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離亂星霜
“唔?血災當真死了?”柳冥風面容之上盡是淡漠,女兒還在那小子身邊,她怎會讓人輕易取走血災的性命?
“屬下不敢欺瞞大人!屬下親眼所見,鳳凰的利刃刺入了血災的心臟!”無邪如辯解般說道,那時他受鳳凰威脅,假裝狼狽逃離,實則在不遠處隱藏觀察。本以為鳳凰背叛了大人同血災沆瀣一氣,卻不想鳳凰竟然親手殺了血災,若非親眼目睹,他亦難相信。
“無念, 你覺得呢?”柳冥風問向無念,最了解無邪的,非無念莫屬。
“大人,屬下認為便應是無邪所言那樣。因為無邪從來不說謊,何況,他沒有說謊的理由。”無念說道,無邪是他的弟弟,他明白無邪——那種不知該歸納為好還是壞的天性。
“既然血災已死,顏兒和小寒兒亦該回到我的身邊了,是吧,無念。”這一句,別有深意。柳冥風睨向無念,無念的心思,他同樣了解。
“大人,無念會去爭取,當然,只要大人您不反對。”無念說道,柳冥風言下之意他亦清楚,他愛戀著顏兒,是不爭的事實。
“若是吾反對呢?是不是就放棄了?血災可不會如此,看來到底是那小子愛顏兒更深呢。”柳冥風微怒,他是浩浩黑暗王者,他看問題早已究底。便是無念,同他相比,亦不過孩子般幼稚。裝腔作勢賣弄忠誠,他早一眼看穿——就憑他柳冥風知道,無念決不放棄的性子,便亦然明白就算萬千阻攔,無念也會突破重重障礙試圖得到顏兒相顧。
面具之下的面容不知生出怎樣的表情,但聽一聲微嘆,“大人,屬下喜歡小姐,絕不比血災少一分!謝大人一語指點迷津,屬下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了!”他苦苦盼了八年她能回心轉意,可是八年她從不曾多一眼望他。或許那時她親手編織苦局,自是知道血災未亡,故而愿意等待再相逢的契機。可是如今血災千真萬確的死了,她終有一天會從中解脫。那么,他的機會便來了。
“但愿如此。吾與顏兒已分別多日,甚是想念,這次你便將她帶來吧。”柳冥風言罷,已不見身影。他的女兒,是該收心回來了。
對著柳冥風遁去的空影,無念鄭重有言,“大人,無念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直到周遭完全歸于寂靜,無邪方敢抬起頭。柳冥風在場,空氣里無形之中已形成一股他亦承受不起的威壓,便是有一張嶄新的面具助他與這個世界隔離,仍然難以逃脫面對柳冥風之時的恐懼——不知緣何而來的恐懼!
“哥哥,無邪這次便同你一起去吧。”在無邪的心中,只有哥哥才是最和藹可親的人。
“好呀,無邪。但是你的傷勢是否要緊?”鳳凰的那一指貫破了無邪的面具,卻也不過是皮外傷。可是鳳凰所帶來的威懾,在無邪的意識中,勢必成為長久的難以磨滅的傷口。
“我,我…我沒事。”這一句,說得勉強。他有沒有事,自己再清楚不過,而無念亦清楚。
——無邪有著孩子般的心性,若看不破,恐怕此生皆將為此恐懼。
“無邪呀,與鳳凰一戰,可有何收獲?”既然可愛的弟弟不敢面對,那么他便逼他面對好了。
無邪猛然一顫,“鳳凰”二字猶如雷擊般深深刺入他的心臟,當時的一幕又覆水難收般侵襲了他整個腦海。
“他,他太強了!無邪比他差太多了。”而此,便是無邪的真心話,他從鳳凰身邊狼狽逃離,卻耍了點小心思躲在暗中觀察。但是沒有人會知道,當時的無邪到底下了多大的決心,方敢在距離死神般的鳳凰不遠處停留,亦沒有人會知道,堂堂魅光閣第二高手當時已顫抖得不成樣子。他甚至忘記擦干額頭的鮮血,任由滑落的血跡模糊雙眼。
那是他第一次用血色的眼睛看世界,而血色之中的鳳凰卻與整個世界完美的相融。而此,他終于信服——鳳凰便是從地獄游走到人間的血腥之魔,亦是他小小年紀便成為“逆殺”頭領,以及甚至凌駕于哥哥無念之上的所有原因!
“無邪?”無念輕聲喚道,曾經無數次的交談,但他從來未曾見過如此魂不守舍的無邪,一經觸及相關字眼,便似陷入深深的魔魘之中難以自拔。他的弟弟呀,可真是有意思。
“唔唔,哥哥,您說。”空氣之中有動蕩的氣流籠罩,將神思游離的無邪重新拉回到現實的世界。
“你方才不是說鳳凰太強了嗎,既然如此,你便給哥哥說說鳳凰到底怎樣強了。”只有認識恐懼,方能化解恐懼。而無念與鳳凰之間,遲早會有一戰。他雖不需占知己知彼的便宜與先機來獲勝,但是能了解那個黑暗似魔的人物,畢竟不是壞事。
“哥哥,真的要說嗎?”那是迄今為止,無邪最感羞恥的一戰,他空負魅光第二高手的名號,在三三兩兩招式之間輕易落敗。他還知道,那時的鳳凰根本未盡全力,舉手之間,他的魂便似被封鎖般,承受著無以復加的震悚。
無念莞爾,面具之下的表情永遠讓人猜不到。“是啊,無邪。說出來吧,說出來,便也不再那么可怕了。”
于是,那驚心動魄的一戰仿若重回,但在無邪簡單的三言兩語之間已然結束,而本來便亦是這樣輕描淡寫——
“我的混天魔功遇上鳳凰根本毫無用處,那種被哥哥所稱贊過的混天真氣未近鳳凰的身,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不,也不算消失,應該說是被鳳凰完美的吸收,變得為他所用,而后洶涌地奔赴我而來,似將我吞噬般。于是,我便這樣毫無還手之力的敗了。”無邪情緒低沉,他喪失了從前的高傲與信心——那可將身軀化為冰晶般從而化解殺招的異功,那因純潔無暇而修得的毫無副作用的混天功,以及作為一個絕世高手的魄力與膽氣,在那一戰之后煙消云散無余。鳳凰沒有殺他,可是他好像已經死了。
“呵呵,無邪呀,無需這般消極。”無念輕巧拿下無邪的面具,為他拭去糾纏于眼眶,欲落而未落的淚滴。他已將無邪看穿,無邪所有的心思,以及他即將卻還未曾衍生的小情緒。
可是如此寥寥之句不足以平復無邪如墜谷底的低落,“哥哥,混天功一點也不厲害,無邪也想學鳳凰的‘魂引’!”
