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孫倆走至離東方升竹屋不遠處,便已看見東方升的大竹屋里隱約坐著一人。
東方矢道:“爺爺有客人了。”東方升一笑,道:“是等你的。”東方矢聞言一怔,漸漸走近,才看清那屋中人是個身穿青衫的少女,不是小荷卻是誰?
東方矢暗道:“答應幫小荷姑娘辦件小事,竟耽誤了大半天……也不知小荷姑娘在這等多久了。”
三人相見,東方矢一時卻打不定主意要怎么開口,小荷先問道:“李公子,鐵匠爺爺,你們去哪兒的啊?”東方升聞言便已會意小荷所說的“李公子”定是東方矢,笑道:“難得我和這娃娃很談得來,我帶他去別處晃了晃。”
小荷見東方升手里拄著根竹竿,確像旅行歸來,問道:“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我也要去。”東方升道:“改日叫這娃娃帶你去。”東方矢聞言心中一突,忙搶過話頭,謂東方升道:“我們下山了,鐵匠爺爺您多保重。”東方升笑道:“好好好。”心中暗笑:“這小子迫不及待要和這女娃娃獨處了。”
東方矢拿了藥鋤,與小荷辭別了東方升,下山去了。
下山路上,東方矢實不知該和小荷說什么,只時不時用余光看小荷一眼,卻見小荷目光下垂,似有心事。雖是如此,東方矢也覺小荷秀美無倫,心中不禁美滋滋的,只愿在這下山路上多走一會。
如此走了一刻,東方矢忽道:“小荷姑娘,我……”東方矢面對小荷竟是說話不順,如此頓了一下,小荷已然問道:“什么?”
東方矢本想說幫小荷送藥鋤給東方升修補,耽誤了大半天,好生過意不去,此刻竟一口氣說不連貫了,暗道:“我堂堂皇子什么大場面沒見過,今日和她說話怎的琢磨了半天?還有斷續,莫非我對她已生了情愫,這到底該是不該?”
小荷見東方矢一個“我”字竟不說下去了,又道:“李公子有什么話但言無妨。”
東方矢只覺臉上火辣辣的,料想已經變紅了,所幸天色昏暗,不會被小荷察覺,于是定了定神道:“在下今日上山本是為姑娘修補藥鋤,卻耽誤到此刻,實是過意不去。”小荷道:“不礙事的,今日我并不急用,倒是勞煩李公子了。”東方矢忙道:“在下的性命是姑娘救的,姑娘但有所命,在下無有不從,這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過了良久,小荷也沒答話,東方矢尋思:“莫非說錯了話,惹惱了小荷姑娘?”于是道:“在下拙于言辭,得罪之處,還望姑娘指出。”
過了一會,小荷忽道:“李公子,你覺得我好不好?”東方矢不料小荷會有這么一問,于是道:“姑娘對在下有救命之恩,自是很好。”小荷道:“我救你是為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若是其他生人,我才不管呢……你那朋友我不是沒救回來么?”
東方矢只道小荷自謙,故意這么說的,想起卓越,黯然道:“我那兄弟傷重不治,待姑娘發現,早已氣絕……這怨不得姑娘。”
小荷聽東方升語氣有變,知道觸動了東方矢的傷心處,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的。”東方矢道:“不打緊的,姑娘不必客氣。”
如此又沉寂了片刻,小荷問道:“你是怎么受的傷?是什么人害的?”東方矢道:“我的父親讓惡人害死了,我出來為他報仇,惡人很厲害,我現下還敵不過,這便受傷了。”小荷又問道:“那惡人為什么要害死你的父親?”
東方矢道:“我父親和那惡人本是同門師兄弟,那惡人叛出師門,還害死了師父,我父親便去找他報仇,不幸被那惡人使奸計害死了。”小荷又問道:“你媽媽呢?你的其他家人呢?”
