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傅竟行,你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傅竟行把自己的手放下來,他指了指門,眼瞳里是沉寂的灰色,長途奔波的疲倦就鐫刻在眉心,抹不去。
“你現在就走,不要等我改變主意。”
掌珠看著他微有些凌亂的發,下頜上生出的淡淡青色的胡茬,黑色的襯衫有著細小的褶皺,他從來都干凈整潔,可如今卻這般憔悴狼狽,他眉心蹙的那么深,仿佛永遠舒展不開,掌珠多想伸手去撫一撫,可到最后,她只是低了頭,輕輕笑了一下。
“傅竟行,你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她說著,抬起頭來,望著他的眼睛,看到他漆黑瞳仁里,那個小小的自己。
自始至終,她有的,都只是那個小小的自己。
她從來不認為自己好到可以讓一個男人刻骨銘心,永恒難忘。
所以,她相信,時間會把這一切都沖淡,他會越來越好,徹底忘記她。
她不從奢求生活給她多大的驚喜,所以得到還是失去她都很淡然,曾有人說,聶掌珠,你無欲無求,不過是自小到大,你想要的,不用張口就有人送到你的手中。
她習慣了等待生命的安排,習慣了不爭不搶,習慣了,隨波逐流。
她本可以轉身就走的……
可這一次,也許就是一輩子再不相見。
她想要一個擁抱,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腹中小小的胎兒。
那是2010年五月三十日的中午十二點,宛城最大的和平廣場上,有鐘聲幽遠響起,驚的鴿群飛向天空,凌凌的鈴聲,把天空的沉寂劃破。
宴會廳中的喧囂早已平息下來,聶明蓉坐在沙發上,顧長錦將她攬在懷中,她似是實在太累,額頭抵在他的肩上,閉了眼,不發一言。
聶嫣蓉慘白著一張臉,僵直了脊背坐著,目光緊緊盯著傅竟行和聶掌珠離開的方向。
傅景淳不時的站起身翹首張望,心里忽喜忽憂。
未曾看到方才混亂場景的明朗,捏緊了拳站在窗前,小小的少年,已然傲骨初成,不容人小覷。
陽光從落地窗子那里照進來,卻被百葉窗切成細細的格子,穿茶綠色長裙的年輕女孩兒,一步一步走到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身前。
“傅竟行……”
掌珠的手臂,軟軟的纏上了他勁瘦的腰,她用著一種很怪異的姿勢踮起腳把自己的身體貼在他的身體上。
傅竟行平坦結實的小腹,觸到了軟軟的一團隆起,溫熱的,讓人想要落淚的,貼緊,再貼緊。
他想要抬起手臂抱一抱她,可她的身子卻已經離開了他,像是春日的風,像是夏日倏然停歇的雨,永遠都是這樣,永遠都是。
以為近在咫尺的,卻偏偏隔著千山萬水。
“……再見。”她輕輕的說了一句,轉身的瞬間,長發拂過他的手臂,他下意識的要抬起手……
她卻飛快的走到門口,她拉開門,快步的走出去,砰地一聲關上門,似乎是怕他,改變主意……
傅竟行聽著她促急的腳步聲,逐漸的綿密,然后又渺遠,終于,什么都聽不見了。
耳邊是萬籟俱靜的沉寂,這世界上的聲音仿佛一瞬間從他的耳邊抽離干凈。
傅竟行忽然笑了一聲,又笑了一聲。
她不是沒有心,她只是,從來不曾愛上他。
聶明蓉聽到腳步聲傳來,整個人倏然站了起來,掌珠跑的那樣快,像是后面有鬼怪在追她一般。
“掌珠!”
聶明蓉掙開顧長錦的手,她上前幾步,一把抓住她冰涼的手,握緊:“你跟我走,現在立刻跟我走。”
掌珠不說話,只是乖順的任她牽著,聶明蓉第一次這樣的失禮,顧不得與傅家的長輩打招呼,也顧不得顧長錦,拽著掌珠就出了大廳……
聶嫣蓉眼睜睜看著聶明蓉將掌珠拽走,她剛想跟過去,卻看到了傅竟行的身影。
“竟行……”
聶嫣蓉喃喃的出聲,緩緩站起身來,眼淚已經濕了眼眶。
傅太太一見到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我看你真的是鬼迷了心竅了,今天什么日子你都忘記的干干凈凈了是不是?你怎么能那樣的胡鬧!”
