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矢聞言大吃一驚,喜道:“前輩便是東方太師伯?請受晚輩一拜!”說罷,離開座位,下跪磕頭。東方升將東方矢輕輕扶起,道:“我們還是坐下說話吧。”
東方升問道:“你以為我是怎么死的?”東方矢道:“曾聽南宮師伯說起過,太師伯是為了救太師父才……”東方矢見東方升其實并未死,這“死”字卻是不便說出來了。
東方升道:“已經過去四十七年了……那日是南宮師弟和西門師弟在宮中當值,我在家中休息,早晨,北山師弟便上門拜訪,剛說了沒幾句,又有一位好朋友上門來拜訪,他是當年赫赫有名的‘半劍封喉’孟欽。”
東方矢一聽“半劍封喉”孟欽,道:“這位孟前輩,晚輩曾見過。”東方升大奇,問道:“在哪?”東方矢便將在當初在莉山打獵遇見孟欽,之后東方岱上山拜訪的事簡略說了,卻不提神石之事。
東方升道:“當日,孟欽跟我說,皇上給了他一道圣旨,命他到西域走一遭,刺殺當時的龍教教主韓龍舉,即日出發,限期一年。圣旨里說皇上為了讓他安心做事,已派侍衛保護他家中父母的安全,這可讓孟欽急了。”
東方矢不解道:“這有什么不妥嗎?”東方升道:“皇上嘴上說是派人保護,其實是以此為質,逼孟欽全力完成任務。”東方矢恨恨道:“好毒啊。”
東方升接著道:“孟欽的功夫我師兄弟四人都佩服得緊,尤其是是他的快劍和輕功,但這次是去殺韓龍舉,卻是太難了,雖然我們都不識得韓龍舉,更沒與其交過手,他既為龍教教主,武功自然是極高的了,加之居住在深宮,與皇帝無異,要刺殺他自是十分艱難。”
東方矢又問道:“永安后主為何要派人去殺韓龍舉,莫非韓龍舉有意東征,吞并東域,永安后主自知不敵,便出此計策?”東方升道:“那皇帝疑神疑鬼,見韓龍舉統一了西域,龍教越發壯大,便害怕龍教東征,自己抵擋不了。孟欽跟我訴了一陣子苦,與我和北山師弟辭別,之后我便再也沒聽到孟欽的消息,也沒聽到韓龍舉遇刺的消息。我只道他行刺不成,死在西域了,不料還活著。”
東方矢問道:“那孟師伯的父母可得救了?”東方升道:“那我也不太清楚了,孟欽走后,我和北山師弟都不免為孟欽擔心,甚至是悲傷,孟欽多半是有去無回了。北山師弟說道:‘東方師兄,我們干什么還要在皇上手下做事?孟兄都被逼上了絕路。’我說道:‘皇上雖有不是,但待我們師兄弟四人甚是不薄,我等須當盡忠才是。’北山師弟道:‘我聽人傳言,說現下已無人敢行刺皇上,我師兄弟四人居功自傲,甚至有意取而代之。’我問他取而代之什么,他說是皇位。我當即大喝:‘胡說八道,外面的傳言理他作甚?我師兄弟四人忠心耿耿,皇上心里自然明白。’其實我當時這么說,心中卻不甚安穩。北山師弟道:‘只怕皇上心中未必明白。’”
東方矢已知道,永安后主終究還是懷疑上了他們四人,不禁黯然。
東方升繼續道:“說到這里,皇上派了位御使前來,說皇上今晚設宴款待我師兄弟四人,請我們務必赴宴。御使走后,我便對北山公說:‘看看,皇上還是倚重我師兄弟的,不然怎么會設宴款待咱們?’北山師弟‘哼’了一聲,說道:‘只怕是宴無好宴。’我哈哈一笑,并不如何在意,北山師弟也沒再說什么,畢竟我比他大了九歲,他在我眼中始終是小弟弟,他對我的話一向不違拗。之后我們談論了一天武學上的事情,到了晚上便進宮赴宴。”
東方矢心道:“定是永安后主在這次宴席的酒菜中下了毒。”
