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罵了宋易,而此時卻又怕了宋易,那種與生俱來的柔弱在此時淋漓盡致......
宋易面色微微柔和的伸出了手,將絲巾遞給她。
玉骨朵尚未從此前的一刻絕望悲傷中進入此時這刻的希望當中,哭腫了的雙眸呆呆的望著宋易的眼睛,下意識的便伸手接過了自己的絲巾。
輕如蟬翼的絲巾落入自己的手中,卻仿佛千鈞重量般猛然使迷茫中的玉骨朵驚醒過來。
她看清楚了宋易的表情是很認真的那種真誠,因為她看了許久,所以她不介意在絕望之后再相信他一次。
許久,玉骨朵終于嬌怯的開口問道,“你真的...是要幫我?可我曾經那般對你......”
她的嗓音因為哭泣而帶著沙啞,沙啞下暴露的情緒是柔弱與傷感。
宋易點了點頭,很鄭重的說道,“我幫你贖身,今后只要你想做的,你便去做!”
原以為是落花流水無情意,誰料到會山重水復,玉骨朵驟然從絕望中抽身出來卻忽然嬌怯羞澀起來。
一時間陷入了靜謐的沉默。
宋易眼看著玉骨朵掩了面容轉過身去對著銅鏡整理儀容,便逕自走到了房間內不遠處的椅子上坐下來。
當玉骨朵停下著妝的手之后,宋易這才主動的平靜開口說起了一些話兒。而玉骨朵這時又變回了那個婉約柔弱的女子,只是低著臉弱聲弱氣的搭著宋易的話回答著。
從生活小事說起,再說起一些趣事與坎坷,在玉骨朵的情緒恢復之后,宋易才漫不經心的問起了有關趙梁的一些小事,玉骨朵此時哪里能察覺出宋易話語中的探尋,滿顆心都是糨糊一般的她只是下意識的順著自己腦海中所想所知出口便答了就是,連臉都不敢抬起來見人。
這般羞澀之下心中亂哄哄的竟不知不覺又癡癡的胡想起來......
一批人出了城,一批人出了門,街市上的夜生活開始了,青樓酒肆開始掌燈,而釵頭鳳這種名氣很大的青樓更是燈火通明起來,花燈粉粉渲染著曖昧與誘惑。
某些醞釀壓抑了一整天的人終于躁動起來,青樓勾欄便成了最好的解脫去處!而幾乎是與玉骨朵交談了大半天的宋易卻是交出了一筆驚人的贖身資后帶著玉骨朵走出了釵頭鳳。
此時,釵頭鳳還處在滿座皆驚的震撼當中,亂哄哄的議論聲中有的是羨慕,有的則是在討論帶走玉骨朵的那位翩翩公子究竟是何等人,而當中情緒最最復雜的莫過于先前被宋易點中侍候的那位清倌人了。
花枝招展徐娘半老的老鴇卻是見識過風浪的人,在收下了一筆巨資之后當下便差遣了小廝趕緊去通知趙梁這件事,唯恐事后趙梁鬧起來沒有了辯解的緣由!但收了銀子后再去通知趙梁的意圖無非是想要讓趙梁知曉釵頭鳳的本分,也希望他們若是會有糾葛便在當下在外面解決了便好,省的事后再來鬧釵頭鳳的安寧......
有風無月,星光稀疏,還不算深夜天色便顯得深沉,幸好雨后的空氣還是怡人的。城中燈火繁華,寬闊的街市上還有滾動而過運貨的馬車,尚未脫下棉襖的小孩兒在街頭提著簡易的燈籠嬉鬧,偶爾有人奔跑太快摔倒也因為衣裳太厚也不會感覺太過疼痛,爬起來之后拍拍塵土便又笑嘻嘻的跑遠了。
打烊關了門的一些店鋪中卻還有豆黃色的光芒透過窗紙照出來,這讓行人紛紛的街市上更明朗,也更熱鬧。
宋易在前緩緩而行,玉骨朵跟在他的身后低著頭踩著小碎步緊跟著,原本全是絕望哀苦之色的臉龐上此刻羞臊得有些發燙。
她的腳步早已紊亂,卻總也找不到過去的那種規律了!雖然宋易為了照顧她行的很慢,可是她卻依舊有種跟的氣喘吁吁的感覺,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不是因為走得太累,而是因為驟然得到解脫的那種興奮與對于未來的那種忐忑交織在一起使她無法靜心定神。
因此,宋易只能再將腳步放慢了一些,幾乎與情人之間的散步無異。
玉骨朵這才跟緊了宋易的身邊,但尷尬的事情卻還是發生了,在離客棧已經不太遠的地方,玉骨朵的肚子中傳出的咕嚕咕嚕聲卻很清晰的傳到了宋易的耳中。
此時的玉骨朵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臉色早已通紅一片。宋易也頓時反應過來,兩人幾乎是說了大半天的話,而玉骨朵更是情緒經歷過巨大的起伏落差,中途宋易還吃了些青樓里提供的糕點,玉骨朵卻是因為心神不定連一口茶水都尚未沾過。此時肚子會叫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宋易偏頭微微笑了笑,然后說道,“前面就到了...”
