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德四年,六月初六。
“主子,您在想什么呢。”初夏看著蘇洛汐站在窗前發呆,上前笑問道。
“去年今日,想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七郎…這么快,一年就過去了。”嘴角扯起一抹苦笑道。轉身坐下,拿起一旁的書卷發呆。
“主子可是想念皇上了?”慕槿端上一杯清茶道。
“哪來的什么想念不想念,怕是早已忘了我吧。”蘇洛汐苦笑道。
“皇上的是個重感情的人,不會的,主子放心。”慕槿也知道,自景妃回宮之后皇上就再也沒來過。雖然她心中也暗自納悶,既然能將自己調來,想必是真的動了心,但這么做也太不像皇上一貫的作風。
“主子,圣旨來了,等著您去接圣旨。”小吉子突然進來通報道。
“圣旨?”屋內三個人面面相覷。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沈氏,賢惠恭謹,溫良禮讓。特封為從三品婕妤,賜號湘,居聚荷宮。特此曉諭六宮,望六宮守望互助,和睦相處。”小太監高聲宣讀道,。
“臣妾…臣妾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蘇洛汐率蘭陵眾人齊聲道。
“汐嬪娘娘,若是沒什么事,奴才及先告辭了。”小太監將明黃卷軸交予初夏手中,恭聲道。
“公公慢走,小吉子,去送送公公。”蘇洛汐仍是強自笑著吩咐道。
“慕槿,吩咐下去,我不舒服,午膳不用了。”言罷,蘇洛汐快步走進內室,只余慕槿一人在原地輕嘆。
是夜,聚荷宮內,紅燭高照。
距景旸王帶兵平亂已近兩月,前線雖數次傳來捷報,卻始終拖拖拉拉,剿之不盡。楚墨不僅要處理政事,還要時時提防楚澈謀反,一心多用,異常疲憊。
邁入宮中,看佳人端坐于榻上。略整了整疲憊的面容,微笑入內。
轉身坐下,笑看嬌顏道:“這么多年了,兜兜轉轉,終是等來了這一天。”
美麗的面容臻首輕抬,一張熟悉的面容展現出來,較之往日更添光彩。
原來這湘婕妤不是別人,正是昔日的景旸王妃蔣曼荷。
話說那日,楚墨即下定決心納蔣曼荷入宮,可如何堵住天下悠悠眾口卻是一大問題。畢竟這蔣曼荷已然是景旸王妃,若是貌若納入宮中,弟謀兄妻,難免受天下人非議,也讓楚澈更有機可乘,煽動民心作亂。
思來想去,唯有將其改變一個身份。遂即刻將沈良召入宮中,想這沈大人一生終于先帝,廢帝之時被流放邊疆,妻離子散。楚墨登基之后,將其召回,予以高官,又為其尋到獨子,這沈良自是對其感激涕零,誓死效忠。況且論起來又是先皇后的遠親,想來定會幫助自己。
就這樣,幾日后,景旸王府對外宣告王妃久病不治,駕鶴西去。而沒過多久,吏部沈大人也尋回了自己在戰亂之中失散多年的女兒沈遺蝶。楚墨為了表彰沈良多年盡心職守,為國鞠躬盡瘁,特將其子封為靖安爵,其女納入宮中,就是現在的湘昭儀。
此時,聚荷宮內只余佳影兩雙,紅燭一對。
輕將佳人攬入懷中,楚墨心中感慨萬千。靜謐片刻后,黯然道:“依依,對不起。本該早就將你留在朕身邊的,若是當年朕能鼓起勇氣,想必今日也不會委屈你只是一個小小的婕妤。這么多年了,是朕辜負…”
如蔥削般的玉指抬起,輕輕附在楚墨唇上,止住了后面的話。
沈遺蝶放下手,緊緊的擁了擁楚墨的腰,靠在楚墨懷里笑道:“七哥別這么說,我們之間已經錯過了太多太多,不管是什么什么,即便只是一個宮女,若是能讓依依天天陪在七哥身邊,也是值得的。”
隨即起身,四目相接,深情道:“再說兩情長久,又何必在乎這些表象?只要七哥心里有依依一席之地,能讓依依陪伴左右,此生足矣。”說著,兩行清淚順頰而下。
