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少裘對這羣人非常瞭解,怎會看不出他們是故意來找自己麻煩,給自己難堪,尤其是那楊天,什麼要自己與他一起出去欺負人,這分明就是一個幌子,目的就是要向自己發難,同時也好在衆人面前炫耀一番。
他心中憤恨至極,換做往常,這幫人哪個敢這般對待他。
若非近來他爺爺突然下了狠命令,不能違逆,令他所有依仗頃刻全無,任誰對他下手前都要思慮再三。
只是此刻他雖然一身狼狽,即便是回去向他爺爺去告狀,闡述實情,對方非但不會聽,反而很可能痛斥自己一頓,說自己不學無術。
是的,他爺爺已經不再相信他了,認爲他已經無藥可救,他的任何一句話,除了換來對方的冷漠之外再無其他。
在易少裘眼中,他的爺爺已經對他失望透頂了。
想到自己的爺爺,易少裘心中頓時感到一陣劇痛,而一想到他爺爺爲何會如此不念爺孫情誼,他心中頓時恨意大增。
“岳陽!”咬牙切齒般吐出這個令他無比憤恨的名字,易少裘雙眼中像是有兩團火焰熊熊燃燒著。
原來此事與岳陽有所牽扯。
他爺爺本極爲愛護他,雖然當日演武峰之後關了他禁閉,畢竟心有不忍,故當他大哥爲其求情時,易雲便順水推舟解除了對他的禁閉。
但近來岳陽名聲越加顯赫,尤其多日前陸遠之突然宣佈岳陽正式成爲燕山派弟子,易雲臉色便顯得難看無比,陰晴不定,時常動怒,而不久後當楚宏將易少裘在藏書閣慫恿自己與韓燕出手教訓岳陽之事彙報易雲後,易雲怒不可遏,直接狠狠地痛罵了他一頓,更是揚言若他再在外面招惹是非,便打斷他的雙腿,讓他哪都去不成。
易長老當時怒火洶涌,他大哥再次求情,非但無用,反受指責,命其再不準爲易少裘求情說話。
那一刻易少裘都被嚇呆了。
他何曾見過自己的爺爺這般對待自己,他大哥的賬都不買,言語之狠比當日演武峰上猶有過之,而這一切都是因爲同一個人引發的。
後來,此事也不知怎麼傳到易少裘那些跟班耳中,那些青年弟子倒也罷了,反倒是這羣年紀不大的弟子,一個個以楊天爲首,時常落井下石找易少裘麻煩,令他所受苦楚無處可訴。楊天等人也正是看準了易長老不再相信易少裘這一點,纔敢三番兩次找他麻煩。
易少裘痛恨向他爺爺告密的楚宏,但心中更恨的卻是岳陽。
如果不是岳陽,他則不會有今天。
如果不是岳陽,他的爺爺還會像往常一樣疼愛自己。
不知不覺,岳陽的出現已經影響了他的生活軌跡。
“你在叫我?”
林中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易少裘一驚,循聲望去,卻見不遠處一顆大樹下不知何時站著一道身影,一道令他恨到極點的身影。
“竟然是你?岳陽!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易少裘死死瞪著岳陽,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簡直恨意綿綿啊!
岳陽對易少裘突然叫出自己感到非常吃驚,蓋因他不認爲易少裘能發現自己,不過此刻見對方一臉吃驚的摸樣,倒是對自己突然出現在此很是意外,當即弄明白了,感情是這傢伙對自己恨之入骨,時刻不忘唸叨自己的名字,只是他不明白對方對自己哪來這麼大的恨意,道:“很意外嗎?難道只許你能來這兒,旁人就不能經過這裡嗎?”他當然不知道易少裘爲何如此憤恨於他,雖說藏在樹後觀看了許久,但這其中種種卻不是他能看得出來的。
易少裘一臉不信,冷冷地望著岳陽,道:“你在這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吧?什麼都看見了,你心裡是不是特高心!”
岳陽不知其中種種皆與自己有關,但大致能猜出是易少裘太過胡鬧,易長老不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後對其實施了強有力的處罰,並不再給其庇廕。只是一回想到適才那些人竟敢無所顧忌地欺負易少裘,心中仍不免有些吃驚。他淡淡道:“高興倒也談不上,難過就更不可能了。”
易少裘臉色大變,怒道:“你什麼意思?你在諷刺我嗎!”直以爲對方變著法地罵自己,說自己沒骨氣只知道哭泣。
“諷刺?”岳陽搖頭,正色道:“我雖然不喜歡你這個人,但挖苦你這種事,我還沒興趣去做。”
易少裘悽然笑道:“別把自己說得那麼好,你跟他們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巴不得我越慘越好。”
接著吼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岳陽不以爲忤,笑道:“同情?你搞錯了吧。我何時同情你了?”