東方矢道:“我生下不久我媽就得病死了,我只有個哥哥,他不會武,不能幫忙報仇。”在東方矢心中,哥哥東方銃的武功微不足道,且又無心為父報仇,何況還殺了荀斐、吳杰忠,故東方矢想到哥哥,心中有氣,便如此說了。
小荷道:“那你這仇報不報了?”東方矢恨恨道:“怎能不報?待我把武功練強些,再出去報仇。”
只聽小荷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便又不說話了。東方矢一怔:“莫非小荷姑娘對我有意,想要我留在這里?而我卻一心想著出去報仇。”隨即又想:“若能和小荷姑娘在一起,便是在這村里呆一輩子也愿意,只是殺父之仇卻是不能不報。只是這仇何時能夠報得?即便我集齊四塊神石,若無皇兄出兵相助,我一人之力,卻如何能將龍教蕩平?”想到此處,不禁心煩意亂。
片刻之后,二人已回到村里,小荷道:“我會做幾個菜,李公子如不嫌棄,就到我家中胡亂吃些。”東方矢道:“姑娘的手藝自然是好的,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于是隨小荷進入家中,便是在自己所住那屋的隔壁。
東方矢見小荷的屋子中只有一張方桌,四條長凳,陳設簡單,墻角擺有鐮刀竹簍,向后還有內室,被門簾掩著,想是臥房廚房。
小荷點了一盞油燈,為東方矢奉了茶,道:“李公子先喝點水。”便入了內室。
東方矢將補好的藥鋤倚在墻邊,坐在長板凳上,想到小荷為自己下廚,心中喜悅,喝了口茶,雖是味道極淡,但想到是小荷所沏,卻不由自主地感覺這茶水有說不出的香甜。
東方矢品著茶,聽著內室里的炒菜的聲音,不禁心中大樂。
不一會,小荷接連端了三道菜出來,兩盤炒菜一碗湯,沒有葷腥。小荷又從內室端出兩碗飯。東方矢問道:“就你一個人住這嗎?”小荷道:“是啊。”東方矢道:“在下在你屋內……只怕不合適吧。”小荷道:“為什么不合適?”東方矢心想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自然是不合適的,但小荷已特意為自己備了一桌菜,卻不能推脫離開。
小荷又道:“你是我的客人,我請你吃飯有什么不合適了?”東方矢又道:“這叫別人知道了,對姑娘不好。”
小荷抿嘴一笑,道:“知道了也沒關系啊,陳爺爺回來前,村里有人生病,都來我這瞧的,打漁的張大哥,打柴的王老伯他們都常來啊,還有彭大哥,我常常做飯給他吃。再說,村里的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他們才不會說三道四的。”東方矢聞言稍稍心寬,暗道:“還是快點吃完回去休息吧。”
東方矢在山上活動了半天,此時腹中饑餓,拿起筷子,便夾了片青菜放入口中,只覺味道鮮美,贊了聲:“好。”小荷聞言,嘴角一揚,道:“是么?”東方矢道:“很好吃啊,姑娘也請一起吃啊。”小荷也開始動筷。
東方矢忽地想起小荷方才說的“還有彭大哥,我常常做飯給他吃”,心想:“這彭大哥該不會是小荷姑娘的心上人吧?”于是問道:“恕在下冒昧,姑娘說的‘彭大哥’是誰啊?”
