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識側臉,刀尖刺破空氣,凌厲的擦著我臉頰。
又是白光閃閃,不光是一道,有許多刀鋒藏在窗戶下,這像是一種信號,幾乎在同時,咻然衝著我而來。
不是陽光刺眼,果然是外邊有暗藏的刺殺的。
剩下的刀鋒可就沒那麼客氣了,幾乎緊跟著衝著我的眼睛刺過來。
剎那間,不等我有反應,眼前驟然一黑,被徹底的埋入黑暗中。
整個外袍扣在我腦袋上,把我的視線遮擋的嚴嚴實實的,蓋住了所有的刀鋒,蓋住了所有的東西,一絲光不見。
那手臂扣住我腰肢,把我往後一帶,我整個人貼在一個寬厚的胸膛上,至此,我清晰的能聽到我胸膛不斷跳躍的聲音。
撲通撲通,如同雷鳴。
熟悉的氣息,像是最溫柔的安撫,我放棄了反抗,如今五感只剩下最後的耳朵能聽到動靜了。
鏗鏘的兵器交接聲音,還有悶哼的大罵的聲音。
再就是倒地的撲通的動靜,然後鼻尖充斥的除了熟悉的檀香味道,還有些讓人皺眉的血腥味,濃厚壓抑。
“別怕。”
耳邊是沙啞醇厚的聲音,帶著個我,他似乎也是遊刃有餘,從容不迫。
激起來原先無數的回憶,似乎很多時候,他都是如此,將我一次次帶出重圍的是他,但是讓我陷入絕望中的也是他。
救人的是他,殺人的也是他。
眼睛一閉,眼淚就啪嗒落下來了,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開始抑不住的外擴。
哪裡會不疼,心臟抽疼的厲害,墜入懸崖哪裡是說說就那麼簡單的事情,那幾乎就是個夢魘,我經常從夢裡驚醒,那種無限下墜的失重感,讓我驚恐讓我也害怕。
夢裡還會出現一雙陰涼到極致的眼睛,夢裡的裴佑晟似乎極其的淡涼,站在懸崖上,冷漠的低頭,彎腰一點點掰開我的手。
若不是我記得清楚,當初是我親自勒緊繮繩,直奔懸崖,馬嘶叫著帶著我墜進去,甚至真的會懷疑夢裡的真假。
那些疼,都疼的太真實了,日夜纏繞,讓我痛不欲生。
“阿鸞。”
衣袍被掀起,那些黑暗被驅逐,那屋內依舊沒點上油燈,簾子也沒掀開,只憑著夜明珠的亮度,在堪堪的維持著光亮。
“別怕,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
裴佑晟蹲在我面前,聲音沙啞的厲害。
我視線對焦了幾次,纔看清楚他,夜明珠的光亮太微弱了,微弱到我跟他距離不到一掌的距離,看的還是有些不清楚。
他的五官還是完美的找不出來半點的瑕疵,眉毛鋒銳的上揚入鬢,鼻樑高挺,他的眼瞼是內斂的,斂起所有的鋒芒和尖銳。
眼尾的地方,似乎有些紅意,像是哭過了一樣,也像是幻覺。
恍恍惚惚,似乎回到當初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時候,我下意識的叫道:“皇叔。”
像是觸及到了什麼,他的手冰冷,跟我十指交纏,低頭,用額頭覆在我的手背上,似乎在顫。
那一向都是挺拔不彎的身體,如今彎的徹底,他沙啞的聲音溢出。
“你還是要跟他走嗎?”
這聲音讓我從一剎的懵懵中回過神來,我深呼一口氣,堅定而緩慢的把手從他的手心中抽出來淡聲道:“攝政王,注意分寸。”
我分明看到他身體僵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就起身,微微彎腰,雙手撐在我兩側,離的極近,呼吸都快糾纏在一起了。
我側頭,他也不在意,聲音比剛纔更爲沙啞,像是被什麼粗糙的東西磨礪過嗓子一樣。
“這世間人人犯錯都可以被原諒,唯獨我不可以嗎,長安?”他問我。
耳邊是他的聲音,鼻尖全都是屬於他的味道,混合著藥的苦澀味。
聲音被舌尖壓低了,似乎把自己的放的格外的低,他的眼皮也是垂下,虔誠至深的望著我,望的我心尖尖也顫了下,嘴皮動了動,有些話不經過大腦就想說出來。
嘴脣動了幾下,我才緩慢而堅定的推開了他的手,往後倒退,退出他的懷抱。
“是,唯獨你不可以。”
他的身體似乎猛然的僵硬,我掀開簾子,外邊的光乍然的泄進來,緊跟著而來的就是濃厚的血腥味,還有下邊橫七豎八的屍體。
死了不少人,各個都是喉嚨不斷的冒著血,眼睛還是茫然的瞪大,幾乎在一瞬間就死於非命。
方纔一瞬,我似乎看到他的手攥起來,手指都蜷進掌心裡,頎長的身影依舊是挺拔,卻也孤寂無邊。
像是荒原,也像是高嶺,沒有一絲人氣,渾身都帶著淡漠的孤寂和冷清。
“下邊有人在等我,我真的該走了,皇叔。”我回頭道。
他的眼尾的確有些紅,像是沾染上了上好的胭脂,襯的那雙眸子更是漆黑濃沉,灼灼的看著我,有些壓抑的翻滾。
“你看我還肯叫你一聲皇叔,那就是之前說的話還算數,我真的不恨你了。”
一筆勾銷,如今算是兩清了。
恨就恨時機不對,生不逢時,偏偏生在因果輪迴裡。
他眼裡的痛苦卻更明顯了,聲音更是沙啞,“我寧願聽你說恨我,也比你現在這樣子好。你是真準備跟他回去?你是想好了他是你能託付的良人?”
在我印象中,裴佑晟的話少的可憐,幾乎都是用那鋒銳的眼膜睥睨的掃過一眼,如今砂礫的嗓音下,卻說出來那麼多的話。
“是,我想好了,並且如今我爲皇貴妃,不久我便尊爲皇后,他肯娶我肯接納我,並且肯許諾我一生一世一雙人,我爲何不同意?”
“倒是皇叔。”我彎眉笑,“也該找個合適的了,只希望當初父皇犯下的渾事,如今能償還乾淨了。”
“你是在爲十三擔心?”
他突然上前,拉住我手腕,他修長的手指上還有幾抹才幹涸的血液,問我:“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跟我劃清楚關係,就不怕我會反悔殺了她,奪得這皇位,像是當初一樣?”
後邊的話,分明是他咬著牙說的,但是最後的氣勢陡然消失,反倒像是痛到骨子裡的聲音,從他的眼裡,我似乎看到了後悔和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