傅竟行站定,眸子里的神色漠漠的看向聶嫣蓉:“如果你愿意,訂婚禮改到明日照常舉行,如果你不愿意,我會給你所想要的任何補償……”
“竟行!”
傅太太覺得他這樣實在太過殘忍,訂婚禮他不出現在先,還是嫣蓉安撫了賓客,免除了眾人對他的議論紛紛,好不容易他趕回來了,卻又做出這樣的驚人之舉,幸而后面他拉著聶掌珠走的事賓客們不曾得知,不然傳出去,他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傅竟行卻并不理會傅太太,只是看著聶嫣蓉,他的眼瞳像是結了冰,他的唇像是含著薄涼的霜,他看著她,他與她說話,每一字每一句,卻都像是要把她逼入絕境。
她曾經也是那樣驕傲的女人,她曾經也無數次的在男人面前挺直了脊背,高傲的走開,她曾經也想過,這樣汲汲鉆營而來的婚姻和幸福,到底有什么意義?
可她走到了這一步,再沒有辦法回頭了,她愛他,這一生,她不會再愛上除他之外的男人了,她入了魔了,她可以容忍這世上任何女人占有他,卻唯獨不可以是聶掌珠。
正文 159 你如果執意要這個孩子,那就永遠不要再叫我姐姐。
159 你如果執意要這個孩子,那就永遠不要再叫我姐姐。
這一生,她不會再愛上除他之外的男人了,她入了魔了,她可以容忍這世上任何女人占有他,卻唯獨不可以是聶掌珠。
她知道的,只要她在一日,聶掌珠就永遠不會回到他身邊。
那么,就算是要她一輩子被釘在這恥辱柱上,她也甘之如飴。
“怎么樣,聶嫣蓉,你愿意,還是不愿意呢?”
傅竟行的聲音不高不低,場上的所有人都正好聽得到,聶嫣蓉忽然抬手拭了淚,她高高的揚起臉,斑駁的紅唇彎出顫抖的弧度:“竟行,這一生,我從未想過要離開你。”
“好。”
他點點頭,眼瞳里沒有波動,也沒有任何神采,他沒有再多說什么,轉身向外走去。
愛是死纏爛打,愛是絕不放手,愛是不到最后一刻絕望不會放下,他想,聶嫣蓉至少是真正愛他的,不像是她,不像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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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這孩子是誰的,掌珠,打掉她,你以后的路還很長……你才不到二十歲,你還這么小,這不是你該承擔的……”
聶明蓉苦口婆心的勸,掌珠卻仍是不肯下車,不管聶明蓉說什么,她都只是搖頭:“長姐,我不會放棄這個孩子的。”
聶明蓉望著她,望著她脆弱卻又倔強的模樣,她的一顆心,漸漸從滾燙變成了冷卻。
如果她在意過她這個姐姐,如果她把聶家放在心上過,她就不會做出這樣糊涂的事,不會這樣被人捏住了把柄公然的打臉,不會讓她,傷心成這樣子。
聶明蓉不由得想起掌珠小時候的事,別的小姑娘被搶走了心愛的娃娃,都會傷心的大哭,掌珠卻是例外,心愛的東西被人搶走了,她也只是沉默的在一邊看著,沒有想要奪回來的沖動,爸媽再給她買了新的,她依舊歡歡喜喜很喜歡的樣子,聶明蓉忽然想起顧長錦曾經說過的話,三妹妹其實是個很冷情的人。
她從來都不信的,在她的心里,她的小妹是個溫柔又心善的小天使,這世上,再找不出如她這般討人喜歡的孩子了。
可現在她終于明白了,不哭不鬧,是因為不夠在乎,不管是陪她長大的娃娃,還是陪她長大的家人,也許,都并不是她所想的那么重要。
她要這個孩子,所以她根本不去考慮生下這個孩子會造成什么嚴重的后果。
傅家在事發之后的一系列反應已經清楚的說明了,他們并沒有放棄聶嫣蓉這個未來的長媳。
那么,被舍棄的,只會是她聶掌珠。
傅家不會犧牲長子的名聲,傅家,也不會接受這樣姐妹互換的鬧劇。
天長日久,人們仍會提起傅竟行開的那一槍,可人們卻更會記住,聶家兩個姐妹,都和傅竟行不清不楚過。
她生下這個孩子是要怎樣?是要時時刻刻的提醒世人,聶家出了這樣的丑事,聶家養出來的女孩兒就是這樣的……不知羞恥?