小荷聞言,停筷不動了。東方矢見小荷不答話,望了一眼小荷,只見小荷神情木然,不禁心中一突:“果真是的啊!”想到此處,頭腦一暈,道:“在下多言,姑娘不必告知。”
小荷道:“彭大哥是我兒時的玩伴,前些年到外面做生意去了,一年也不過回來一兩次。你住的那間屋子便是彭大哥的。”東方矢心想:“這彭大哥和小荷姑娘未必便是情侶,但瞧小荷此狀,似乎對彭大哥頗有情誼,這彭大哥怎的又難得回來一次?他對小荷卻是有情還是無情?”東方矢滿腹疑惑,卻也不便多問,于是“哦”了一聲,悶頭吃飯。
不一刻,東方矢便先吃完了飯。小荷道:“吃飽了么?”這頓飯雖無葷腥,東方矢卻也吃了很多菜,已然是飽了,于是道:“飽了,多謝姑娘盛情款待。”小荷道:“那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東方矢一怔,心道:“莫非小荷姑娘惱我提到了‘彭大哥’?難道這彭大哥是個薄幸之人?”口中只道:“在下告辭。”便回屋休息了。
東方矢回到屋里,便一頭栽進床鋪里,腦海里不是回憶小荷的表情,語氣,心中不安:“這‘彭大哥’到底和小荷姑娘是什么關系?若是她的心上人,怎得不肯回來?或者怎么不接小荷姑娘出去生活?莫非他在外面有了新歡,小荷姑娘對他卻仍是一片癡情?這樣不是很傻嗎?不對不對,小荷姑娘怎么會傻呢……”東方矢越想越亂,終于不再想這事,轉念想到白日里爺爺的劍法和新拜師父秦盛的拳腳。
東方矢在劍術上得到爺爺東方升的指點,心中琢磨著“翔羽劍法”中諸般招數的搭配,只覺這劍法之中另有無窮的潛力,不禁對東方升又是佩服又是感激,但想到秦盛的拳腳時,卻實在是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只是繞著東方升所說的“和市井無賴一般亂打”亂轉。
如此在床上翻來覆去,直至三更,東方矢方才有了睡意,不再亂想。
此刻村中村民家禽皆已休息,四周寂靜無聲。東方矢躺在床上,卻聞有輕微的隆隆聲一陣一陣的傳入耳中。這聲音極其微小,若不是東方矢內功深厚異常,再加之此刻夜深人靜,東方矢決計感覺不到。
東方矢心中一凜:“這是雷聲!遠方傳來的雷聲。”東方矢打起精神,聽了一刻,這雷聲依舊連綿不絕地傳入自己耳中,皆來自西南方向,強弱并無二致,間隔也較為均勻。
東方矢心中一陣驚喜:“莫非和那最后一塊神石‘霆’神石有關?”想到此處,東方矢打定主意,一到天明,便帶著神劍,循聲而去。
次日清晨,東方矢一醒來便細辨雷聲,果真聽聞雷聲與前夜無異,于是背好劍盒,將《鳳凰刀法》揣進包袱,便要出行。
東方矢走出屋,見田里已有村民勞作,當下循著雷聲,望西南方走去,邊走邊想:“那雷聲尚遠,村子似乎沒有快馬可做坐騎,若是‘清風’在……”想到愛馬“清風”已落入龍教手中,心中一陣難過。
東方矢走向村邊,見村西南方向是一個小湖,小湖西南側是一個峽谷,通向谷外,除此之外,并無別的路可走。東方矢想起陳木目曾經說過,這荷花村十分隱秘,若無村里人帶路,萬難找到這里,心想:“這峽谷中的水路也不知是否能到達村外,即便是出去了,卻也不能擔保不會迷路。”見湖邊泊了兩只草棚船,心中躊躇:“難道要借只小船自己出去找神石?”想到小舟行速甚慢,遠不及陸地上策馬奔馳,如此卻要找到何時?再萬一那雷聲傳來恰巧只是天氣原因,豈不是要白跑一趟?
東方矢在湖邊踱來踱去,不知該如何是好,想要找個村民指路,終覺不妥,忽聽山上笛聲響起,心中一驚:“是小荷姑娘的笛聲。”隨即想到:“不妨去見她一面,問問看。”思罷,便向初見小荷時所在的荷花塘邊走去。
東方矢走至荷花塘,果見小荷坐在石上,背對自己吹笛,笛聲依舊是意境悠遠,略帶一絲愁苦。東方矢不愿打斷小荷,便等了片刻,直至曲終才走上前去。
小荷聽聞背后有人到來,放下竹笛,轉過身子,見是東方矢,微微一笑,道:“李公子昨晚休息得可好?”東方矢道:“有勞姑娘掛懷,在下休息得很好。”
小荷道:“李公子找我有事么?”東方矢道:“請問姑娘,這村子附近可有氣候異常之處?”小荷道:“異常?”東方矢道:“比如說終年下雨,終年下雪,或者是終年打雷。”
小荷道:“村西南的雷鳴島,島上終年打雷。”東方矢聞言大喜,問道:“是不是二十年前方有此島?”小荷道:“這我也不知道,你打聽這個做什么?”