東方升接著敘述:“晚上,皇上在乾坤殿開宴,宴席除了皇上,就只我們師兄弟四人,我們心中都歡喜得很。皇上和我們親切地寒暄了幾句,便舉杯敬我們酒,我們都絲毫沒有懷疑,便都將酒一飲而盡。”說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東方矢道:“定然是這酒中有毒!”東方升點了點頭,道:“坐在我左側的西門師弟首先大喝了一聲:‘酒水有毒!’,剛一說完,四周已有成百上千的侍衛擁了上來,個個手執兵刃。我急忙搜尋皇上的蹤影,只見他已被幾十個侍衛簇擁著護送出殿。皇上口中還大喊著:‘這四人已經喝了毒酒,快快給我斬了!’此刻,我也覺著腹中劇痛,手腳麻痹,已難以施展上乘功夫。只聽南宮師弟大喝道:‘上桌。’我們師兄弟都站上了桌子,眼見皇上逃脫了,心想:‘留得性命在,不怕報不了仇。’”
“我們師兄弟四人背靠背站在桌上,將桌上的菜踢向圍上來的侍衛。雖然沒什么勁道,但那些侍衛也不愿被湯汁淋到頭上,便不敢上了。如此緩了一緩,我們便一齊躍往門外,逃出了大殿。剛出殿門,便又上來幾隊侍衛,殿內的侍衛也尾隨而來,好在我們十分熟悉宮里的路,知道從哪出宮最快,于是一邊打一邊逃,下手毫不留情,一路上打死好幾十個。饒是如此,逃到西面一處宮墻邊上時,我們身上都受了多處刀槍之傷。哼!若是我師兄弟四人身未中毒,縱使沒帶兵刃,這些個膿包侍衛又怎能傷我等分毫?來多少打死多少!”
“到得墻下,我們都已無力運輕功躍墻,眼見不計其數的侍衛圍上來,實在難以抵擋。就在此危急關頭,西門師弟忽的雙手拿住我,大喝一聲便已將我扔出了宮墻,我腳剛著地,跟著北山師弟被扔了出來,想必也是西門師弟所為吧,只是當時無暇過問。我知道西門師弟是舍身相救我們,適才那兩擲必是其所余功力之所聚,西門師弟自己定是出不來了。想到這一節,我心痛如刀絞。”
“我們都在等南宮師弟被西門師弟扔出來,忽的一雙手扒住宮墻上沿,我和北山師弟只看見十個血淋淋的手指,卻不知是西門師弟還是南宮師弟的。我當即大喊:‘師弟,再加把勁啊!’北山師弟也大呼:‘用力!’。不料那手指支持了一會,便滑了下去,只聽得是南宮師弟的聲音叫道:‘師兄師弟給我們報仇啊!’說完就沒聲音了,只聽墻內的侍衛說道:‘快出去追,莫要漏掉外面那兩個逆賊!’聽腳步聲,分明是改道走了,想必是輕功拙劣,縱使有幾個能躍出墻來,卻也只有被我們打死的份。可惜南宮、西門二位師弟竟喪生于此等鼠輩之手。”
“我和北山師弟怔怔地看了一會墻頭留下的血手指印,離開了。我們奔到西門外不遠處的日落河,實在支持不住了,忽聽得后面遠處有馬蹄聲,分明是大隊人馬,卻不知我兩人所在,馬蹄聲并不急促。我倆又相互攙扶著向東走。”
東方矢雖知東方升和北山公未遇難,但聽到東方升講到此處,仍是為東方升、北山公提心吊膽。
東方升繼續講述:“我知道這樣下去,片刻便要被追上,心生一計,倏地伸出一指,將北山師弟點倒,北山師弟急道:‘師兄……’沒等他說完,我又點了他的啞穴。”東方矢大驚:“莫非東方太師伯把北山太師父撇下,自己逃走了?”心中卻是不敢相信。
東方升見東方矢面露驚恐之色,笑道:“你也以為我出賣師弟,自己獨自逃命?”東方矢道:“決計不會。”東方升道:“那你以為我這么做是為了什么?”東方矢卻答不上來,忽然想到南宮巒說過,北山太師父跟他們講“東衛”是為了救“北衛”才死的,心頭一亮,道:“太師伯要舍命相救太師父,卻怕太師父不肯,于是先點了太師父穴道。”
東方升微微一笑,隨即正色道:“一點不錯,我將北山師弟扶正背對著坐在我面前,然后將余下的些許功力都用在了為他驅毒上。北山師弟口吐毒血,已然沒了性命之憂,只是功力恢復如初卻要靜養數日才行。我卻已累得趴在地上,由于運力,中毒更深。我對北山師弟道:‘師兄是不成了,你的穴道片刻便自行解開,師兄先走一步了。’說完,我便爬向左側不遠的日落河,投河自盡了。”