他不說話還好,一開口卻讓玉骨朵更是無地自容,就算脫光了身子站在宋易的面前都沒有她此時肚子不爭氣的發出咕嚕聲還要無助......
回到客棧,宋易向掌柜的再開了一間房間,然后叫了一桌子豐盛的好菜之后,他便讓玉骨朵先坐下,自己卻蹬蹬噔的上樓去了。
不一會兒,宋易帶著徐嫦下樓來,而在這短暫的時間內宋易卻已經將事情簡短的告訴了徐嫦。徐嫦本就不是小氣的女人,而且她向來以為自己是不該去過問宋易男女方面的事情的,所以當她第一眼看到玉骨朵的時候便表示了自己的友好。
只是徐嫦表現得大度而優雅,玉骨朵卻在看見宋易與徐嫦一起出現后微微有些驚愕。她沒有見過徐嫦,更不知曉宋易竟然還有這樣一位美人相陪著來了臨安府,看徐嫦容貌竟然較之自己更要勝之,而且還多了一種讓她憑空自卑的高貴氣質......才剛微微安了些心的玉骨朵沒來由得便又局促起來,表情顯得有些自卑。
好在徐嫦為人熱情,過去又常與一群洛陽的浪蕩貴婦打交道,坐到了玉骨朵身旁之后三言兩語便讓玉骨朵覺得自然起來,偶爾還會回答一兩句話。
宋易坐在兩人對面,見此情景微微笑了笑,而冒著熱氣的香美飯菜此時也幾乎上全,接下去便是享用豐盛的晚餐。
玉骨朵本已經極餓,而此時一桌子美食在面前彌漫著香氣,饒是她本身是個溫婉的女子也忍不住食指大動,但又礙于一旁的徐嫦熱情,她只能壓抑著自己的欲望細嚼慢咽的吃著。
這種壓抑很顯然不會痛快,但此時的玉骨朵卻是痛快的!才吃了個半飽,她原本顯得凄楚的臉色就已經有了煥發的神采。
宋易樂于見此,忍不住勸著玉骨朵多吃些飯菜。
氣氛漸漸歸于平和融洽。
但就在宋易剛放下筷子的那一瞬間,他發現對面的玉骨朵眼神陡然望著自己身后怔住了...
宋易的身后便是客棧的大門,而徐嫦的眼神也在玉骨朵之后變得警惕起來,宋易轉過頭去,正好看到一名錦衣中年眼神陰鷙的朝著自己走過來。
看到那人的一瞬間,宋易眼神微微收縮了一下,心中卻輕舒了一口氣。和他想的一樣,他猜想既然趙梁是好色之人,那么在得到玉骨朵之前自己卻帶走了她,無論出于何種考慮,作為一個有權有勢的男人,趙梁都不會甘心!
他本就在等著他,只是他來的速度有些超乎宋易的預料。
宋易與徐嫦雖然警惕卻還算平靜,但玉骨朵卻因為緊張而瞬間站了起來,指節因為捏得太緊都有些蒼白,而且柔弱的嬌軀竟然微微顫抖起來。徐嫦察覺出了她的恐懼,頓時面朝著她淡定的笑了笑,然后握著她的手讓她重新坐了下來。
然而徐嫦這個舉動再一次讓玉骨朵感到汗顏自卑,她此時雖然還不知道徐嫦的身份,但料想到了徐嫦必然養尊處優的尊貴女子。一時間,過往對宋易產生的那些綺念在這一瞬間變得遙遠而虛妄,徒留下自嘲而已。
也許是因為藝高人膽大,也許是因為將臨安府當作了自己的家,趙梁竟然是單身而來,連一名跟隨的小廝都沒有,這倒讓宋易微微有些詫異。
原本流連女色的男人體虛的多,但趙梁卻是個例外,他身材魁梧,體形健碩,行走站立之間自有氣勢。
他走到宋易面前后逕自站住,竟然是沒有去看宋易一眼,然后用一種玉骨朵前所未見的鄭重眼神看著她說道,“先前你說的那個問題,我覺得我考慮得久了一些!但是在我回去的路上我卻更得更清楚了,我對你是認真的......”
玉骨朵心中微微一顫,如果在之前聽聞這句話,她定然死心塌地甘愿為趙梁做任何卑微的事情,但此時她聽完趙梁這等于承諾的一句話卻是下意識的抬眼望向了宋易。
似是探詢。
而這個動作激怒了趙梁,也刺到了他的自尊心,他的目光終于一如進門時的那種陰鷙凜冽,從玉骨朵臉上移開后,他盯向了宋易。
遠處的掌柜因為認出了趙梁這位臨安府的貴人,所以戰戰噤噤的縮在柜臺后唯恐發生爭斗。
趙梁想以勢壓人,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始至終宋易面對著他狂傲的氣勢都顯得坦然。趙梁終于發現了宋易的鎮定,是因為他冰冷的目光望著宋易卻像是看到了一片淡然的湖水,有氣而無處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