易少裘臉色微變,岳陽淡淡地道:“讓我同情你,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資格!世界很大,需要同情的人太多了。有的人自幼家破人亡,顛沛流離,不知人間冷暖。有的人揹負巨大冤情,遭人唾棄,卻永不得昭雪,橫死街頭。有的人生來就被親人拋棄,街頭小巷,終日與野狗爲伴,朝不保夕,撿別人丟棄的食物充飢度日。世界就是這麼殘忍,相比他們,你又有什麼資格讓我去同情。”接著嘆道:“你比別人幸福太多了。”
易少裘腦海中嗡地鳴響,不知該如何反駁,身體如木雕泥塑般立在場中一動不動。
“你比別人幸福太多了。你好歹還有一個疼你的爺爺,還有一個驚豔絕倫的大哥同樣對你關懷備至、疼愛有加。與生俱來優越感十足的你,無法體會那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因爲那種挨窮受苦的日子註定不會讓你碰上。你可以對著親人任性,可以把他們對你的好當做理所當然。因爲你一直在他們的庇護下長大,從來沒有想象過失去他們的一天會怎樣。”
岳陽看著茫然無措的易少裘,淡淡道:“如果你只是平凡人家的子弟,沒有你現在的爺爺和大哥對你的諸多照拂,誰會真正看你一眼!世界就是這麼殘忍。不平之事到處都有,但你絕不可憐,你所經受的遭遇,更不值得別人去同情!”
岳陽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對易少裘說這麼多,只是有那麼一刻突然想到了自己,想到時空爐給他帶來的與親人永別的痛苦,便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未幾,易少裘滿臉痛苦地吼道:“不可能,我爺爺他一點也不疼愛我,不然他絕不會這般待我,我恨不得沒他這個……”
只是話到了嘴邊,卻再也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他爺爺對他的喜愛猶勝過他的大哥,當日之所以表現地這般決絕,除了受岳陽刺激,很大程度上乃是爲了能夠讓他好好檢討自我,將心思放在修煉上,別再整日不務正業,胡作非爲。
易少裘心思一向聰穎,此刻已想通了這一點,只是他性格向來倔強,尤其一想到他爺爺當時那副兇巴巴的摸樣,無論如何不願承認。他衝岳陽冷笑道:“你跟我說這麼多,到底有什麼企圖?是在嘲笑我嗎?何必繞這麼大個彎子!”不愧擁有著魔王的潛質,絕非岳陽三言兩語就能打動的。
岳陽不以爲意,淡淡說道:“之前見你曉得通過用眼淚來保護自己,以爲你還是有點頭腦的,沒想到你如此愚蠢!我需要繞彎子來嘲笑你嗎?你又哪裡值得我去嘲笑!”
易少裘大怒道:“你敢瞧不起我?”
“你總算聰明瞭一次。”
“你少瞧不起人!”
“你又做過什麼像樣的事,可以讓我瞧得起你!”
易少裘大怒,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銀鈴般動聽的聲音,卻是沐蓮衣飛了過來,隨即停在岳陽身旁。
易少裘變色,沐蓮衣這等與他大哥齊名的人物,他豈能不認識,但見對方眼下竟與岳陽早已認識,且關係還很熟絡,臉色頓時變得複雜無比。
“嶽師弟,你可是讓我一陣好找。”沐蓮衣在岳陽身旁笑道。
如今岳陽已成爲燕山第子,但因入門時間太晚,輩分較低,故沐蓮衣稱其爲師弟。
“師姐找我,想必定有要事。”
沐蓮衣沒有急著回話,望著對面的易少裘,似這才發現了他,似想到了什麼,又發覺到了什麼,她笑道:“你應該就是易師兄的同胞弟弟吧?”
易少裘一驚,忙躬聲道:“易逝水正是家兄,沒想到師姐居然會認識我。”
沐蓮衣嫣然笑道:“易師兄乃我輩翹楚,他的弟弟我又豈有不認識的道理,何況你與你大哥長得如此相像,想不認出來倒也難了。”
“師姐謬讚了。”
易少裘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隨後恭聲道:“師姐也不是一般人,大哥時常跟我提起你,他對您可是讚歎不止。”
沐蓮衣笑道:“噢,是麼?”
卻是也不在意地樣子。笑容剎那收斂,她淡淡地道:“只是我聽聞,易師弟似乎與嶽師弟有些過節,但你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別再屢屢讓嶽師弟爲難,畢竟嶽師弟可是我的好友!”說話間,眸中閃過一道寒意,非常冷冽,用意顯然很明顯。
易少裘心中一窒,臉色變得難看無比,他萬沒想到這個女子翻臉竟如此之快,擺明偏袒岳陽,他雖不懼岳陽,但此女可是與大哥齊名之人,萬萬不敢得罪。當下只得心有不甘地恭聲道:“沒有的事,我們、我們之間毫無過節,我們一直相敬如賓,我絕不會爲難他……”
這一刻,他的心驀然沉至谷底,岳陽成長到如今這般地步不說,還有如此強勢人物撐腰,他還怎麼跟對方鬥?
想到今日種種,他突然發現岳陽的話不無道理,若非自己有一個地位極高的爺爺,和一個資質卓越的大哥,別人當真不會正眼瞧自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