東方矢心想:“太師父見太師伯身中劇毒,投河自盡,自是以為他死了,卻不知太師伯怎么又沒死。”
東方升道:“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居然醒來了,原來我是被這荷花村里的人救了,救我的人姓陳,是荷花村陳木目的祖父,如今已去世多年了。”
東方矢見太師伯與自己經歷相近,對行醫之人不禁好感大增,對小荷自也萌生了更強烈的好感。
東方升道:“雖然體內毒質被去除,卻終究是遲了,內功全失。我一心要為南宮、西門二位師弟報仇,于是便在這里蓋了竹屋住下,明的是打鐵過活,卻是每日修煉內功,待得功力恢復,再出去報仇。是以荷花村里的村民只道山上多了個鐵匠,卻不知我的真實身份,身負武功。”
“二十年前,我已經六十多歲啦,功力遠勝當初,拳腳劍法也比當初精進了不少,于是從山里出來,為師弟們報仇,同時尋訪北山師弟的下落。”東方矢道:“那時我父皇已經滅了永安國,手刃了永安后主。”東方升道:“是啊,我在這里練功,對外面的情形絲毫不知,待我出去打聽了一番,才知道,是你父親滅了永安國,殺了那皇帝。你父親竟是北山師弟的徒弟,我的師侄,我自是十分欣喜,當我打聽北山師弟的下落時,卻得知北山師弟已經死了,傷心之余,我又回到了這里,專心做我的鐵匠,倒也活得自在了許多。”
說罷,東方升笑道:“你和你父親都姓東方,我也姓東方,干脆你叫我爺爺吧。”東方矢心想東方矢是太師父的大師兄,與太師父是生死之交,那便如親人一般,叫爺爺也未嘗不可,于是道:“爺爺,請受孫兒一拜。”說罷磕頭行禮,心中一暖:“我雖與皇兄不睦,離開旭城之后遇到義父董思鑒,結義兄弟蕭和、蕭睦,南宮大師伯等人,現下又遇到太師伯,他們對我都如親人一般。”
東方升一邊樂呵呵地扶起東方矢,一邊道:“乖孫兒,好孫兒,快快起來。”兩人又坐回桌邊,東方升道:“你那西門師叔欺師滅祖,殺了我北山師弟,確實可惡,但我也幫不上什么大忙……走,我們出去,讓爺爺看看你的功夫。”說完,東方升從墻上取下兩根竹竿,拉著東方矢的手走到了屋外。
東方升在門口坐下,道:“你先打一套拳腳給爺爺看看。”東方矢走到門前空曠之處,對著東方升抱拳行禮,便將東方岱所授的拳腳功夫施展出來,不一刻便完畢了。東方升笑道:“和你太師父當年一模一樣啊。”東方矢心想:“爺爺這么說,不知是夸我練得到位了,還是說我和太師父有一樣的毛病。”
東方升道:“你父親可曾說過你這套拳腳叫作什么?”東方矢聞言一怔,道:“不曾聽父皇說過這套拳腳還有個名目。”
東方升笑道:“當年你太師父的拳腳功夫,是我們師兄三個一齊教的,他也是聰明過人,不僅將我三人三路風格迥異的拳腳功夫盡數學了去,還加以融會貫通,自成一家,之后便成了我師兄弟四人之中拳腳最強的了。但他也不因此得意,卻仍說是學了我們三個師兄的拳腳來用,是以一直沒給這自成一家的拳腳加個名目。”
東方矢“哦”了一聲,心道:“原來太師父的拳腳功夫是‘東衛’‘南衛’‘西衛’三路拳腳集合而成。”
東方升道:“將你的‘翔羽劍法’使一遍我看看。”東方矢心想:“連隱居于此的太師伯都知道‘翔羽劍法’,可見‘翔羽劍法’威名之甚,我可得好好展示一番。”
東方升將手中竹竿擲了一個給東方矢,道:“接劍。”東方矢接過竹竿,已覺竹竿較沉,聽東方升這一聲呼喝,當即將竹竿從頭到尾掃了一遍,卻不見竹竿有異。
東方升又道:“拔劍。”東方矢聞言,也不多想,雙手各執竹竿一端,向兩頭使力。只見那竹竿自右手端第一竹節處分成兩截,寒光一閃,一柄薄刃長劍已被東方矢從竹竿中抽了出來。
