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月璇,不要!”楚墨在夢魘中掙扎,額上冷汗涔涔,輕垂的睫毛輕輕扇動著。
“皇上,皇上,皇上您醒醒。”福喜見楚墨在龍椅上不斷掙扎,急忙上前去搖醒楚墨。
“啊!”楚墨一聲低吼,雙眼猛的睜開,秀氣而深邃的眼眸大睜著,定定的看著福喜。
片刻之后,楚墨才回過神來。直起身子,端過桌案上已經涼透的茶杯,仰頭一口飲盡。雖略微輕喘,但心神總算是平穩了下來。頑固的頭痛又犯了起來,輕輕拄著太陽穴,修眉微皺,臉色蒼白無力。
“唉。”福喜輕嘆一聲,自袖間拿出一個藥瓶,遞給楚墨,低聲道:“皇上,都過去這么多年了,斯人已逝,您何苦執著。苦了自己,也苦了他人。”
接過藥瓶,自內倒出幾粒藥,搖頭順入喉中。正欲開口說話,聽到外面吵嚷,不耐道:“去看看外面怎么了,這般聒噪,吵的朕頭更疼了。”
“敢在這吵嚷,腦袋都不要了?”福喜出門皺眉訓斥門口的小太監。
“師…師父,景旸王爺在雨中跪了一個時辰了。”小太監戰戰兢兢說道。
“什么?”福喜一驚道,“怎么不早說?!”
“先前皇上睡著,是…是王爺不讓我們進去通報,打擾皇上的。”另一個小太監低聲道。
福喜也懶得與他倆多說,急忙找來一把雨傘,匆匆的跑了下去。
楚澈跪在雨中已近一個時辰,全身早已濕透。
“我的王爺,您這是唱的哪一出啊?怎么不叫人通報?”福喜焦急道,“快隨咱家去偏殿換身衣服暖和暖和吧。”
“小王有個不情之請,煩勞福總管入內通報一聲。”楚澈開口,一字一頓道。
“您先起來,先起來再說。”福喜一邊說著,一邊攙扶楚澈。
“還請福總管代為通傳。”楚澈抬手擋下了福喜的攙扶,堅定道。
“奴才這就去。”福喜輕嘆一聲,轉身跑入殿內。
“皇上,景旸王爺來了,說是有要事求見皇上,都等了一個時辰了。”福喜入內焦急道。
“六哥來了?怎么不叫醒朕?”楚墨本就頭疼,拄著太陽穴低低呵斥福喜道。
“奴才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攔下王爺的通傳,是王爺不讓打擾皇上的。只是說有要事要求見,也不說是什么事,就在雨里跪著。”福喜見楚墨動了肝火,低低回答道。
“不讓通傳?”楚墨低低重復了一邊。想六哥的的性子為人直爽,就事論事、剛直不阿。若是真有什么十萬火急的要事,怎會因為怕打擾朕睡覺而在外如此久等?
心中暗暗納悶,嘴上卻仍低喝道:“那還不快請進來?”說著,楚墨抬起頭來,溫潤之色如常,完全看不出頭疼欲裂,只是臉色較之平常白了不少。
“臣景旸王楚澈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如同一個水人一般的楚澈跪在堂下,恭敬行禮道。
“六哥快快請起。”楚墨見狀急忙起身將其扶起,“福喜,快拿一件朕的便服過來,在弄一碗姜湯過來!”
“福總管且慢。”楚澈垂眸低沉道,“皇上的衣服臣怎敢穿?豈不是犯了犯上之罪?”
“你我兄弟還分這些個俗禮作甚?若是六哥生了病,朕才當真是失去了一位股肱之臣。”隨即看著楚澈復道:“軍中可以一日無朕,但絕不可一日無六哥。”
楚澈聞言微一動眉,心知楚墨此言是說自己手握兵權之事。再親的兄弟,既是同生共死,也到底越不過權力的高墻。
“臣…臣此番前來是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皇上準許。”楚澈也未接楚墨話茬,只是避開而談。
“不知六哥想說何事?朕洗耳恭聽。”楚墨溫潤道。
雖說在自己起兵之時,楚澈曾竭盡全力扶住自己。既有血緣關系又自小一同長大,按說楚澈該是自己最為倚重之人才是。可畢竟自己也是靠著謀反登上皇位,有些事情不得不防。況且面對皇帝位,試問有誰能夠不動心?
