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驚 變
一道血跡,鮮紅,驚豔,在他白淨的右手手背上。
江明月自覺如墜夢中,不由又回頭掃視破損的馬車周圍,哪裡有羅白衣的蹤影?
書墨已經牽回兩匹馬,在幫助秋水找羅白衣。
江明月遲疑地一步步走向假面劍客。
“你,受傷了麼?”她的眼睛緊盯著他的手。
假面劍客看著她,兩隻斜飛的眼洞,兩隻明亮含著笑意的眼睛。
他擡起自己的右手。
江明月仔細看著他的手背,一道細長的血痕橫在那裡,幾乎和方纔羅白衣手上的傷一模一樣。
可是,這道血痕中間沒有傷。
“沒有,你說這個?不是傷,可能是濺上的血。”
他甩了甩自己的手,雖然沒完全乾淨,但可以看出他完整光潔的手背。
江明月道:“你的出劍速度,竟能濺上血麼?”
假面劍客眼睛一亮,笑意更濃,“你對這點血如此看重,卻不在意我這些天去了哪裡?”
世上竟有如此湊巧的事?
江明月怔怔地看著他明亮的眼睛,以及這個可惡的面具。
“你究竟是誰?”她擡起手,放在他的面具上。
假面劍客又一次握住她的手腕,“明月,有一天,我一定會讓你看我的臉,好不好?”
看著她秀麗的明眸波光閃動,可以想象她心底的波瀾。
“明月,我的事還沒做完,先走一步,你一路小心。”
假面劍客突然放開她的手,回身一抖披風,江明月眼前好像瀰漫開了一片黑雲,甚至沒有看清他離去的方向。
又一次轉身離去,其實,還有很多話沒有說。他擁有神力,可以做許多她難以想象的事,還有許多她從不知道的秘密。
江明月定下心神,回頭再次四下張望,想尋找羅白衣。
只聽書墨在遠處大叫:“少爺!你在這裡,你沒事吧?”
擡眼看去,只見書墨扶著羅白衣從路旁的一片亂石堆裡走出來。
羅白衣左手仍然拿著江明月的手帕,按在右手上。
江明月突然心中一動,馬上疾步來到羅白衣面前,伸手捧起他的雙手。
慢慢拿開手帕,羅白衣的右手手背上赫然一道新鮮的傷痕,還留著斑斑鮮血。
剛剛親眼見到他受傷,那傷痕又怎會突然消失不見呢?假面劍客、羅白衣,這兩個人,難道會有什麼共同之處不成?他們本就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個人。
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羅白衣俊秀的臉上有一些髒髒的痕跡,可能是方纔努力躲避殺手所致。
“你何時下的車?方纔馬車被劈,我以爲你......”江明月定了定神,慢慢道,“還好你沒事,還有別的傷麼?”
羅白衣擡頭看看馬車,“你下車後,我就悄悄下了車,馬車目標太大。”
這時秋水拿來金創藥,江明月接過藥給羅白衣處理傷口,他還在連連推辭,“你何必親自動手,讓書墨來就好了。”
江明月道:“我來吧,讓你受驚了。”
清理了血跡,看傷口還算乾淨,可是仔細觀察,爲什麼感覺這傷口與剛纔有些不同?
他的右手被金鏢劃傷,是一道細長淺淺的傷口,現在的傷口也是一樣,可是怎麼好像比剛纔深了一些?
江明月疑惑地擡眼看他,“白衣,你的傷,爲什麼好像比方纔深了呢?血也流得更多。”
羅白衣看看自己的手,“是麼?我也不知。”
江明月想了一下,“那也許,方纔剛剛受傷,還沒有看清楚傷勢。本來,新受的傷就是有變化的。”
羅白衣點頭,握著自己的手腕,看上去很痛的樣子。
上好了藥,用乾淨的絲絹包紮起來,江明月又陷入沉思。
羅白衣道:“明月,你怎麼了?”
江明月低頭一看,自己的手還無意識地捧著羅白衣的手。
她連忙放開手,輕輕嘆了一口氣。
那邊秋水正幫助書墨整理馬車的東西,羅白衣的書、琴、以及帶著路上吃的點心,沒損壞的都撿回來打包,馬也卸下挽具。
“明月,你很不開心,是麼?”羅白衣在她身邊站著,看著她的側臉。
江明月仍然看著秋水和書墨收拾東西,“我只是感覺很亂,這段時間,所有的事,都莫名其妙。雖然他總是會幫助我,我也知道他的身份,可是總覺得他......那麼......不真實。”
羅白衣輕鎖著眉,低聲道:“其實,你雖然平時看不見他,他也是一直在你身邊的,不是麼?”
江明月回頭看了他一眼,扯出一個微笑,有些惆悵,有些煩亂。
羅白衣伸手拍拍她的手臂,“無論如何,還有我呢,我可以陪你,真的不希望你這樣不開心。”
他擡頭看看書墨在整理書籍,“好了,去看看他們整理得如何了。”
邊說著,邊邁步向那邊走過去,沒想到剛跨出兩步,竟一腳踩到地上的一塊圓石,那石頭一滾,羅白衣便踩空了,身子一歪,突然摔倒下去。
江明月在後面明明白白看到了整個過程,在他沒摔倒之時,將身形一縱,快速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她扶起羅白衣,待他站穩,便鬆開手,滿臉無奈地看他。
羅白衣不好意思地整整衣袍,尷尬一笑,“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江明月情不自禁地笑出來,“你......你這樣大的人,爲何連路都走不穩,總是摔跤呢?不是告訴過你,小心些的麼?”