東方矢見此劍如此形狀,驚詫不已,轉頭見東方升正看著自己,面帶微笑,于是將劍鞘放在地上,將“翔羽劍法”施展開來。
“翔羽劍法”中分“燕雀式”、“鷹式”、“鶴式”,都是北山公自飛禽動作之中所悟出。“燕雀式”詣在迅捷,“鷹式”詣在剛猛,“鶴式”詣在靈動,三式合一,使這“翔羽劍法”變化莫測,威力無窮,堪稱世間劍法之最。
不一刻工夫,東方矢已將“翔羽劍法”每招每式依次施展完畢,劍尖朝下,朝著東方升抱拳行禮,道:“孫兒初學乍練,望爺爺指點不足。”
東方升笑道:“嗯,已經很不錯了。”說罷起身,從竹竿里抽出劍,走到東方矢面前,道:“我來試你一招。”
東方矢聞言倒轉劍刃,擺好架勢,只待東方升出招。只見東方升身形一晃,已然繞過東方矢,劍尖直刺東方矢后心。東方矢心中一驚:“是‘翔羽劍法’中的‘黃雀在后’!”,忙轉身舉劍格擋。
東方矢剛一轉身,只見東方升此招尚未出劍,又重復使了一招“黃雀在后”,已然晃回到東方矢正面,劍尖抵住東方矢的胸口。
東方矢見東方升一瞬間的工夫連使兩次“黃雀在后”心想:“即便是父皇,也決計不能一招將我制服,爺爺身法之快,思路之奇,確是匪夷所思。”
東方升見東方矢略有所思,撤劍笑道:“再來。”
東方升始終只用“翔羽劍法”中的招數,又與東方矢拆了幾次,東方升總能陡出奇招制勝,起初三兩招便能制住東方矢,到后來,東方矢已漸能看破東方升的意圖,拆至幾十招方才落敗,再到最后,東方矢竟也模仿東方升,陡出奇招,只是稍有勉強,拆到百招之外方才落敗。
東方升笑道:“‘翔羽劍法’果真了不起,你一招一式雖已練得純熟,出招思路不免有些呆板。”
東方矢心想:“爺爺方才所用皆為‘翔羽劍法’中的招式,絲毫不錯,只是總能在一招之后接上一招,或風格迥異,或強人所難,而且太師伯總能很自如地使將出來。”想到此處,不禁對東方升又是佩服又是感激,道:“爺爺說得是,孫兒回去得好好琢磨琢磨。”
之后,東方升又將“翔羽劍法”個別招數中的不足指出并加以完善。兩人一邊修補缺陷,一邊以身試招,東方矢只覺東方升所改之處,確是恰到好處,心中不勝感激。
東方升見東方矢已能將改進后的“翔羽劍法”使得甚是熟練,心中十分欣喜,暗贊東方矢天賦之高。
東方升又道:“現下我試試我新創的一招,你留神了。”東方矢擺好架勢,待東方升出招。東方升倏地遞出一劍,直刺東方矢咽喉要害,出招甚是迅捷。東方矢急忙舉劍格擋,兩劍相碰,“噌”的一聲,東方矢的長劍竟脫了手,從東方升右側飛過,插在一棵竹干上,兀自搖晃。
東方矢萬沒料到東方升一出劍便奪了自己手中之劍,暗道:“這劍刃光滑,并無異常,怎的能將我的劍給奪了過去?”
東方升見東方矢驚疑不定,滿臉慚愧之色,哈哈一笑,道:“你可練過軟鞭?”東方矢跟董思鑒學過軟鞭,雖算不得是什么精妙的鞭法,卻也能使將出來應付強敵,卻不知東方升為什么問這個,于是道:“孫兒幼時學過一些。”
東方升又問道:“可會以軟鞭奪人兵器?”東方矢道:“手法是練過的,只是以此法奪去高手手中兵刃,卻是甚難,何況孫兒以劍法見長,從不使軟鞭。”說完又想:“難道方才爺爺是用使軟鞭的手法奪我的劍?可他手里分明是劍,決計不能像軟鞭一樣柔軟。”
東方升將身后插在竹干上的劍拔下,遞給東方矢,道:“你緩緩運力于劍尖。”東方矢接過劍,依言行事,將內力緩緩傳至劍尖,只見手中長劍的劍刃竟軟了下來,宛如皮帶一般,暗暗心驚:“灌輸內力于此劍尖,便能使劍刃柔軟如鞭,竟有如此神奇的材質。”