曾經修煉混天魔功時是怎樣的情景?無邪當然已經忘卻,可是無念卻記得。心性凝止在那個會撒嬌會矯情卻純潔無暇的年齡,以孩童的純潔與天真來化解混天魔功的副作用,從而得以將魔功修煉到頂級。無念不知這算不算利用,但是無邪已然成為了一個唯他是從的殺人工具無疑。
他是一個自私的兄長,甘愿喪失弟弟的心智來求得一把“利刃”。而此,亦或許便是他足以登上魅光閣閣主之位并且將幾近滅亡的魅光閣重新帶進繁華的所有陰險與狠辣!
可是‘魂引’不同,再是純潔天真亦不可能毫無副作用——因為,那本是仇恨與絕望的產物。“將兇狠、暴戾、殘忍集結于心,將生命縮短為十年以求得一個一步登天的機會。”這般決絕絕非呼之即來,一駐足,便沒有回頭的機會。而顯然,無邪的絕望不夠,他修煉不成——那會吞噬掉一個人所有善良與本性的‘魂引’魔功!
“無邪,混天魔功絲毫不弱于‘魂引’,而那次交手你落于下風,不過是因為你喪失了一個武者決斗之時應秉承的勇氣與斗志。被他人招搖的氣勢壓迫,質疑自我從而信心全無,而此,便是你失敗的原因。所以,那一戰,你敗得如此狼狽是毫無懸念之事。”無念輕巧說道,可是僅僅如此嗎?他再清楚不過。畢竟,未曾見過,他亦聽說過“魂引”,什么天魔大法,什么混天魔功,什么銷魂七掌,遇上“魂引”皆成食糧。魂引,方是魔功之中的魔功!
“真的只有這樣嗎,哥哥?可是若不是他太強,無邪怎會丟掉膽量呢?”無邪委屈說道,當時的情景如何他再清楚不過,便是有哥哥勸慰,他亦不可能就此釋懷。
“無邪呀,憑你如今的心態,會敗在很多人的手下。”有一道鋒芒不知是在無念的眸中劃過,還是僅存于無邪的殘存印象之中。因為與此同時,無念已經動手了。
既然口說無用,那么他何苦多言。然則無邪雖失落,卻并非坐以待斃,染上陰蒙之色的混天魔功威力不減一分,無邪甚至迫切的想去證明,當時到底是怎樣的情景,強勢的混天魔功竟然毫無懸念的落敗。
可是再一次,所想與現實南轅北轍。他們有著相同的銀色面具,可是實力卻有天壤之別。天上的星星為何蒙上一層霜?而結了霜的繁星又為何突然從夜空凋零?因為,無念的“離亂星霜”,便是一場磅礴的劍陣,一場盛大的幻宴。
面具下流了多少冷汗?無邪輕撫面具的手竟也顫抖,無邪只知道,他已被哥哥徹底的震悚。“這…這,這怎么可能!”上次同哥哥切磋,二人平分秋色,可是如今,勝負分得如此之快。
“事到如今,你還不相信嗎?懦弱與膽怯是束縛自我的鎖鏈,未戰你已將身與心桎梏,要贏你怎會辛苦?”無念淡淡說道,他知道,這樣足以。
聽聞無念所言,無邪還能辯解什么?那些所有的質疑皆變為深信不疑,他甚至在努力想象,與鳳凰見面之時,自己是怎樣被對方的威勢壓倒,從而不知覺間注定潰敗的結局。
面見無邪沉默,無念知道他已經動搖了方才的固執,“無邪,你還有何要說嗎?”
稍有寂靜,而后如想開了般,銀色面具所覆蓋的神色是深深的釋懷,“哥哥,無邪明白了!下一次如果同鳳凰交手,無邪絕不會再為他的威勢而使自己變脆弱!”
“不僅鳳凰,是所有對手!”
“是,哥哥!”
無念知道,全新的銀色面具之下,是久失的笑容。他的弟弟,一個心智如十歲孩童之人,他何愁騙不過?曾經的平分秋色只不過是為了給無邪自信而有意為之的假象,如今的勝負方是最真實之中的真實!混天魔功,被無邪修煉到毫無破綻的混天魔功,早已被無念分解得支離破碎,一招一式一銜接,一舉一動一意向,皆被無念看得透徹。如果鳳凰取勝憑得是魔功相克,那么他取勝方是最徹底的真才實學,畢竟他的“光榮“神功——
舉世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