東方矢道:“在下聽說那島上有個高士,我想去拜訪他,若能得他指點武功,便能報得大仇。”小荷道:“竟然是這樣,我可沒聽村里的老人們說過。”
東方矢道:“姑娘可知那雷鳴島的所在?勞煩告知在下,在下感激不盡。”小荷道:“那雷鳴島我知道在哪,小時候我去那邊玩過,遠遠看見那島的上空烏云密布,閃電打個不停,便不敢靠近,不知上面到底有什么古怪,不料那島上竟住了個高人。”
東方矢道:“在下也只是聽說,高人們總是愛找些別人打擾不到的地方住。”小荷笑道:“那小女子在李公子眼里,也算是高人咯?”東方矢道:“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恩,在李某心中,姑娘自是一位高人。”小荷道:“這么說來,我若是沒救你,便不是高人了?”東方矢沉吟道:“這……”小荷笑道:“開個玩笑啦。這么說來,你是向我打聽如何去那咯?”東方矢道:“正是,請姑娘不吝賜教。”
小荷微一沉吟,起身將笛子插在腰間,道:“我們一起去吧。”東方矢一驚:“小荷姑娘同去本來是很好,但神石之事終是萬萬不能泄露。”于是道:“怎敢勞煩姑娘親自帶路,只需為在下指明方向便可以了。”
小荷道:“去那雷鳴島,須從村西南的水路走,那水路錯綜復雜,極易迷路,還是我和你同去吧。”東方矢心道:“事到如今,走一步算一步吧。”于是道:“如此,有勞姑娘了。”
東方矢跟著小荷走到方才來過的湖邊,見湖邊原本泊的兩只船只剩一只,湖中也不見另一條船。
小荷上了那條泊船,謂東方矢道:“上船吧。”東方矢暗道:“本想再借艘船跟著小荷姑娘的船,待見到雷鳴島時,再獨自前去。”于是道:“小荷姑娘,你我共處一舟只恐不妥,不如另借船只,在下尾隨其后也是一樣的。”東方矢口中這么說,心中卻極想和小荷同舟,只是茲事體大,不得不慎重。
小荷微一沉吟,道:“水路經過一個黑漆漆的山洞,在洞里便不好跟了,張大哥也要到中午才會回來。”東方矢道:“張大哥是……”小荷道:“他是我們村打漁的,村里就他和我有船。”
東方矢“哦”了一身,心想:“若是等張大哥回來,再借他的船跟著小荷姑娘,小荷姑娘在船上點個燈,我在山洞中也未必會跟她不上。”隨即又覺這樣做過于麻煩小荷,小荷愿不辭辛苦,為自己帶路,自己卻又給小荷再添麻煩,實是大大不該,加之心中對小荷有愛慕之情,與其同舟實是心之所想,于是便上了小荷的船。
小荷拿起竹篙,站在船尾撐船,東方矢站在船頭,觀望四周風景,想到不久即將找到“霆”神石的下落,又有佳人相伴,心中暢快之至。至于小荷此去可能會得知神石的秘密這事,卻已被東方矢拋到了腦后。
東方矢站了一陣,轉頭謂小荷道:“不如我幫姑娘撐船吧,姑娘只需指明方向即可。”小荷道:“不必了,李公子不妨在棚里休息,待會還要求見雷鳴島的高人呢。”
東方矢依言,躬身走入草棚中,只見草棚內側的壁上掛著一張小弓,一枝箭,箭尾系著一條細長的絲線,于是問道:“姑娘這弓箭是做什么用的?”小荷微微一笑,道:“這會兒不說,待會便會知道。”