東方升又道:“你卸去內力再看看。”東方矢依言,劍刃仍是垂向地面。東方矢舉起劍,那劍刃形狀并不變回原形,心中頓悟:“太師伯運內力之后,使鞭法將我的劍刃纏住,隨后再卸去內力,使他的劍刃牢牢卷住我的劍刃,再后來便是奪劍,運力使劍還原,這諸般變化,我卻一點也沒看出來,太師伯的武功實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東方升笑道:“你若先運力,使劍刃變軟,對方勢必有所防備,這招也就不抵用了。必須在中途陡然運力,內力必須收發自如,方可出奇制勝。”東方矢心想:“劍刃忽軟忽硬,劍法中摻雜鞭法,確是變幻無窮,潛力無限。倒是那劍刃的材質,著實奇怪。”于是道:“這劍刃的鍛造確也非比尋常。”
東方升微微一笑,道:“來這兒住之前,我便喜愛打造兵刃,略通其道。南宮師弟的‘鳳凰雙刀’與西門師弟的‘水寒槍’還有我自己的‘熾羽劍’當年頗負盛名,皆是我的得意之作,我逃亡之后,這三件兵刃應該都被永安后主收了去,現下應該還在旭城的皇宮里吧。”東方矢道:“宮中的集星殿中藏了好多神兵利刃,二位太師伯和爺爺的兵刃定在里面。”
東方升“嗯”了一聲,道:“我來到這里之后,重操舊業,一面幫荷花村的村民打造鐵器,一面鑄劍為樂,搜集各種礦石,無意中調出這種材質。”說完,東方升將手中的劍晃了幾晃,劍刃宛如皮帶,便是東方升已傳了內力到上面去。
東方升接著道:“這材質一受熱便會軟下來,于是我便以此鑄劍,又用這林中的竹子制成劍柄劍鞘。隨后又依著劍刃的特性,想出了這么一招。”東方矢心想:“太師伯和義父愛好相同,兩人或可認識一下。”
東方升又道:“我想出此招,卻從未使過,也不知管用不管用,今日竟能奪得你手中的長劍,實感快慰,這招不妨就叫作‘去劍試’如何?”東方矢喝彩道:“好。”心中盤算:“爺爺武功高明,見識廣博,若知道‘龍王槍法’的招式,定能設法破去,只可惜我不知‘龍王槍法’中一招半式。”
東方升道:“你天賦上佳,我自己這套劍法便盡數傳給你,給我你的劍。”東方矢心想:“爺爺的劍法即便不能克制‘龍王槍法’,也決不會受制于‘龍王槍法’,以后若與西門岳交手,大有好處。”,于是道:“孫兒必當用心。”遞過手中變形的劍。
東方升將自己手中的劍插在一旁的地上,接過東方矢變形的劍,輕輕一抖,便已將那劍的劍刃變直,沒有絲毫瑕疵,東方矢心中暗暗喝了一聲彩。
東方升道:“我的這套劍法叫作‘雷霆劍法’,瞧好了,‘御’字訣!”說罷,便將這劍法施展出來。東方升將長劍舞成一道球形屏障,自己便似被閃電裹住一般,破空之聲竟連綿不絕,聽不出斷續。
東方升又喝道:“‘封’字訣!”,一言方畢,只見那球形屏障忽的移到了東方矢的身上,并漸漸縮小,卻始終與東方矢的衣角頭發差了不到一寸,只看得東方矢暗暗心驚:“若是爺爺出手稍有疏虞,我已被割得滿身是傷了。”
東方升又接連變了幾式,每式皆是迅捷無倫,只瞧的東方矢暗暗喝彩,心道:“這‘雷霆劍法’與‘翔羽劍法’風格迥異,或能打敗西門岳。”
東方升收劍入鞘,問道:“你不妨在荷花村多待些時日,我將這‘雷霆劍法’中的精義慢慢說與你聽。”東方矢心想:“現下也不忙走,再過兩個月天氣轉冷去找大師伯,正好取得‘熾’神石。”于是答應了東方升。
東方升笑道:“很好,今日就先到這里,隨我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此時,東方矢已然當東方升如親祖父一般,東方升為東方矢悉心指點武功,對東方矢也自是極好。此刻東方升說什么,東方矢都遵從,于是便跟著東方升去了,卻不知要見什么人。
在竹林的的一條山路里行了不到半個時辰,東方矢已遠遠看見一間竹屋,似與東方升的那間大竹屋沒什么不同。
兩人走至竹屋外,東方升朝著竹屋喊道:“秦老弟!秦老弟!”