聶明蓉忽然覺得那樣的累,一個人辛辛苦苦的撐著一個家,原本就算是苦死累死也心甘情愿,可如今家中姊妹鬧成這般,仿佛為之努力和奮斗,都再也沒有了任何意義。
“掌珠,你究竟有沒有將我當作你的長姐看待?”
“還有,我如今想來,你二姐好端端的為什么會往人家車子上撞去,是不是,是不是她在杭州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受了刺激才會這樣?”
“你和我說過的,你不喜歡傅竟行,你討厭他那冷冰冰的樣子,你也和我說過的,你沒有懷孕,你的身子好好的,可你瞞我瞞的這樣死,你做了這么多事,身為你的長姐,卻一無所知,你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我卻是今日才知道……”
“掌珠,嫣蓉這樣慘,難道還不夠么?她不能生了,你卻懷了……孩子,你讓她這輩子怎么過?”
“掌珠,你不肯打掉孩子,好,我不逼你,從小到大,長姐也從不曾逼迫過你,這一次也一樣,你不肯就算了,只是,從此以后,你不要再叫我姐姐,我也沒有你這個妹妹了!”
聶明蓉忽然說出這樣一句,掌珠只覺心底最后硬撐的防線驟然就崩潰了,她傻了一樣追出去,抱著她的手臂失控大哭:“姐,姐你別不要我,你別不要掌珠,你讓我做什么我都答應你,只是求你不要讓我放棄這個孩子,我走的遠遠的,我這輩子都不回來,我不丟聶家的臉,好不好?”
“可你肚子里懷著這個孩子就是丟了聶家的臉!”
她恨自己,為什么當初錯的時候要將錯就錯,她更恨自己,當初為什么要將珠兒送到傅竟行的床上去……
聶明蓉狠著心把她推開,淚珠兒卻已經滾了下來,一個自己還是孩子的小姑娘生下‘生父不明’的孩子,將來的路還怎么去走?
傅家絕不會接受她,傅家丟不起這樣的人,她下半輩子怎么辦?
掌珠她小,她糊涂,可她聶明蓉卻不能看著她犯傻!
她不能看著她把自己逼到一條死路上去。
掌珠凄惶的搖頭,一手抱著聶明蓉不肯放,一手卻死死的捂著小腹,“不長姐,我走的遠遠的,我這輩子不回來,沒人知道我把他生下來了……”
“你如果還是執迷不悟,聶掌珠,你就再也不要叫我姐姐!”