東方矢心中好笑:“當我不知道么,這弓箭自是用來打獵的,怕獵物落入水中,便在箭尾端系上長線。”口中卻不點破,只面露笑容,假裝不知。
此時,小船已進了湖西南邊的山谷,順著谷內河道行駛了一盞茶的工夫。山谷狹窄,絕容不下第二條船齊頭并進,人在船上,便可觸摸兩邊巖壁。東方矢坐在草棚之中,觀望小荷,只覺永遠瞧不夠。小荷卻只專心看著方向,不曾低頭看草棚里的東方矢,東方矢心中卻也并不失望,心想:“若是被她發現我盯著她看,我定會轉頭,便看不到了。這樣看著已是很好了。”
正當東方矢看小荷看得意亂情迷之際,眼前竟是一黑,便只看到小荷的黑色身影和身后的光亮。原來,那小船已進入了一個山洞,只是尚未遠離入口,東方矢仍能看見小荷的倩影。
過了片刻,小船拐了幾個彎,離山洞入口已遠,東方矢便什么都看不見了,連雷聲也聽不見了,只聽見水聲和小荷均勻的呼吸聲。
東方矢道:“這洞里伸手不見五指,姑娘竟能在此穿梭自如,委實了不起。”小荷道:“在這洞里走了很多次了,自然是十分熟悉了,這也沒什么。”
東方矢聽著小荷呼氣如蘭,心神蕩漾,不知不覺已過了半個時辰。忽然間眼前一亮,小荷的身影又重現在東方矢眼前,小船已然出了山洞,眼前只一片白茫茫的霧氣。東方矢聽聞西方傳來雷聲,較在荷花村里聽到的要大許多,知道離雷鳴島越來越近,不禁大喜。
東方矢道:“敢問姑娘,這里是哪兒?”小荷道:“這里已是墨河了啊。”東方矢“哦”了一聲,心想:“這墨河南岸便是南域了。”
小荷收起撐船的竹篙,在船尾搖起櫓來,想是墨河水深,竹篙已然無用。
小船繼續向西行駛了片刻,便從霧氣中出來,東方矢走出草棚,立在船頭觀望四周,只見小船北面是巖壁,南面遠處隱隱能看見綿延的陸地,卻是相隔甚遠。
小荷停止搖船,將草棚里的弓箭取出,道:“李公子看好了。”東方矢見小荷彎弓搭箭,箭矢微微向上,對著遠處,目光甚是專注,喜愛之情更甚。
東方矢見那箭簇生有倒刺,心想:“必是拖拽獵物無疑。”順著小荷的箭矢所指方向望去,卻見不到任何飛禽,不禁一怔:“她這是要射什么?”見小荷仍是一臉專注,也不便打擾。
忽聽“嗡”的一聲,小荷已然將箭射出,只見那箭矢帶著尾部連著的絲線,在水面上空劃過一條弧線,一頭栽進二十丈開外的水里。
小荷拋下弓,將絲線一拉,喜道:“上鉤啦。”東方矢聞言一怔:“用這法子捕魚?”
小荷繼續拉回絲線,片刻便將箭矢拉回了船,只見箭矢上赫然插著一條魚,那魚頭大尾小,身上鱗片金黃,被箭矢穿透身體,一時未死,兀自掙扎個不停。
從水上看水中東西的方位本身就會有偏差,小荷一箭便即射中數十丈外水中的游魚,弓術之精,眼力之佳,當真世所罕有,東方矢見小荷露了這么一手,不禁暗暗稱奇,想到自己幼時也學過射箭,自詡射術精良,但如小荷這般射水中游魚,卻是萬萬不能,于是贊道:“姑娘好箭法!”
小荷一邊拔出箭矢,一邊道:“這都是彭大哥教的,他的射術才是真厲害呢。”東方矢一驚:“這荷花村里當真是臥虎藏龍,有精研醫術的神醫,還有射術高超的獵手,山上還有劍術超群的鐵匠。”隨即又想到這彭大哥和小荷交情非比尋常,心下不禁黯然,口中卻又問道:“這魚真好看,卻不知是什么魚?”