東方矢正尋思這“秦老弟”是誰,只聽屋里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傳出來:“東方大哥,又要打嗎?”東方升哈哈一笑,道:“沒錯,要打,但不是跟我打。”東方矢只覺東方升是帶自己來與這“秦老弟”比武的,不知東方升用意,便不說話。
那屋內的男子道:“你帶了什么人來,敢和我打?”東方升道:“是‘翔羽劍法’的傳人。”話語剛畢,只見屋內出來一人,身著灰袍,頭發散亂,滿嘴胡渣,大約五十多歲。
那人打量了一遍東方矢,東方矢被那人兇惡的目光掃了一遍,便覺渾身不自在。
那人對東方矢道:“你是東方岱的兒子?是不是?”東方矢道:“正是,晚輩東方矢,拜見前輩。”那人喝道:“快起來!你爹來了沒?”東方矢起身欲答話,東方升已搶道:“我那師侄已經去世了。”
東方矢想起亡父,不禁黯然神傷,不料那人竟哇哇大叫,怒道:“是誰干的?是誰?”這聲音奇大,內含極其深厚的內勁,竟震的東方矢耳朵隱隱作痛。
東方升便將東方岱遇害的大致經過說了,那人只聽得連連叫罵,顯是怒道了極點。
東方升謂那人道:“我這孫兒已盡得‘翔羽劍法’真傳,你不妨出手破解看看。”
那人喝道:“那日與東方岱交手,他的劍招早已刻進了我秦某人的腦子里,我想了這么些年,終究沒能想出妙法將其盡數破去,今日只好勉力一試了。”
東方矢被那人一語點醒,道:“前輩的名諱可是一個‘盛’字?”那人笑道:“不錯!我就是秦盛,你這小娃娃倒是有點見識。你爹也跟你提起過我,是不是?”
其實東方岱未曾向東方矢提起過秦盛,東方矢是在北域聽董思鑒說的,但看秦盛一臉得意,也不便敗他興,于是道:“正是,父皇對前輩的武功甚是佩服,只是苦于不知前輩隱居于此,不得相見。”
秦盛聽了更是得意,謂東方矢道:“那咱們便好好打一場,東方大哥在旁做個見證。”東方升笑道:“好。”言罷,便將竹竿劍交到東方矢手里,退了開來。
秦盛見東方矢抽劍出鞘,笑道:“動手吧!”自己卻雙臂下垂,不作任何架勢。東方矢想起董思鑒所說過的,說秦盛雙臂下垂,卻已然是準備好了,于是喝了一聲:“得罪了!”挺劍便刺,便是一招“鷹擊毛摯”,端的是又快又狠。
秦盛見東方矢劍到,喝了一聲:“妙極!”側身閃過了這一劍,同時雙臂齊出,一擊東方矢左肩,一擊東方矢小腹。
東方矢見秦盛雙拳已至,倏地使出一招“黃雀在后”,閃至秦盛背后。
秦盛見狀,不禁喝了一聲彩,低頭閃避,同時右腳向后踹去,攻向東方矢的下盤。
東方矢一驚,縱身一躍,使出一招“兔起鶻落”對準秦盛后頸插下,秦盛警覺,向前撲去,躲過了這一凌厲的殺招。
這幾回合過去之后,二人都暗暗佩服對方。秦盛喝了一聲:“再來!”兩人又斗在一起。
起初,東方矢劍劍緊逼秦盛,都被秦盛輕輕巧巧地避開,并還以殺招,反使東方矢險象環生。五十招之后,東方矢頻頻出奇招,倒是秦盛險些被傷,但仍奈何不了秦盛。百招之后,東方矢將東方升改良后的“翔羽劍法”招式施展出來,再連同一些匪夷所思的出招順序,二人皆有攻有守,如此斗了三百招,仍瞧不出誰占上風。
兩人斗到五百招后,只聽“哧”的一聲,秦盛跳出戰團,笑道:“了不起。”只見秦盛的左袖袖口開了道口子,顯是為東方矢長劍所劃破。
秦盛道:“若不是你這一劍手下留情,我的左手已被削了去了。”東方矢道:“不敢,晚輩贏在手中利刃,若是晚輩空手,或是前輩使兵刃,那么晚輩就決計不是前輩的對手了。”
東方升走過來笑道:“我這孫兒可不錯吧?”秦盛哈哈一笑,謂東方矢道:“嗯,你的‘翔羽劍法’比你爹當年又高明了不少。我雙手既已敵不過,那便無論如何也破不了了。”
東方矢略感奇怪:“難道秦大俠使兵刃反不如雙手厲害?”東方升道:“我這秦老弟當年打遍天下無敵手,只一雙手一雙腳,他可從不使兵刃啊。”秦盛道:“不錯,兵刃什么都是身外之物,哪似長在自己身上的手腳用得靈便?”