聶明蓉狠狠心,再一次將掌珠用力推開,她趔趄了幾步,勉強扶住了車子才沒有摔倒,可聶明蓉,卻已經頭也不回的走遠了。
正文 160 所以就不要她了嗎?哪怕她死在外面也不管嗎?(小劇場)
160 所以就不要她了嗎?哪怕她死在外面也不管嗎?(小劇場)
聶明蓉狠狠心,再一次將掌珠用力推開,她趔趄了幾步,勉強扶住了車子才沒有摔倒,可聶明蓉,卻已經頭也不回的走遠了。
被李謙那么狠的打了一耳光的時候,被聶嫣蓉一次一次話語刺傷的時候,她都不曾覺得這樣的難過,可在聶明蓉決絕離開那一刻,掌珠清晰的感覺到,那不能用言詞來形容的一種難受,隨著她的血液流淌到她的全身各處,像是剝皮抽筋一樣的疼,像是被人惡意的,狠狠的,把她生命里最后的一抹溫暖和依靠,全都剝離了……
她沒有回去聶家,她也不知道該去哪里,她有幾個朋友,甚為親近,但她此時境地,也不該給人添麻煩。
暮色沉沉的時候,她接到杜湘君的電話,聽到湘君低低的啜泣聲,她知道,外面大約已經傳的沸沸揚揚,想來她此刻,定然是萬人恥笑。
“珠兒,我相信你,無論如何,我都相信你是個好女孩兒。”
杜湘君那么愛說話的性子,卻只在電話里輕輕的說了這樣一句。
掌珠掛了電話,揚起臉不想讓眼淚落下來,她坐在醫院的臺階上,看著四處的燈光亮起來,看著這世上每天都在上演的悲歡離合,她想,幸好,幸好,她不是獨自一個兒,幸好幸好,她還有他。
花月山房里,聶凱平領著聶家的旁枝親眷們,足足鬧騰了整整一夜,直到最后,聶明蓉沉著一張臉說出將聶掌珠逐出聶家這樣的話語,才暫時堵住了他們的嘴。
聶明朗在聶凱平等人離開之后,像是抓狂的小獸一般,第一次對著聶明蓉大吼:“憑什么把三姐趕出家門,就算是懷孕了又怎樣,就算是名聲掃地又如何,聶家難道還養不起她們母子!長姐你做什么怕了他們,大不了大家鬧個魚死網破……”
聶明蓉咬著牙一耳光打在了明朗的臉上。
聶明朗呆住了,聶明蓉也忍不住哭出聲來:“為什么?聶明朗你問我為什么,那我就告訴你,我到底為的是什么,你如果已經長大成人,已經可以撐起聶家門戶,我也不用去顧家退親,我也不會把她送到傅竟行的床上去,我也不用日夜擔驚受怕,怕我們的家被人搶占,怕我們的母親被貧賤的生活磋磨死,怕你不能長大成人,怕你要像那些可憐的孩子一樣,去工地做小工,刮風淋雨辛辛苦苦的掙學費,怕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們騎到我們的頭上,糟踐父母的心血……你說我害怕什么?聶明朗,我是聶家的長女,爸爸死了,媽媽瘋了,我衣食無憂的生活一夜結束了,我不得不逼著自己快一點成熟,不得不逼著自己狠心,我知道你和你三姐感情最好,可她更是我最疼的小妹,只是如今,在聶家的將來和她之間,我沒有其他的選擇……”
“那就不要她了,那就不管她了嗎?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漂在外面死在外面,也不管不問?”
聶明朗失控的哭出聲來,聶明蓉跌坐在沙發上,亦是淚如雨下。
她的珠珠,她最疼的小妹,曾經那么嬌弱,嬌弱到十幾歲了還不敢一個人睡覺——
聶明蓉想起那無數個夜晚,聶掌珠抱著枕頭可憐巴巴的站在她的臥室門口:“長姐……”
她嬌滴滴的喚她一聲長姐,她所有的堅持就全都崩塌了,自小到大,她從未曾對她說過一個不字,說過一句重話,如果可以,如果她現在一死能換取她的幸福,她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可是現在,從今往后,這世上漫長的一個又一個黑夜,她的掌珠只能自己度過了……
她像是錦衣夜行的旅人走在無邊無垠的黑暗荒野之中,只要有一個不慎,聶凱平那些人就會像是荒野中的狼,將她吞噬干凈。
她不怕死,她唯獨的軟肋,只是她身后的家人。
明朗還小,他不懂,可總有一日,他們都會明白她的苦心。
放棄掌珠,沒有人比她更難過,她想,等將來有一日她死了,要去地下見爸爸,爸爸也不會原諒她。
可她,不得不做。
聶明朗哭的嘶聲裂肺:“我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如果長姐你做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我,那我寧愿什么都不要,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算過苦日子又怎樣……”
“你以為我只是貪慕這榮華富貴嗎?”聶明蓉指著花月山房里琳瑯滿目的一切:“聶明朗你看看,你看看這屋子里的一切,你看看園子里的一花一草,哪一樣不是爸媽親手布置種下的,這是我們的家,這是我們從小長大的地方,你讓我放棄可以,我寧愿一把火把這里燒掉,也不可能讓花月山房落入聶凱平那些人的手中……”
“說來說去,為的還不就是這棟房子,如果爸爸還活著,會讓三姐受這樣的委屈嗎?如果爸爸還活著,寧愿做窮光蛋也不會讓三姐這樣被人糟踐!你要守著花月山房,你就一個人守著吧,你就守著這金山銀山做你的孤家寡人去吧!”
