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蔭遮浮下,他單膝跪下,手扣於胸前,虔誠而莊重的起誓。
我恍惚的看著他,若是時間再往前挪挪,若是沒有之後這些事情的話,我定然會歡喜的撲過去,捂住他的嘴,笑著承下他所有的許諾。
但是不同於今日。
“晚了。”我說,“人都沒的七七八八了,來說這個沒用處了。你當初寧肯相信自己的眼睛,寧肯執著於自己的耳朵,如今再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處呢?”
緒景陽的身體一頓。
“阿鸞……長公主,我能贖罪。”他苦澀道。
“誰在這邊?”
突來的聲音打斷了我這邊的談話,出來一個身穿錦繡華袍的小公子,一看就是被寵壞了,絲毫規矩沒有。
大概是沒認出來我,鼻子朝向天空,有些不屑的大聲說:“在這邊私通?”
“胡鬧。”
顧大人跑來,趕忙捂住他的嘴。
我才大概的認出來,眼前的這位被慣壞了的小公子哥,大概就是每日出去騎馬胡鬧的那位了。
顧家原本主枝的沒了希望,尤其是他還損了一對姐妹花,一個折損在皇宮,另一個則是被迫跟我共侍一夫。
我瞥了一眼,這過繼來的,可不像是聰明的。
可聰明不聰明的,顧家的心思卻一直沒停歇過,無論何時,都能起了那不該有的心思。
“你不是萬事皆聽我的?”我突然問。
緒景陽一下子被問住了,須臾之後纔回過神來,重新斂起所有情緒,道:“是。”
“那就殺了他。”
“嗚嗚嗚。”被指著的小公子還在嗚嗚的,使勁要掙脫出來,顧大人的臉色已然很難看了,額頭上都是汗涔涔的。
顧大人這一聲都在籌謀算計,也的確是穩穩的幹到如今的這個位置,但是挑選下一個繼承人的眼光,可不怎麼好。
趁人不注意,那小公子嗷嗚一聲,咬在身邊僕從的胳膊上,一個不察,他像是泥鰍一樣躲著要跑。
恰好跑過我身邊,雙手拉扯著臉,衝著我做鬼臉的時候,我手裡是剛纔撿來的樹枝,按在他的肩膀上。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就算是再天不怕地不怕,可也不會像是大人那樣有勇有謀,心思縝密,我樹枝只是稍微加重點力氣,劃過他的脖子,他就愣住了。
這個好機會,恰好讓周圍的人回過神來,順便把他給按住。
“不敢了嗎?”
我又開口詢問了同樣的問題。
“王妃,老臣自認爲沒做錯什麼,何必要咄咄逼人到這個地步呢。”顧大人終於忍不住站出來,攔住了我。
“本宮若是不咄咄逼人,那還不知道在這風雲詭譎中能活多久,若是不能再任性一些,這江山說不定就易了主。”我聞言道。
“既知自己是臣子,還不下跪,顧大人安的是何心?”我轉身怒叱,“莫不是這天下王土都不夠您顧大人施展本事的了。”
“本宮如今只是要殺個人又能如何,先不說罪名不罪名的問題,本宮要殺個人,還要經過你顧家同意?”我輕蔑一笑,繼而緩緩,“你顧家,可真是好大的臉面。”
撲通!
這次顧大人是真的實實在在的跪在地上了,臉上還帶著幾分的煌煌。
“本宮最後問你一次,這機會你自己來選,殺還是不殺?這投名狀你還要不要給?”
我把手攤開,上邊擺著一個匕首,很精巧。
這匕首曾經被我握住,用來刺殺裴佑晟,只差那麼一點,我就真的成功了,可就差那麼一點。
他掀開衣袍,緩緩的伏在地上,嗓音清冽卻也沙啞,“不敢。”
顧大人雖然恭敬的跪在地上,但是不服的心思還是很重,咬著牙擡頭看著我,“王妃催人性妄爲,也就真不怕有一天所有的報復都一同而來。”
他說完之後冷嗤,看向緒景陽那邊說:“也虧得你是有腦子的,若是今日跟著胡來的話……”
後邊的話沒說完,就變成了一聲尖銳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尖叫,活脫像是見了鬼。
果然,他看到了緒景陽的真臉。
關於緒景陽的懸賞單,前前後後不光是湊熱鬧的,更是對這些所謂的賞金更是垂涎,因此稍微有本事的人,都會想破腦袋去尋上那麼一尋。
萬一找到了呢,那時候承住的可不光是金銀富貴,更是攝政王的一句許諾。
價值連城,可與不可得。
我手裡的樹枝重新拍了拍顧大人的臉,說:“顧大人的心態也是很好,才折損了一雙女兒,如今就開始換新人了。”
那小公子雖然還是不服氣,但是明顯害怕了,吸了吸鼻子看著有些狼狽,似乎更是害怕我。
再頑劣的小孩子,眼睛也都是沒沾染塵埃的,依舊還是如同最上好的寶玉那樣璀璨明亮,亮堂的讓人不敢直接去對視。
那乾淨的視線惶然的看向我的時候,所有的東西似乎變得索然無味了。
我揮手讓人鬆開他們,起身背對著他們說:“都走吧。”
“王妃如此草菅人命,不辨黑白,不分忠良,這是大忌,臣要上奏摺!”
顧大人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那看作是命根子的孩子摟在懷裡,警惕而憤怒的說道。
時至今日,他還是在做著美夢,仗著那能稍微牽扯到裴佑晟身上的關係,還妄想再培養出來一個像樣的接班人,好讓顧府繼續輝煌騰達。
“臣要讓攝政王看清楚了,這天下應當是擇良君侍之,十三公主理應學些女兒家該學的,長公主亦是如此。”
顧大人之前雖然不滿,也都是夾著尾巴做人,從來不像是今日,突然硬氣起來,憤慨激昂的說話,話裡話外的全都是控訴。
在我看向他死死護著的孩子的時候,一切才突然的瞭然,變得無趣起來。
我的眼神只是示意一下,並未多說話,身邊的人就迅速的把人給我按住了。
剛纔還踉蹌的起來的顧大人,被重新按在地上,羞辱的看著我,敢怒不敢言。
“你口口聲聲說本宮跋扈,那本宮就讓你親眼看看,什麼叫做狂妄,什麼叫做草菅人命。”
我聲音不高不低的,沒刻意加重,但是顧大人的身體就緊繃的厲害,他在怕我。
說完之後,我擡手輕輕的撫過那小公子的頭,顧大人的情緒一下子就崩了,掙脫開,死死的抱著懷裡的人,嗓子沙啞的破了音。
“您要打要罵,不爽快就衝著老臣來,跟老臣這孩子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