東方矢雖頭一次聽到這話,卻也覺得有些道理,一只手可變為掌、拳、爪等多種形狀,可劈,可捶,可推,可戳,可抓,確比兵刃靈活多變得多。
東方升謂秦盛道:“論拳腳,秦老弟終究還是天下無敵的,不妨給我這孫兒指點幾招拳腳。”秦盛道:“好。”東方矢還劍入鞘,將竹竿劍放在一邊,謂秦盛道:“請前輩指點!”說罷,便已擺出架勢。
秦盛仍是雙臂下垂,道:“進招吧。”東方矢搶先出手,連出三拳,皆被秦盛帶了開來,打了個空,待到第四拳出到一半,只覺全身左半邊一麻,已然被秦盛點中穴道,難以動彈。東方矢思前想后,竟不知秦盛如何下的手,心下暗暗佩服:“好快的手法。”
秦盛哈哈一笑,將東方矢的穴道解開。東方升叫道:“秦老弟好手法。”秦盛謂東方矢道:“再來。”說罷,兩人又打了起來。
秦盛右拳擊向東方矢胸口,東方矢見此拳并非很快,不守反攻,倏地擊出右拳,比秦盛那擊來的一拳卻快很多。不料自己一拳出到一半,只覺右腕被點,已擊不出去,暗道:“必是秦大俠右拳誘出招,待我出拳,他那右拳便伸出一指,橫著點了我的手腕。”
東方矢猜得不錯,秦盛確是中途伸出一指,點了東方矢右腕。
東方矢右手不能動,已然輸了,后退了幾步,用左手自行解開了穴道。
之后又斗了十來次,少則一招,多則十招,東方矢便被秦盛或擊倒,或點住,東方矢卻只能猜想自己是如何被打敗的,同時暗贊秦盛武功了得。
秦盛笑道:“你的拳腳太遜,若不是使劍,十個也讓我給料理了。”東方矢自以為拳腳既是“東衛”“南衛”“西衛”三人的集合,自是十分厲害,不料在秦盛面前竟是如此不濟,不禁沮喪萬分。
東方升謂秦盛道:“若是有一人身兼我孫兒的劍法與你秦老弟的拳腳,那是不是天下第一了呢?”秦盛喝道:“那還用說?”東方升笑道:“若是你收了他為徒弟,將你這一身天下無敵的拳腳傳授于他,豈不妙哉?”秦盛道:“好啊,你是要我收他為徒啊!”
東方矢這才明白,東方升帶他來見秦盛,是為了讓秦盛傳他絕世武功,不禁對東方升大是感激。
秦盛道:“這徒弟我是不能收的。”東方矢不解,秦盛道:“你叫我師父,叫他卻是爺爺,我和你爺爺稱兄道弟二十年,今日他竟想要高我一輩,門兒都沒有,這世上絕沒有高我秦盛一輩的人。”
其實按年齡算,東方升做秦盛的父親是綽綽有余,只是秦盛生性狂妄,稱東方升為大哥,已算是十分佩服東方升,東方升也十分佩服秦盛的武功,也不計較輩分,兩人竟成了忘年交,兄弟相稱了二十年。
東方矢、東方升聞言都不禁失笑,東方升道:“不收便不收,好孫兒,咱們走。”挽著東方矢的手便要原路返回。
東方矢對秦盛的拳腳功夫甚是佩服,眼見有機會拜師學藝,卻不料秦盛提出這么個理由拒絕,東方升竟也急著要走。
爺孫倆轉身剛走了幾步,只聽秦盛喝道:“回來!”東方矢聞言一驚:“莫非有了轉機?”見東方升面露笑容,似是秦盛此舉早在意料之中,心中稍寬。
東方升轉頭道:“你要怎的?還不讓走了?”秦盛也不答話,道:“那小娃娃,過來拜師吧。”東方矢看看東方升,只聽東方升道:“去吧。”東方矢便前去磕頭行拜師禮。
東方升本就知道秦盛早在二十年前便一直想收個弟子,將畢生的武功傳給此人,只是苦于找不到天資聰慧的年輕人,二十年前又敗在東方岱手下,心中氣餒,便躲在這深山之中苦思破解之法,同時又遇到東方升,與他始終不分勝負,如此,便將收徒之事擱置了二十年。今日秦盛三兩招便將東方矢打敗,心中大感快慰,收徒之心復起,見東方矢年紀輕輕,武功已甚是不弱,顯是天資上佳,不禁心癢難耐,眼見東方矢要走,比東方矢好的徒弟只恐怕一輩子也收不到了,于是答應了下來,雖然在東方矢眼中,自己比東方升低了一輩,但能收到賢徒,面子什么的暫且擱在一旁了。東方升料定秦盛不會眼睜睜看東方矢離開,于是見秦盛起先拒絕,掉頭便走。
