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楚生要對工業系統燒一把火,這把火要燒起來,那可是相當難。這年頭,別說是平縣,也別說全國,就說南濱省,就是工業改革最難。反正吧,昨天跟他轉了幾個廠,晚上兩位管工業的局長還往經委主任家裡跑,結果三個人都是同樣的看法,這把火是燒不起來的。
燒不起來也要燒,楊楚生就是這樣,想做的事,一刻也不停,這哥們的車又在試驗區管委會停一下,當然又想帶林文紅走了。
林文紅真有助理的架勢,手裡夾著公文包,在其他職工們又是傻眼,又是羨慕中,笑著往楊楚生的車邊小跑。
楊楚生也看著小跑的林文紅笑,她可是一付助理的打扮,上面白襯衣,下面長及小腿肚的棕色小碎花裙子。尤其是上面小跑起來,抖得才兇猛了,看得他也笑著說“別跑太快,小心裙子會絆著腳。”
林文紅笑一下,美滋滋往他身邊一坐,先擡手往燙得跟雞窩一樣的頭髮壓幾下,然後纔看著他笑。這頭髮她可是昨晚才燙的,想問他漂亮嗎?卻不好意思開口。將話題一轉,小聲問“要到那裡呀?”
“開會,跟昨天到過的幾個廠長開會。”楊楚生說著,車子也開了。
林文紅還是笑,不笑還要幹嘛,擡手將白襯衣上面的扣子解開,再掏出手帕,往領口裡面擦汗。
楊楚生的車子,直接就駛進二輕局,昨天他交代過二輕局長的,今天這個會議就在這裡開。
好傢伙,這哥們才一下車,二輕局裡面還引起一陣小小騷動。當然也還有人不知道楊楚生長什麼樣子的了,都爭著往他瞧,然後也順帶著,用很奇怪的目光看著他身邊的林文紅。
哈哈!楊楚生看著林文紅,暗自在笑,她還是不夠大方,人家看就看唄,臉爲什麼還紅。
林文紅臉能不紅嘛,反正她就感覺,不少人的目光都在瞧著她,特別是還有一些女的,看了還好像在低聲說著什麼。
“楊縣,你好!”經委主任和二輕局長跑出來就喊,後面還跟著幾位股級以上的幹部。
“大家都好。”楊楚生笑著回,伸出手來個親切的。
一邊的林文紅看了就想笑,楊楚生確實年紀太小了,這場面看了就不大自然。
“廠長們來了沒有?”楊楚生握手完了,看著二輕局長也問。
“來了。”二輕局長一說,趕緊走前面帶路。
五個廠長一見楊楚生,又得重複剛纔的那一幕,又是向他問好的,又是一陣握手。
“楊縣,請這裡坐吧。”二輕局長扶著一張椅子,笑著朝楊楚生說。這辦公室裡面,擺著一張乒乓球桌當成會議桌,這副縣長就得自己坐在正中,其他的就分成兩邊,林文紅也懂了,她的位子就在楊楚生對面。
“大家都坐吧。”楊楚生朝還站著朝他笑的幹部們也說,這個會議人也不多,就是經委主任和二輕局幾個正股給以上幹部,再有就是五個廠長。
二輕局長先說話,算是主持會議吧。楊楚生卻在看著五個廠長,感覺他們還有點緊張。
“噼噼噼……”二輕局長說完了,這十幾個人也來個熱烈的鼓掌。
“楊縣,請你說吧。”二輕局長小聲說。
楊楚生就說了“跟大家開這個會,就是關於二輕局屬下老企業的改革問題,二輕企業的問題我知道,廠子老,設備落後,老職工多,但最大的問題現在還不在於此,而是管理。”
好傢伙,這年輕人一上來,就直衝管理問題,也就是衝著五位廠長說的了。副縣長在說話,這些人那個敢插嘴,一位廠長嘴巴動了幾下,但卻不敢作聲。
“我說的話,如果誰有什麼意見,儘管說,改革就是要討論,不討論那來的好辦法。”楊楚生說話時,也在看著那位好像想說話的服裝一廠廠長。
這廠長眨幾下眼睛,既然副縣長這樣說了,那他就說了唄“我們服裝一廠是個幾十年的老廠了,就楊副縣長說的,老職工多,單單退休職工的工資,就能將企業壓垮。要怎樣改革?難啊。”
“不得不改,你不改革,那就是等著倒閉,到時連退休職工也沒有工資可以拿。”楊楚生立馬就說。
“改是好事,但總得有資金,沒有資金,不能更換新設備,你就是怎樣改,也改變不了。”這廠長又是苦著臉說。
“那爲什麼以前你們的設備照樣老,工人的平均年齡比現在還大,你們廠就能維持了?”楊楚生又問。
“那時生產任務多。”
這廠長才一說,楊楚生立馬接口“現在沒有給你們任務,你們就維持不下去了,你們有沒有出外找任務?現在市面上,多少在賣成衣的,你們服裝廠爲什麼不主動走向市場,卻還在等任務?”