小荷道:“我也不知這是什么魚,雌魚是金鱗,雄魚是銀鱗,我一直都叫他們‘金寶寶’‘銀寶寶’。”東方矢心想小荷這名字起得真是孩子氣。
小荷又道:“這魚十分狡猾,若是有船靠近,便溜得無影無蹤了,我雖能捕到他,卻從未抓過活。”說罷,二人看著剛捕獲的金寶寶,見那魚已是絲毫不動彈,顯是死透了。
東方矢心想:“小荷定是十分想要活的,我得幫他實現了這小小愿望。”放眼望去,見離船頭十丈不到的正前方水中,似有金光閃動,定睛一看,確是一金一銀兩條魚,心想必是一對寶寶無疑。
東方矢心念甫畢,將背上劍匣與包袱解下,雙腳提氣,便往那金銀二魚之處躍去。小荷見東方矢冷不伶仃地躍出船板,不禁驚呼一聲。
東方矢身在半空,看準金銀二魚所在之處,使出“翔羽劍法”中的一招“兔起鶻落”的身法,身體急速下沉,順勢雙手探出,左手抓金寶寶,右手抓銀寶寶,端的是迅捷無倫。
只聽“撲通”一聲,東方矢已栽進水里。小荷見東方矢落處只余下水紋,叫道:“李公子!李公子!”
東方矢一躍入水中,便已一手一個,逮住了那兩條魚,只是下落之勢甚猛,入水較深,不能迅速出水,耳中卻也隱隱聽見小荷的叫喊,心里十分歡喜,隨即將兩條魚插在腰間,潛水到游到船邊。
東方矢猛地頭出水,只聽身后“撲通”一聲,掉頭一看,卻見小荷也躍入水中,只是不遠,離自己不過一丈,心下又是感激,又是過意不去:“我本想和她個玩笑,想讓她多為我擔心一會,多聽她叫喚我幾聲,不料她竟跳入水中救我。”連忙叫道:“小荷姑娘!我在這里。”
小荷見東方矢在水中久久不歸,只道他不會游水,便要溺亡,心中大急,便也躍入水中,欲救上東方矢,此刻見東方矢已在船邊,心中一寬,便也游回船邊。
東方矢見小荷游水甚迅,顯是精通水性,心下稍寬。
不一會,兩人便都上了船。
東方矢將腰間的金銀雙魚解下,交給小荷,微笑道:“小荷姑娘,這是一對活的。”小荷怔怔看著東方矢手中的魚,竟說不出話來。東方矢道:“這對魚送給姑娘,請務必收下。”
小荷道:“只是為了我一句話,便跳到水里,你……你是傻子嗎?”東方矢道:“在下說過要報答姑娘的救命之恩,但教力所能及,無有不從。”說罷,將小荷先前捕到的“金寶寶”扔入水中,在船上找了一個網兜將雙魚裝好,系在小船外延,好教雙魚始終潛在水中,卻又只能跟著船游。
兩人衣衫均是濕透,穿在身上極不舒服,但男女有別,終究不便在船上除下衣衫擰干,只是面對面坐著。
東方矢見小荷和自己一樣渾身濕透,對小荷入水救己已是萬分過意不去,心中卻已有了計較,于是道:“小荷姑娘,在下再給你變個戲法,請你將右手伸過來。”
小荷本是醫生,伸手給人搭脈原也是家常便飯,于是也不顧及男女之嫌,將右手伸到東方矢面前。
東方矢亦伸出右手,與小荷的滑膩的手掌緊緊貼住,不禁心神一蕩,不及多想,運起內力,一面傳至自己全身,一面由手掌傳給小荷。
小荷只覺一股熱量從東方矢的右手傳了過來,頓時全身充滿暖意,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兩人身上的衣衫和頭發盡皆蒸干了。兩人各自撤去手掌。
小荷道:“李公子,你這法兒倒是古怪,教給我好不好?”東方矢心道:“若不是我內力深厚至斯,如何能在片刻之間將水蒸干?雖說小荷姑娘說什么我都遵從,但要小荷姑娘練至我此刻的內力功底,非窮一生之力不可。”口中卻謙道:“這也算不得什么本事,但凡習武之人,都會這法,只是決于武功強弱,快慢有別。”
小荷道:“是這樣的嗎?彭大哥也會武功,我卻沒見他使過這法,想是李公子的武功更高些。”東方矢心想:“全天下內功高于我的說寥寥數人恐怕也是說多了,料想那彭大哥正值壯年,若非有奇遇,內力萬難練至我這個地步。”口中卻道:“那也未必,你那彭大哥或許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吧。”
小荷輕輕地嘆了口氣,又道:“我也算是會點武功的,你教我這法子吧?”東方矢聞言一怔:“小荷竟然會武功。”心想:“我方才說但凡習武之人皆會運力驅寒,卻是說得太過敷衍了。”于是問道:“敢問姑娘可曾練過內功?”