秦盛收了東方矢做徒弟,終究是喜不自勝,道:“為師先跟你講講我這套拳腳是怎么練出來的。”東方矢便聽他講述。
秦盛道:“師父我小時候,家里很窮,爸爸也死得早,財主家的一幫孩子,瞧不起我這窮小子,見了我便打我。我也還手打他們,但是畢竟太小,又只一個人,只能挨打。我有志氣,被打了從不告訴媽媽,只撒謊說是自己摔的,媽媽知道我撒謊,卻也沒法子,她為了養活我,白天在外面做工,到天黑才能回來,根本護不了我。”
“白天出門,遇上了就得打,總算我皮糙肉厚,一直沒被打出大毛病來,反而越來越耐打了。每到晚上,我便自己琢磨著,明日遇上了那幫狗崽子,該怎么打,怎么躲。第二日又打。”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的拳腳就這么練出來啦,我再也不怕那些個狗崽子啦,他們全部上都打我不過,見了我便遠遠躲開。一日,我出手太重,將那幾個狗崽子打了個半死,那財主家的家丁護院一股腦找上門來,想要我的命,我媽媽要我躲進山里,自己竟被這些人給活活打死了!”
東方矢、東方升二人聽了,都為之一驚,沒料到縱橫天下的奇俠秦盛,幼年時竟過得如此悲慘。
秦盛繼續道:“死了一個窮人,官府才懶得理。他們打死了我媽卻找不到我,便離開了。我到半夜回去,將我媽的尸身背到山里埋了。那年我才十二歲。”
“之后我流浪在外,有幸遇到了一個高人,他傳了我修煉內功的法門和打穴功夫,便走了,連名字都沒留下。我一心想要為媽媽報仇,便依照那高人所授的法門,練了一身內力,我那幼時練的拳腳便更加厲害了。到了十六歲,我便回去,為母親報了仇,將那財主全家都宰了。”
東方矢心想那財主為富不仁,指使家丁打人殺人,確是該死,但秦盛殺光他全家滿門,亦是過分了些。
秦盛見東方矢并未叫好,對自己殺人一事顯不贊同,道:“我雖殺了那財主全家,泄了心頭之恨,但自覺出手太過狠毒,此后我與人比武,一向是點到為止,絕不殺傷人命,遇到惡人,那自然是宰了。”
東方矢心中稍寬:“若是拜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為師,總是不合適的。”
秦盛道:“現下你可知道我這拳腳是怎么練出來的了?”東方矢道:“那便是日日與人切磋。”秦盛笑道:“不錯不錯,自我六七歲那會就日日與人打架,一直打到十二歲,你若是想和我學,就得把你所學的拳腳套路通通忘了,天天來跟我打。”
東方矢心中也稍有領悟:“師父的拳腳厲害便厲害在無招式可言,亦無套路可尋,如此一來,對手就怎么也猜不透摸不清他的拳腳,更是無法可破。”
秦盛道:“我們先試試,你可不準用你以前的招數。”東方矢一聲“是”,秦盛便已出拳。東方矢左手成掌防守,右手反擊,只聽“啪”的一聲,東方矢已然中掌摔倒,卻沒受傷。
秦盛只搖頭道:“不對不對,你沒聽進我的話,先前和我打了那十幾次,你這招我已見了三次了,現下又使,還頂個屁用。”
東方矢站起身來,聽秦盛如此說,暗道:“父皇傳的這套拳腳我已練得十分純熟,若是不用,卻用什么?”口中只道:“弟子愚鈍。”
秦盛道:“天色已晚,你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再來試。”
于是,東方升爺孫倆辭別了秦盛,原路回去了。
路上,東方升謂東方矢道:“你可見過市井無賴打架?”東方矢道:“見過。”東方升道:“明日再來,你就跟你師父,像那樣,亂打一氣。”東方矢聞言一驚,只道:“這如何使得?”
東方升道:“你若從沒學過武功,與人動手,要怎么打?還不是和市井無賴一般亂打?”東方矢道:“師父便是這個意思?”東方升笑道:“試試也無妨啊。”東方矢聞言將信將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