。你，棱墨，在今年的第一場雪的下場。

隨著系統平靜的話語，棱墨眼前的畫面也漸漸清晰起來。棱墨迷茫的舉著雙手，他的手已經被凍得通紅、棱墨起先還有些迷茫，然而瞬間的凝滯之後他也反應了過來，目光警惕的的觀察著面前被雪覆蓋的街道，但是棱墨總覺得有些異樣。不過沒有讓棱墨去感受這份異樣的時間，身體上的寒冷傳了過來，讓他不適的瑟縮了一下身體。

身上的衣服很單薄，寒風一吹就惹得棱墨打了個噴嚏。身體的感覺有些虛弱無力，腳部已經沒有感覺了，而肚腹處還傳來陣陣飢餓感。

難道他的結局是凍死街頭？

棱墨試著邁開步子，但是他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他又試著舉起雙手，同樣的失敗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棱墨稍微疑惑的這個時候，他的視野開始變化了。這具身體搖搖晃晃的開始走動。而棱墨也發覺他無法控制這具身體，理應屬於他的身體的事實了。

“就在那邊！我親眼看見那個小鬼往那邊去了！抓住那個該死的小鬼——！”

迅速的扭頭看了一眼，名爲不甘和恐懼的情緒從心底涌了上來。小男孩開始撒開腳丫子逃跑，可是他的身體太過虛弱，只是幾步就雙腿一軟倒在了地上，而就是這一倒，發出聲音來的人就已經出現在了背後的街道。

是兩名面容猙獰的男人。

這具身體雙手撐著爬起來，開始邁開腳步奔跑，他緊緊咬住了下脣，急促的呼吸在嘴邊形成了一團小小的白霧，汗水只是留下來就已經有了被凍成冰的趨勢。

快逃——逃——不想死——！

這樣的感情涌了上來，驅使著這具身體死命的逃跑，烏黑的眼眸中是不甘和對於死亡威脅的些許恐懼。

身爲小孩子，在第二文明中的某些優勢是很明顯的，比如說竊取食物，還有靈活小巧的身體。但是劣勢也很明顯，比如——體力不如大人。

東鑽西鑽，棱墨所處的自己的身體已經是氣喘吁吁，因爲飢餓和寒冷，還有體力的流失，腳步也越來越慢。但是那兩個大人的腳步聲卻依然圍繞在他的耳邊。

終於，在這具身體逃到了一個小巷子裡的時候。

沒有路了。

他轉過身來，咬住自己的脣瓣。呼呼的喘著氣，烏黑的眸子裡，已經染上絕望的色彩。

兩個大人嘿嘿笑著，圍住了他。

小孩子虛弱無力的身體被鉗制住，被掐住喉嚨提起來，他的呼吸被遏制住，臉蛋也很快的漲得通紅，死命的掙扎著。說實在的，棱墨的感覺也十分糟糕。

“仔細一看這小鬼長得不錯嘛……”男人淫.邪的笑著，露出幾許垂涎，眼珠子一轉，小孩子就被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捂住喉嚨咳嗽，甚至有一些血絲被他咳了出來。

咳了幾口之後，小孩子爬起來，結果又被一腳踹翻在地。從腹部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感，小男孩警惕的看著兩個男人的方向，只是他的眼神有些渙散起來。

“喂，你不是想？”

“這小鬼偷了我們哥倆的食物，付出點報酬也是應該的?！?

男人彎下腰來抓這個孩子，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弱小的反抗開始了。

男人發出痛嚎，孩子乘著這個機會逃跑。

但是跑了沒有多久，兩個男人又追了上來，隨後便是毫不留情的拳打腳踢。而這一切，身處這個身體內的棱墨卻是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失去抵抗的力氣，然後疼痛的感覺都遠去了。

最後這兩個男人還是沒能實行他們一開始的計劃就被人招呼著離開了，而被他們追的小孩子。那個穿著破破爛爛的小男孩倒下了。

永遠的倒在了被鮮血染紅的雪地上，再也沒能起來。

——後悔了嗎？棱墨。

一個光球從小男孩的身體裡飛了出來，拉長變成了棱墨現在的模樣，他沉默著，最後長出了一口氣。

（……沒有什麼好後悔的。）

因爲棱墨已經猜到……這個選擇只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