楚澈近幾年雖無異動,但自少行伍出身,且在軍中威望極高,又手握重兵。他對依依的感情,自己是看在眼里的,自己與依依的事想必也瞞不住,難保他將來不會步自己的后塵。
“臣…臣想請旨率兵十萬平定黃河亂民,還請皇上成全。”楚澈抱拳道。
“朕還當是何事,原來如此。”楚墨笑著將楚澈扶起,心中暗想,平定黃河亂民,一萬精兵足以,何來十萬之說?若是此番讓他帶兵前去,怕是要一去不回,就地造了反,更是麻煩。
遂略一皺眉,不解道:“只是,朕記得王妃素來有咳疾,先下這天氣怕正是多發之時。六哥對王妃的感情有目共睹,此時不該是日日陪伴身側,怎么舍得領兵出征,余佳人獨守空房?”
“有勞皇上對內子如此上心。”楚澈冷笑一聲道,“這正是臣今日來找皇上的第二件事。”
果然與依依的事有關,楚墨心中暗自嘆道。面上仍舊強笑,壓著底氣道:“第二件事?六哥請說。”
“這第二件事就是…”楚澈突然抬頭看著楚墨,一字一頓道:“王妃多年來無所出,已然犯了七出之條,臣擅自做主休了王妃,請皇上降罪!”
“什么?休妻!”楚墨不可置信的看著楚澈,隨即略微覺得有些失態,輕咳一聲,笑道:“既然是犯了七出,也是該休的,這事就由六哥自己做主便是,何來降罪之說?”
“臣現在已無牽掛,只求征戰沙場,為皇上效力。”楚澈朗聲道。
楚墨轉身負手而立,一言不發。堂中寂靜一片,甚至能聽到楚澈衣角之上滴下的水聲,一滴一滴,滴入楚墨的心中。
若是允了,難保這楚澈不起了反心。可若是不允,今日之事明擺著就是楚澈知道了自己與依依的事,此事一旦傳出,天威何在?
思忖再三,只聽楚墨道:“朕都知道了。朕…允了便是。”
“臣,謝主隆恩。”楚澈冷聲一字一頓道。
“先別急著謝恩。”楚墨冷笑一聲,回身挑眉突然道:“朕聽聞近日王妃咳疾復發,多方醫治仍是未見起效,不知六哥可需讓御醫前去診治一番?”
呵,楚墨倒是個情種。楚澈聞言一怔,心中冷笑。竟然為了個女人,甘愿冒這險。需知楚國兵力一共不過四十萬,而自己手中十萬更親手訓練的親信,雖然看上去不過四分之一,但丞相手中還握著十萬禁軍,剩下的有八萬中,三萬落分散各處,五萬鎮守各地邊關。
換言之,若是自己此番一走,楚墨手中真正可用之兵不過只有十五萬。
楚墨啊楚墨,枉費你生就了一副好皮囊一個好身世,最終還是過不了女人這一關,以前是,現在還是。
“臣謝過皇上隆恩,只是內子已然病重不治、藥石無靈。”楚澈恭敬道。
“既是如此,還請六哥陪伴王妃度過這最后一段時間。”楚墨皺眉低低吩咐到。
“臣謝過皇上體諒。”楚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若是皇上沒有別的吩咐,臣先告退。”
“唔。”楚墨低低應了一聲。
待楚澈走后,楚墨仍負手而立,皺眉凝思。
既然已經走到這步,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此被楚澈將了一軍,心中雖然略有隱隱悲傷,但想來也是情理之中,也不甚驚奇。
畢竟這個皇位的誘惑,不是一般人所能經受的起的。
片刻后,楚墨低聲吩咐福喜道:“你找個面生而且機靈的,帶著朕的手諭親自跑一趟吏部沈大人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