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真相
一直到假面劍客出現在她眼前, 江明月都沒有特別注意,只知道對著下面的萬丈深淵,絕望哭泣。
羅白衣死了, 受了重傷, 又跌下深淵, 絕無生還之理。
失去了父親, 失去了母親, 如今,又失去他。而且,他就那樣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用他不會武功的羸弱身軀, 第二次爲自己擋劍。難道,這次也是有意爲之麼?也是爲了什麼目的麼?他連命都不要了, 還能有什麼目的?
她顧不得自己已經落在卓非凡的手中, 顧不得面前所有的危險, 只知道對著深淵,呼喚著他的名字。
假面劍客站在蘭葳蕤身邊, 黑暗的身影如同漂浮在虛空之上。
他看著江明月,目光閃爍,“明月,你不要太難過了,我來了。”
江明月擡起淚眼, “你來了, 爲什麼, 你爲什麼要把他弄到這裡來, 他只是一個不會武功的書生, 雖然他也想得到神劍,那也是因爲他父親而已。你既然在這裡, 方纔爲什麼不救他?我知道你的能力,你的目力,你就眼睜睜看著他死。爲什麼!”
假面劍客看著她,身形頓了頓,雙眸中顯出疲憊之色。
卓非凡道:“賢侄,自從那日夜訪卓然堂,你就再也沒有去找過我,一向可好?”
假面劍客道:“卓叔還是放了明月吧,就算她是長樂未央之後,也只是能夠喚醒神劍,讓雙劍合璧而已。如今地煞尚未到手,你們如此心急?”
歐陽端細聲細氣地哼了一聲,“就是!你看看這個僞君子,他就等不及了呢!”
蘭葳蕤轉身看著假面劍客:“你若真的是凌大哥之子,就殺了這個不仁不義之人,他名爲好友,實際一定是個可恥的叛徒,凌大哥之死,必定與他有關!”
假面劍客搖頭道:“我還是不相信爹爹最好的朋友會背叛,不過,我不介意與卓叔在此比比劍法。”
話音剛落,他已拔劍在手。
他的身體凌空飛起,就懸浮在那片虛空中。
那一劍蕩過來,冷冽犀利,寒光迸射,如同向卓非凡灑下一片劍雨。
卓非凡的長劍氣貫長虹,迎面擋住。
旁邊的歐陽端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哇!看看看看,好厲害!”
黑暗的大峽谷,映著火把的微弱光線,兩人交手劍氣相擊,迸射出巨大的華光,內力的衝撞甚至激起連續的爆裂之音。
突然,假面劍客一劍虛遞,在卓非凡迎劍之時,身形一晃,突然轉到江明月身邊,伸臂抱著她的腰,然後迅速飛離那個石柱,如同閃電一般,向對岸掠去。
他身法太快,讓人迎接不暇,更勝過方纔大家看到的段無塵的輕功。
卓非凡一驚,只聽金屬音的聲音迴盪峽谷:“花飛雪想要你們死,還是到對岸尋找出路吧!”
江明月被假面劍客抱在身邊,身心一片冰涼,沒有任何想法,沒有意識地隨著他的身法飛躍峽谷。
火把的光亮很快消逝在身後,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她根本不知身在何處,也不想知道。
閉上眼睛,頭腦中一片空白,在一片虛空中,只有爹爹、孃的笑臉閃過,然後又換上羅白衣的臉。
心裡痛得幾乎麻木。
不知過了多久,隔著閉合的眼瞼,感覺到外界的光線。陽光的壓力在她的皮膚上,心裡隱約知道,她已經脫離了那個地下峽谷,甚至離開了那個地下洞穴。
她依然閉著眼睛,不想看,也不想知道自己到了哪裡。
直到抱著她腰身的雙手鬆開,把她放在地面,她才慢慢睜開眼睛。
四周是漂浮的白雲,在夏日的陽光下白得耀眼,天空一片碧藍,清澈通透,一望無際。
她正置身在一座山峰上,一座被白雲籠罩的山峰。
眼前是一個銀色的面具,在陽光下顯得很刺目。
“明月,你怎麼樣?”
假面劍客認真看著她,眼中沒有平時的笑意,顯得很疲憊。
江明月無力地坐在山崖的巖石上。
假面劍客仍然面對著她,坐在她對面的山石上。
這麼長時間不見,江明月知道,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他,可是現在,他就在眼前,自己卻沒有任何想法。
潛意識中還不能忘記逼死父親的假面人,但又絕不相信那會是他。
“明月。”假面劍客擡手撫了撫她的頭髮,想把她從悲傷中喚醒。
江明月擡眼看著他,眼神卻彷彿穿過了他,凝注在他身後的天空中。
那個從馬車中走出來,俊雅貴氣的公子,突然一腳踩空,臉朝下摔在地上。
那個擋在高軒面前,說著兵者存亡之道的書呆子。
那個跟著馬車跑的富家少爺,累得滿頭大汗。
那個人擋住卓天香的劍,自己痛得昏過去。
那個人對她說只願一生愛一人。
那個人在她失去雙親,失去家,最悲痛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照顧她,安慰她。
那個人對她說出一切,提出退親。
至今記得他離開前,輕輕抱著她。至今還記得,他快步走出去,擡手擦自己的眼睛。
今天,他又一次爲她擋劍,還摔下深谷。
他死了,再也看不見他書生氣的臉,再也聽不到他之乎者也的廢話。
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如此在意他?什麼時候,他已經在心裡如此重要?即使她一直深愛的假面劍客就在眼前,也不能帶給她一絲寬慰。
自己不知道,淚水已經淌得滿臉,只知道心疼痛得如同撕裂。
假面劍客雙手扶住她的肩膀,疲憊的眼睛看著她。
“明月,你真的如此在意那個羅白衣,那個不會武功的書呆子麼?”