聶明朗狠狠抹了一把眼淚,轉身就向外沖:“你們不要她,我要她,她是我三姐,不是無關緊要的人,我要她,我照顧她!”
“聶明朗你給我回來!”
聶明蓉死死拽著他,厲聲喚著成伯:“成伯,成伯,把少爺給我捆起來,訂機票,現在就去訂機票,把他給我送走!送走!”
成伯立刻帶了傭人過來,聶明朗像是困獸一般死命的掙,聶明蓉轉過身去,她止了淚,聲音嘶啞:“送少爺上樓去,沒有我的吩咐,不許他出門一步!”
正文 161 他站在掌珠的面前,琥珀色的眼瞳里光芒奪目。(小劇場)
161 他站在掌珠的面前,琥珀色的眼瞳里光芒奪目。(小劇場)
黎明將至,掌珠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坐了將近一夜,天快亮的時候,她被一陣嘈雜的人聲吵醒。
“快,快找醫生,有人受傷了……”
“鳳池你堅持一下,馬上就沒事了,不會有事的……”
“醫生呢,怎么連一個醫生都沒有?”
“行了清遠,你這樣嚷嚷,別人還以為我馬上就要死了。”
渠鳳池看了一眼自己腹部纏繞的繃帶,不過是從馬上跌落下來,又被那小東西踩了一腳而已,他覺得沒事,只是皮外傷出了點血,偏生他這個經紀人兼助理兼保姆卻大呼小叫逼著他來醫院……
寧清遠卻一下子豎了眉毛:“我怎么不著急?你知不知道你如今什么身價?鳳池我告訴你,你這身子如今根本不是你自己的!要是你那些鐵粉們知道了,還不心疼死哭死,到時候挨罵的又是我們這些人,說我們沒有照顧好你,給你安排危險的戲份……”
渠鳳池最受不了他這樣嘮叨,轉身就要走,寧清遠這才閉了嘴。
可這一轉身,渠鳳池卻看到了一個人。
這是2010年的五月三十一日,清晨六點鐘。
醫院里的人漸漸的多起來,走廊里的燈光一盞一盞的熄滅。
花月山房里,聶明朗鬧了一夜,疲累至極,沉沉睡去。
傅家上上下下,面上沒有喜色的忙碌著。
傅太太披著晨褸坐在梳妝臺前望著自己的丈夫,眼底有苦澀和迷茫:“承志,我是不是錯了?”
傅景淳托著下巴坐在沙發上,面前是一夜未睡的傅竟行,她問:“哥,你真的還是要和聶二小姐訂婚嗎?”
聶嫣蓉看著鏡子里那個憔悴蒼白的自己,眼睛太腫,嘴唇太白,黑眼圈太深,臉部浮腫,她今日,會是最丑的吧。
渠鳳池剛從《蘭陵王》的劇組請假來到醫院,他甚至連身上的戲服和發套都沒有換下摘掉,那一日他穿的是一件繡著四君子的暗青色長袍,那一日,她穿的是一件茶綠色的棉麻長裙,那一日他長發披在身后,未曾束冠,那一日她長發凌亂垂在肩上,青絲三千。
寧清遠說,這就是宿命啊。
掌珠站起身,渠鳳池轉過身,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是你。”
渠鳳池忽然甩開寧清遠的手,幾步走到掌珠面前,長袍翩然,宛若飛仙。
他那一雙漾著琥珀色光芒的眼瞳,仿佛是淬了這世間最奪目的光芒,亮的,奪目。
掌珠卻有些吃驚,紅腫著的一雙眼睛里含了訝異,望著面前打扮怪異的男人:“抱歉……你是?”