好傢伙,這話一說,那位廠長急忙合上嘴,連吭一聲都不敢。
“老企業最大的問題,就是管理不行,跟不上市場腳步的管理者,同樣要被淘汰。”
親孃的,這話讓經委主任也擡起眼睛,往二輕局長看。要知道,這些廠長一當上廠長了,那也就是到了退休之前,都是廠長,除非犯了什麼錯誤。也就是說吧,幹部就是終身制。如是按楊楚生這麼一說,那廠長可能會被貶成職工。
楊楚生看著這些人,沒有一個吭聲的,又說“今天叫你們五個廠長來,就是跟你們說,以你們五家廠做爲試點,兩個字,就是承包。”
五個廠長的表情也怪,聽到承包兩字,表情卻還能從剛纔的緊張中轉爲暗自高興的樣子。濱海市不就有廠長承包的嘛,承包的結果,卻是廠子越來越爛,可廠長卻能發財。
反正廠長承包了,一些多餘的,或者是暫時用不著的,但卻能值錢的設備,都變成錢,然後落入承包者的腰包,工人沒有活幹就沒工資,廠長又不用掏錢。
“怎麼樣承包?那就是承包者要負責職工和退休人員的基本工資,而且第一年要實現盈利。”
楊楚生這個條件一出,這五個廠長又都在眨眼睛。那位紡織廠的廠長也說“如果能夠給企業提供貸款,那也還可以。”
“我給你五十萬,不用利息,但你要保證,一年你給我賺回來,敢嗎?”楊楚看著這廠長也說。
這好,這紡織廠的廠長一下子啞火,不過卻暗自在想,這是有官就有口可以說大話,就是他自己搞也搞不成。
楊楚生看著這位廠長又說“如果你們有本事,能賺一百萬,那超額的五十萬,一分不少給你們。但要是虧損一分錢,你們賠一分,虧損一百萬,那也是一分不少。”
這話一出,看到還沒有人開口,楊楚生繼續“你們當廠長的,有優先承包權,如果不敢承包,那就讓給別人,而且也要取消廠長終身制。怎麼安排你們的工作,那是承包者的事。”
這這這,楊楚生說的,在這班人聽來,完全就是足夠爆炸性的,這可還沒聽說過。
“誰要敢承包,上面扶持給二輕廠礦的貸款,也可以向你們這五個廠傾斜。”楊楚生還給他們條件。
又是沒有人開口,這些廠長膽子纔沒這樣大,就是給他們一百萬,他們一年的虧損可能還會更多,那樣多的職工基本工資,一百萬才能分多久。
“楊縣,如果還是沒有人承包呢?”經委主任也小聲問。
這話問得好,除了楊楚生和林文紅之外,所有人都在暗贊。這樣的條件就是在空談,誰敢承包啊。
“本廠沒有人敢承包,那就讓外人來承包,誰承包,誰就有自主經營權,隊了組織管理和法定的工人福利之外,其他的一切由承包者自主。”
楊楚生說的這些,不但是對企業的改革,也連帶上二輕局了。要真這樣子搞,二輕局以後就只有一付空架子。
“我說的就是這些,總之你們五個廠,要做好準備,改革立刻就會進行。”
楊楚生說完了,看著經委主任和二輕局長,意思就是你們有話就說,不然我可要走了。
好傢伙,楊楚生這一把火是這樣燒的,這事吧,他當然會跟孫縣長彙報一下,可不用他彙報了,孫縣長已經先知道。
搞什麼這是,孫縣長聽著經委主任在電話裡說的,也覺得楊楚生這火燒得太過猛烈了,連幹部制度也要燒。
“你叫楊副縣長來一下。”孫縣長放下電話,走出辦公室門口的時候,看見一位政府辦副主任就說。
這政府辦副主任也不用叫,楊楚生已經來了。
“孫縣,上午我到二輕局……”楊楚生就將他的開會內容說了。
“這樣恐怕不行啊,你讓那些廠長往那裡放?”孫縣長也說了。
楊楚生也笑著說“人家可以當工人,廠長就不能當工人了?他們有本事就承包。”
“他們當中,都還是支部書記。”孫縣長又來。
“支部書記也可以當工人啊,紅光鄉的支部書記,有時不還到工廠裡當工人,要不就到田地裡當農民。”
這傢伙!孫縣長看了他一下,又問“如果沒有人承包呢?”
“讓紅山公社來承包。”楊楚生就這一句。
“什麼,紅山公社當承包人?”孫縣長瞪得兩眼幾乎看不到一點黑。
“不管是集體也好,個人也一樣,承包的性質都是一樣的。”楊楚生反正就是主意定了。
“行吧,你跟朱省長有約定,你有絕對的自由,就看著辦吧。”孫縣長也只好這樣說了。其實暗自又在罵楊楚生,幾乎是罵得狗血淋頭,這傢伙完全就是將跟朱省長的約定,當成尚方寶劍,自己想怎樣做就怎樣做。
楊楚生就是將跟朱省長的約定當成尚方寶劍,如果沒有這把尚方寶劍,他想這樣改,休想。有些事,還真的得讓實際操作者擁有絕對的權力,改革也一樣,在別人還認識不夠的時候,就得用上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