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耳旁傳來一陣劇烈的摩擦聲和土石碎裂下落的聲音,九方痕感覺到,他們的下墜之勢驟然減緩,下滑一陣之后,終于停住。
他這才有勇氣睜開眼睛,看見他的上空,慕雪瑟左手緊緊抓著他的手,握著匕首右手將匕首的刀刃扎進了懸崖的峭壁上,將兩人掛在了崖壁上。她右手的手臂已經在峭壁的巖石上磨得鮮血淋漓,她卻依舊緊緊握著匕首不放,將兩個人的性命都緊緊地依附在那小小的匕首上。
“雪瑟姐姐!”九方痕擔憂地叫道。
“閉嘴!”慕雪瑟現在全部力氣都放在右手上,實在沒什么心情理會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的九方痕。
她也不知道以她的力氣還能在這峭壁上支持多久,再看見九方痕就忍不住心里有氣,怎么每次事關到他,就要她拿命來搏呢!
九方痕有些委屈地扁扁嘴,低頭向懸崖下看去,只見懸崖下一條大河穿崖而過,水流湍急,怒濤拍岸,浪花四濺,他們乘坐的馬車墜進河中,只幾個翻滾就被沖得看不見了。
“你水性如何?”慕雪瑟突然咬牙問道。
“還不錯。”九方痕呆呆地回答,他從小愛玩,爬樹下水全都干過,是以練出了好水性,他看了一眼崖下的大河,忽然心頭一跳,抬頭看著慕雪瑟,心道,莫非她想——
果然,慕雪瑟冷靜地說,“在這崖臂上,我就是把右臂撐到斷了也撐不了太久,一會兒我松了手,你就盡量讓自己避開河岸,跳進河里。我的水性很差,如果你救得了我,就救,救不了,就自己游出去,你一定要活著,聽明白了沒有!”
“雪瑟——”九方痕的聲音有些哽咽,他心里很感動,不明白為什么慕雪瑟平時任他怎么親近,都總是對他冷冰冰的。可每每遇上生死危機,她卻都會奮不顧身地出手救他。
“要哭就等你活下來再哭!”慕雪瑟冷冷道,“將死之人是沒資格哭泣的!”
她看著那條洶涌的大河,跳進河里是唯一的生機,可是她的水性——
她實在不指望無能的九方痕能救得了自己,難道此生她要終結在這里么?她的大仇還未報,她還未查明她的身世,她還沒揪出那個藏在慕家里頻頻對她下手的人!
無論如何,九方痕不能死在這里,她也絕對要活下去!
“雪瑟,”九方痕再次喊了她的名字,這次換成他對她說,“抓緊我的手,絕對不要放開,我一定會救你的!”
看著一臉堅毅的九方痕,慕雪瑟微微愣了愣,忽然笑了,“是啊,你每次都能給我找這樣的大麻煩,要是你讓我死了,我一定會夜夜在你的噩夢中出現,糾纏你一輩子!”
“我不會讓你死的,一定。”九方痕也笑了,他的眼睛里竟有幾分自信一掠而過,與他平日的畏縮怯懦大相徑庭。
慕雪瑟在這一瞬間有些微的迷惑,就在這時,她感覺到扎進崖壁的匕首開始松動,她把雙腳抵在崖壁上,低下頭對九方痕說,“準備好了么?”
九方痕點了點頭,也學著慕雪瑟一般把雙腳抵在崖壁上。
“跳!”
慕雪瑟大喝一聲,他們兩人兩手相握,同時雙腳在崖壁上借力蹬出,兩人的身子在半空中劃出兩道優美的弧線,一同向著河面墜落。
墜入河水的瞬間,慕雪瑟差點直接被水面拍暈了,頓時就嗆了好幾口河水,她的水性根本不叫差,她是根本不會水性。想她一個深閨千金,無論前世今生,都是端端莊莊地待在內宅里,哪里會有什么機會讓她去學鳧水,除非她是嫌童氏沒借口找她麻煩。
河水湍急,只一瞬間,慕雪瑟就感覺到自己被沖離下墜的位置好遠,她整個人沉在水里,什么也看不清,唯一清晰的感知是她的左手還和九方痕的右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她感覺到自己被越沖越遠,原本就已在崖壁上耗費了大量力氣的身體更是無力掙扎,只能任由水流擺布。
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拼命想浮出水面吸一口氣,奈何沉重的水壓總是不是讓她如意,將她一遍一遍打回水里。漸漸的,無法呼吸讓她的頭腦開始昏沉,她感覺到身子越來越重,越來越不可控制,她慢慢地,慢慢地,失去了失識。
最后一瞬間的記憶,是她松開了抓著九方痕的手,還有那個紅衣少年,拼命向她游過來的臉。
慕雪瑟在水中慢慢笑了起來,怎么前世今生,她都是因他而死?
到底這是緣,還是孽?
迷蒙間,慕雪瑟只覺得全身冰冷,到處都是濕漉漉,她迷迷糊糊地想她是死了么,她記得她前世死的時候,也是這么冷。
然后,就感覺到有人將她抱了起來,她又再次失去了失覺。
慕雪瑟是在枯枝在火堆中發出炸裂的響聲時驚醒過來的,發現自己全身濕透地靠在只穿中衣的九方痕的懷里。他們處身在河岸旁,也不知道離他們掉下來的地方有多遠,旁邊生著一堆火,火堆傳來陣陣暖意,火邊架著九方痕的大紅錦袍正在烘干。
慕雪瑟發現自己被峭壁劃傷的右臂已經被包扎好了,而九方痕的中衣少了一個袖子,顯然是扯下來幫她包扎傷口了。
她意識到自己全身濕透這樣跟九方痕靠在一起,很是不妥,可是九方痕抱得很緊,她又全身無力完全無法掙脫,她感覺到少年只穿中衣的身體上傳來的溫度,讓她冰冷的身體有了一絲暖意。
因為九方痕一直都顯得不堪大用,遇見危險就畏縮怯懦,所以她從來沒有感覺到這個比自己只小一歲的少年,原來比她要高大,強壯許多。
迷迷糊糊地再次睡去時她想,她還以為這次她死定了,她其實根本就沒有指望過一向膽小沒用的九方痕能救得了她。想不到,他真的救了她。
這只怕是她認識九方痕幾個月以來,他唯一顯得可靠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