渠鳳池卻忽然笑了。
像是冬雪初融的早晨,像是每一個金光燦燦的黃昏,讓人打從心底里,蔓生出幸福的喜悅來。
“是你……”
若第一聲‘是你’中還存著淡淡的疑問,那這一聲中,就只剩下篤定。
掌珠眼底疑惑更深,渠鳳池笑著,沒有多說什么,他向后退了一步,躬身施禮:“在下廖潤聲,敢問姑娘芳名……”
“你是……”
掌珠越發迷茫,這人,怎么看起來奇奇怪怪的……
寧清遠捂住臉,他不認識他,他丟不起這個人,一大早跑到醫院見個女人就開始撩……
他真的不認識他!
只是,這女孩兒怎么看起來有點眼熟……寧清遠從手指縫里又瞄了一眼掌珠,卻忽然渾身激靈了一下!
他就算在陪著渠鳳池拍攝,可也耽誤不了他的八卦大事啊,昨天鬧的那樣兇,誰不知道聶傅兩家的事?
鳳池絕不能和這樣的人扯上關系,身在娛樂圈,沒事還要給你編出事來,萬一被人拍到了照片,這可是說都說不清的實錘……
再說了,這三小姐肚子里還懷著‘生父不明’的孩子,他們家鳳池可絕不能惹禍上身。
寧清遠當即上前就要把渠鳳池拉開,“鳳池,醫生到了,你得趕緊去看傷……”
“我說了我的傷沒事。”
渠鳳池卻掙開寧清遠的手,他睨一眼寧清遠,又往掌珠身邊挪了挪:“你們先回去,我這里有點事,之后我會直接去片場。”
寧清遠急的跳腳,死活把渠鳳池拉到了一邊,小聲道:“你知不知道她是誰,你別弄一身腥……”
渠鳳池描畫的邪氣狂傲的長眉一揚:“我自然知道她是誰。”
寧清遠氣結:“你知道她是誰,你還不離她遠一點?”
“為什么要離她遠一點,我一直都在找她,難道你不知道?”
寧清遠一臉日了狗的表情:“你找誰?我怎么知道?”
渠鳳池懶得與他多說,眼見掌珠轉身欲走,他急忙追了過去,寧清遠想要再攔,卻又怕鬧出更大的動靜來,只得祈禱這一會兒時間尚早,狗仔也還在夢鄉里,該是拍不到的……
“我真的不認識你,你別跟著我……”
掌珠覺得這個男人實在太莫名其妙,長的這樣好看的一張臉,若是個傻子,也有點太可惜了……
“可我認識你。”
渠鳳池個子高了掌珠一大截,又穿成這樣,走到哪里都招眼,掌珠實在不想和他站在一起……
“你到底想怎樣呢?”掌珠實在精疲力竭難受的很,勉強敷衍了他這一番,已經快要支撐不住,她只想趕緊找個地方,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上一覺……
正文 162 他的訂婚禮開始,她‘失去’了腹內的孩子。(小劇場)
162 他的訂婚禮開始,她‘失去’了腹內的孩子。(小劇場)
“你到底想怎樣呢?”掌珠實在精疲力竭難受的很,勉強敷衍了他這一番,已經快要支撐不住,她只想趕緊找個地方,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上一覺……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的臉色很差……”
渠鳳池話音還未落,掌珠忽然軟軟的倒在了地上,從昨日中午到此刻,她粒米未進,正常人都撐不住,何況她肚子里還有一個小的。
掌珠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窗子外已經是天光大亮。
渠鳳池就在她的床前,寧清遠站在窗戶那里,一張臉皺成一團,目光含怨。
方才她昏迷的時候,寧清遠已經把昨日的事與渠鳳池說了一遍,他以為渠鳳池知道了真相,會退避三舍,卻沒想到,他會說出那樣一句話。
“我相信她沒有做錯事,就算她做了錯事,也只會是別人逼她的。”
“你憑什么那么肯定。”
“就憑我這一雙眼睛看到的。”
他不相信擁有這樣眼神的女孩兒會做出傷人傷己的事來,就像是昔日他在屏幕上看到廣告片花的時候,他一眼就認出,最初和最后的柳璧君不是一個人。
他從來都只相信他自己的眼睛看到的。
“掌珠,我可以幫你做什么?”