江明月任淚水交流,語聲悽然,“沒有用,他死了,他死了……”
假面劍客的眼神很焦急,“甚至,更在意他麼?比在意我還要在意?是麼?”
江明月閉上眼睛,“我不知道,不知道......”
假面劍客道:“明月,你聽我說,你是不是喜歡他?是不是愛他?比愛我更愛?”
“你不要說了!”江明月搖頭,擡手掩住自己的耳朵。
“讓你這樣難過,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假面劍客傾身抱住她,把她緊緊擁在自己懷裡。
江明月任他抱著,心中仍然一片空白。
假面劍客身形頓了頓,用力閉了一下眼睛,似是按下了什麼痛苦,才推開她,面對著她的臉。
“明月,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讓你看我的臉。”
江明月慢慢擡起朦朧的淚眼,她從沒有介意過他的容貌,但也確實一直想看到他的真面目。
她默默看著他,悲傷的眼神中勉強透出些其他的情緒。
假面劍客一手伸到自己腦後,解開固定面具的帶子,另一隻手拿著面具的下頜。
帶子解開,他慢慢把面具摘下來。
隨著面具向下移動,慢慢露出了光潔的額頭,清雅的長眉,秀美閃亮的眼睛,以及高高的鼻樑和含著笑意的嘴。
一張毫無瑕疵的臉。
江明月睜大了眼睛,張開了嘴,驚訝得面色慘白。
那張臉,正是羅白衣那張秀美的臉。
那個容顏在面前一時清晰,一時模糊,最後暗下來。
江明月晃了幾下,向後倒下去,羅白衣連忙衝上來,緊緊把她抱住。
“明月,明月,嚇到你了吧?對不起,對不起。”
他拍著她的臉呼喚她,不知怎樣彌補自己的過錯。
江明月被他拍醒,睜開眼睛,又大睜雙眼上下打量他。
那確實就是羅白衣,只是,他披著黑披風,身上穿著全套黑色的衣袍,這身全黑的裝束顯得他的身材更加修長。
旁邊地上,那個銀色的面具閃著幽幽的亮光。
“我是在做夢麼?”江明月不禁擡手撫上他的臉,“你就是,你沒有死?你還活著?”
羅白衣雙眼凝視著她,“對不起,不得已騙了你,嚇到你了,原諒我好不好?”
“你,你就是假面劍客?一直都是你?”
“是,一直都是我。”
江明月的腦中彷彿有轟鳴的巨響,所有的事情都一一閃過,讓她把假面劍客和羅白衣兩個人迅速重疊在一起。
羅白衣笑了笑,“記得麼?我一直在你身邊。”
是的,假面劍客和羅白衣從來沒有一起出現過,假面劍客離開的時候,羅白衣就在身邊陪著她。
所有的疑慮煙消雲散,他不可能是逼死父親的人,那時候他正和自己一起,返回琉璃居。
琉璃居大難,假面劍客一直沒有出現,因爲他正以羅白衣的身份,陪在她身邊。
他以絕世輕功,在短時間內往返於匯安州和瓊枝城之間,所以卓然堂的下人也很少見到他,以爲他在房中養傷。
他在歌吹樓前救了自己,那時身上帶著傷,所以纔在樓頂躲避,否則以他的輕功,早已飛遠了。
所以,她回到卓然堂,纔看見他滿頭大汗。
那時他的眼神就如同現在一樣,充滿疲憊。
江明月猛然驚覺,“你的傷!”
伸手去他背後,黑披風下面一片透溼,竟然是滲出的鮮血。
江明月大驚,“你的劍傷很嚴重,快讓我看看。”
羅白衣按住她的手,疲憊一笑,“沒事,我從練成了百里穿雲針後,身上雖然也會受傷,但傷都好得特別快,不必管它,很快會好的。”
記起回琉璃居時假面劍客手上和羅白衣一樣的血痕,但是手上沒有傷。
羅白衣似是看出她的疑問,又笑了一下,“那次,我看出你的疑心,那個傷口很淺,很快就癒合了,我只好自己又做了一個傷口,可是有些深了,不過還是騙過了你。”
“你!”江明月鎖起眉頭,凝目看他。
羅白衣仍然抱著她,雙眼鎖住她的視線。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不是愛上了我?”
紅暈一下涌上江明月的面頰。
羅白衣眨眨眼睛,認真看著她,“我先告訴你好了,我愛上你了。”
他俊美的容顏慢慢靠近,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江明月覺得自己的心緩緩提起來。
當他柔軟的嘴脣觸碰到她的脣,只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