羅白衣臉頰泛紅,用左手整著右手包紮的絲絹,“對不起,我下次注意就是。”
江明月看他的樣子,再次莞爾。
羅白衣微笑看著她,喃喃道:“無論如何,你開心就好,你笑的樣子,美極了。”
馬車損壞很嚴重,再重新修好已經不可能,羅白衣的書和琴還不肯丟棄,書墨只好把這些東西捆紮起來馱在兩匹馬的馬背上,他和秋水每人牽著一匹,跟著江明月和羅白衣後面。
羅白衣一個文弱書生,走路肯定是不快的,江明月爲了照顧他,也只好放慢腳步。到了天黑,好歹趕上了一處小客棧,要了兩間客房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請客棧老闆幫忙買了兩匹馬和鞍轡,將行李分成四份,馱在四匹馬上,四個人都騎馬上路,這樣下來的路還算省力。
萬幸的是,羅白衣還算不辜負富家公子的美名,雖然不會武功,好歹還會騎馬,而且騎術還是很過得去的。
趕了大半天路,紅日西斜,終於到了琉璃居。
江雲天是一個愛靜之人,有避世之願,琉璃居本遠離城郭,坐落在野外,周圍沒有什麼建築,所以很遠就可以看到黯淡的院牆。
本來正要催馬快行的江明月突然勒住了馬繮,睜大眼睛驚異地盯著自家的大門。
古雅略顯陳舊的大門,赫然掛著白色的布幔。
那隨風飄擺的白色,在滿是碧綠的山野中明顯得刺目,那是喪事的顏色。
江明月感覺心臟凌亂地狂跳起來,拼力定了定心神,催馬快速向家門奔去。
羅白衣見了,連忙催馬跟上她。
家門口守門的家丁不見了,裡裡外外空無一人,前廳大門虛掩,滿院如同碧玉琉璃的樹木花草無聲搖曳。
江明月跳下馬,秋水已經從後面趕上來,哭腔著道:“小姐,小姐,這是怎麼回事?大家都去哪裡啦?”
江明月一言不發,幾步跨入前院,全身顫抖地四下掃視。
“爹爹!爹爹!娘!你們在哪裡?”
她高聲喊起來,聲音在空曠的庭院中迴盪。
沒有人回答,這裡彷彿變成了一座荒蕪的墳墓。
江明月甩開跟在她身後的羅白衣,衝進了前廳。
眼前的一幕更讓她絕望震驚,闖入眼簾的是兩口棺材,端端正正擺在正廳之中。
正廳,已經佈置成了一個簡易的靈堂。
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不清起來,那些棺材、白布,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明月!”
耳邊響起一個聲音,一隻手臂攬住她的肩頭,扶住了她即將倒下的身軀。
羅白衣的容顏在她近側,表情焦急萬分。
秋水也衝上來扶住她,哭著喊著,“小姐,小姐!你要保重啊!”
江明月用力閉了幾下眼睛,“怎麼會這樣?出了什麼事?”
羅白衣道:“你歇一歇,我去看看。”
他把江明月交到秋水手裡,招呼了書墨一聲,便欲轉過棺材,向後堂走去。
剛要舉步,突然聽到後堂傳來一陣腳步聲,在空蕩蕩的廳堂中迴盪起來,顯得詭異萬分。
羅白衣回身到江明月身邊,四個人都警覺起來,側耳傾聽。
腳步聲還在繼續,沉重、緩慢,逐漸移動到前廳後面的側門處。
四雙眼睛目光也全部聚焦在了那個小小的門口。
門被推開了。
一位中年男人走進來,全身縞素,步履蹣跚。
“爹爹!”江明月驚叫一聲,馬上衝過去,撲倒他的懷裡。
這個人正是琉璃居的主人,江雲天。
這麼短的時間,他竟然鬚髮斑白,容顏枯槁。
“明月,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他抱住女兒,聲淚俱下。
江明月哭道:“爹爹,出了什麼事?我娘在哪裡?大家都去哪了?”
江雲天捧著女兒的頭,滿臉淚痕,“你娘,她已經故去了。”
他伸出顫抖的手,指著前廳右手的棺材,“兒啊,你娘她是先走一步了。”
江明月抖著手推開棺蓋,果然露出謝蘭的容顏。她身穿盛裝,靜臥在冰冷的棺中。
“娘!”江明月撫著母親的屍身,痛哭失聲,“怎麼會這樣,我娘她是怎麼死的?”
江雲天扶著女兒的肩膀,拉著她來到旁邊的椅子前坐下,自己坐在她身邊。
“明月,爲父一直緘言避世,生怕引起別人注意,發現我們江家的秘密,只是因爲,這個秘密一旦暴露,勢必引來無盡災禍。我們江家世世代代嚴守秘密,嚴循祖訓,沒想到,現在卻被人挖了出來。我們已經無路可退了。”
江明月驚訝的目光看著父親,“什麼秘密?我們江家有什麼秘密?”
江雲天長嘆一聲,“其實我應該早些告訴你的,你的武功是琉璃居中最好的,你知道了,也好早做打算。可是我覺得你還小,不想讓你過早揹負太多。明月,現在已別無他法,就讓爲父把江家千百年嚴守的秘密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