掌珠躺在床上,視線里那個男人美的不似凡人的一張臉逐漸的清晰起來,她聽到他的話語,原本覺得可笑,可不知怎么了,眼窩里逐漸的熱了起來。
有些人是你的至親,卻傷你恨你,有些人原本只是陌路,卻愿意拿出善意幫你。
她閉了眼,蒼白的臉上卻掛著淡淡的笑:“他們都想讓我殺死我的孩子,可我卻想把他生下來,是我帶他來到這個世界的,除了上天要把他奪走,我無能為力之外,我不會放棄他。”
渠鳳池緩緩的點頭:“好,我明白了。”
他轉過身去,望著寧清遠皺的越來越像包子的一張臉,聲音溫潤響起:“清遠……”
寧清遠捂住臉狠狠的抹了一把,渠鳳池只要這樣叫他,準沒有好事。
八點五十五分。
擔架床從手術室里推出來,少女細嫩的手臂裸露在雪白的被子外,手背上扎著輸液的針頭,她仍在昏沉沉睡著,麻醉劑的藥效似乎還未褪去。
護士面色麻木的端了鋁制的托盤出來,那里面血肉模糊的一團,是一個剛剛被殘忍剝奪了來到這個世界權利的小生命。
聶明蓉只看了一眼,就別過臉去。
她隨著擔架床來到病房,護士在掌珠耳邊喚了幾聲,她才渾渾噩噩的睜開眼睛。
“小妹……”
聶明蓉看著她蒼白的毫無血色的一張臉,就連那總是嫣然含笑的唇,都紙一樣的雪白,幾乎和慘白的床單枕巾,融在一起……
“我已經不再是聶家的人了,是么長姐?”
掌珠的聲音虛弱無力,聶明蓉低了頭,眼淚緩緩淌了下來:“對不起。”
“我以后不會再給聶家抹黑了,我也不會再給你們添麻煩了……”
“小妹,你要怪就怪長姐吧。”
“不,我只怪我自己……”怪我自己,分不清好歹。
掌珠偏過臉去,不肯再看聶明蓉:“你走吧,從今以后,不要再來看我。”
“小妹……”
“我已經不是聶家的人,以后,不要再這樣叫我了。”
她面朝著墻壁,沒有眼淚,聲音平靜。
最讓人難過絕望的,大約也就是你最在意的人,卻最終拋棄了你。
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聶家,可聶家卻不要她了,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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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婚禮將在十點鐘開始。
九點一刻。
顧恒叩門進來,傅竟行沒有換衣服,仍是昨日那一身,他站在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顧恒的方向。
“……聶大小姐親眼看到的,孩子,已經沒了……”
顧恒的聲音忽然變的那樣小,他的耳邊似乎越來越多的嗡嗡的雜音,將顧恒的聲音徹底的隱沒。
樓下的車輛和行人那樣的渺小,車流匆忙,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在努力的汲汲鉆營著,為了生活,為了愛情,為了親人,或者只是為了活下去。
他從今以后,再不會這樣了吧,為了一個人,把自己放到了那樣低的位子上,卻依舊求而不得。
“我知道了顧恒,你出去吧。”
“先生……老爺子和太太,還有,二小姐……都在等著您……”
“我現在換衣服,你去準備車子吧。”
顧恒垂下眼簾,低低應了一聲‘是’。
九點四十分,傅竟行的身影出現在星耀樓下,他踏上車子,平靜的吩咐司機開車。
與此同時,西京酒店,重又布置的精美無比的宴會廳里,沒有賓客,只有聶傅兩家的至親。
聶嫣蓉安安靜靜的坐在沙發上,直到她聽到熟悉的車聲響起,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倏然站了起來,幾步奔到窗前。
是他的車子……
是他。
從車上下來,換了黑色正裝的英俊無雙的男人,是他。
聶嫣蓉的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6.6克拉的精美鉆石,雕琢成最普通卻也最能訴說心意的心型,傅景淳端著托盤,托盤上一對戒指,熠熠生輝,聶嫣蓉的目光定格在傅竟行的臉上,她緊張,卻又期待的等著他走上前,把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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