楚墨聽著這話,心中微微有些發酸。這么多年了,人世滄桑幾番變幻,可無論自己是生死或富貴,總有一個女子如此癡心的等待著。多少年如一日,此心不改,為的就是年少時的一句承諾。這樣的感情,對于自己這樣的一個人來說,已經太過奢侈。
抬手,拭去佳人臉頰上的淚水,笑著說道:“怎的還哭了。”而后,握緊佳人雙手,鄭重道:“從今以后,朕絕不會再讓你離開朕,君無戲言。”
情到濃時,鴛鴦帳暖,紅燭徹夜。
蘭陵宮內。
蘇洛汐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心中百味陳雜。起身出屋,信步庭院中,靜靜的坐在院中的桂樹下的秋千之上,怔怔的發呆。
輕輕搖動,眼淚簌簌而下。盛夏之夜,晚意微寒,一陣清風吹來,更覺凄涼。
兀自靠在秋千之上胡思亂想著,忽覺有人為自己加了一件披風。
心下大驚,還以為是七郎來了,滿面驚喜的回身,卻看到一張稍顯蒼白卻布滿微笑的臉,恬靜祥和。
臉上驚喜之情盡數褪去,莞爾一笑道:“原來是貴人,這么晚了怎么還沒入睡?”
“晴悠參見汐嬪娘娘。”晴悠屈膝一禮道,“長夜難眠,正巧看到娘娘在這發呆,夜間起了些風,就為娘娘拿了件披風,還請娘娘莫要見怪。”
“快快請起。”蘇洛汐心中覺得溫暖不少,“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妃嬪罷了,什么汐嬪娘娘不汐嬪娘娘的。同住一個屋檐下,若是不嫌棄便叫聲洛汐便是,我也喚你晴悠可好?”
“如此晴悠便不客氣了。”別看這貴人久不出門,倒也像是見過大世面。端莊坐于一旁的石凳上,笑看著蘇洛汐。
許是因為這件披風,蘇洛汐對晴悠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親切感;或許只是這短時間心中積壓的事情太多,只是想找一個人傾訴。
“你看這天上的滿月,雖是同一份月光,但照著的人卻有悲有喜,看盡人間悲歡離合。”蘇洛汐突然幽幽道。
“誰說不是呢。”晴悠看著蘇洛汐道,“娘娘也是在為今日皇上新納了湘婕妤而煩惱?”
“煩惱倒是不敢說。畢竟皇上是天子,納入賢良該是舉國歡慶之事,洛汐不過一介宮嬪,怎敢言煩惱二字,不過是望月感懷罷了。”蘇洛汐見晴悠一語道破心思,淡淡說道。
“娘娘正值圣寵,忽的如此,心中不適在所難免。”晴悠恬靜一笑,溫柔的開解著蘇洛汐。“皇上是個重情義的人,并非那些喜新厭舊之人,這點娘娘可以放心。”
“是,皇上的確不是喜新厭舊,在洛汐看來,皇上怕是喜舊厭新。”蘇洛汐苦澀一笑道,“我倒多希望他能是個喜新厭舊之人,這樣我還有一絲希望。”
“娘娘現在這么想,需知天子終究是天子,自古以來便是三宮六院,每年都有新人不斷的入宮,不知兩年后新人入宮之時,娘娘是否還能希望皇上喜新厭舊。”晴悠笑著輕聲說道。
蘇洛汐自覺說話前后不一,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一時微微尷尬,俏臉微紅,低著頭也不作聲,輕輕的晃著秋千,腳尖有一搭沒一搭的點著地面。
“喜新厭舊也好,喜舊厭新也罷。想長盛不衰,那定是要進了對方的心里。紅顏易老,韶華易逝,只有放在心里才能永恒。若只是流于表面,平凡夫妻還有同床異夢的一天,更何況是帝王之家?“晴悠輕輕笑道,“皇上這一生孤苦,若是想讓他卸下防備,定是要費上些心思。“
蘇洛汐沒想到晴悠會突然有此一說,但轉瞬好奇,若是她如此深諳七郎品性,為何不自己前去爭寵?而是在這深宮之中默默埋葬,甚至于宮中眾人幾乎快要忘了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