小荷道:“內功是什么?”東方矢一愕:“豈有習武之人不知內功是什么的,那小荷姑娘卻是練的什么功夫?”于是問道:“敢問師尊是誰?教過你什么功夫?”
小荷道:“彭大哥啊,他也不算是我的師父啦,只教過一些跑路的法子。”東方矢疑道:“跑路的法子?”小荷道:“就是奔跑的時候腳怎么走啊?”東方矢道:“那是輕功吧?”小荷道:“我也不知道,他也沒說過。”
東方矢心想那彭大哥教小荷武功怎的如此草率,又道:“練我這法子,須得修習內功多年方可。”小荷嗔道:“那你還說習武之人皆會此法,那不是騙我嗎?”東方矢無言以對。小荷道:“我知道你的武功是極高的,你那么說只是自謙而已……我區區小女子,又怎能練到你這般功夫。”
東方矢道:“只要肯下工夫,不論男女,都能練就一身好武功,姑娘如不嫌棄,在下愿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心想:“我一直欲報小荷姑娘的救命之恩,修藥鋤抓魚什么的都算不上什么,若能傳她武功,當能報得這大恩。”其實此刻,東方矢心中愿為小荷做任何事,只不過是出于報恩,還是出于愛慕,自己也說不清楚。
小荷道:“練武又有什么好的?若是人人都不會武功,外面又哪來那么多的仇殺?”東方矢聞言一怔,心想此話確有幾分道理,惡人會武自會恃強凌弱,但好人會武,卻能懲惡揚善,但倘若無惡又何須除惡?終究還是人人不會武的世界太平些。
東方矢道:“往后在外行走,難免遇到壞人,還是學些武功以防萬一。”小荷想到當日險些被萬捷風侮辱之事,心有余悸,于是道:“只怕我太笨,什么也學不會。”東方矢聞言大喜,知小荷言下之意是同意向自己學武了,于是道:“怎么會?姑娘精通醫術與射術,定是十分聰明的。”心中卻想教什么武功合適。
小荷道:“好啦,你不要求見雷鳴島的高人了么?還不快走,那高人傳我一些功夫也說不定。”東方矢道:“對,這就走吧。”于是小荷搖船,東方矢立在船頭觀望,兩人同舟而行。
東方矢一面觀望,一面思索,自覺以劍法最為擅長,拳腳次之,董思鑒所教的軟鞭,暗器等其他兵刃再次之,心想:”小荷姑娘要若要外出行走,身攜長劍惹人注目,自是不妥,她一個弱女子,氣力太遜,與惡人赤手空拳相搏,終是大占劣勢,且使拳腳難免與人肌膚相碰,教她拳腳亦是不妥。如此看來,似乎只能從暗器軟鞭著手了。”
如此想了半個時辰,雷鳴之聲越來越近,東方矢漸漸感覺到雷鳴所帶來的震動,只見遠處天邊,一片黑云,時不時一陣轟鳴,伴隨著白光一閃,東方矢心潮澎湃,若是這一顆神石收入神劍,那收全四顆神石就指日可待了。
又過了不一刻,東方矢已能隱約看見天邊出現的小島,那小島頭頂烏云,不時有雷電落在島上,東方矢謂小荷道:“姑娘,前方可是雷鳴島么?”小荷道:“是的。”此刻雷聲響亮,且良久不絕,二人對話皆是用喊的。
船慢慢逼近雷鳴島,東方矢想起小荷說過,以前來到此處不敢逼近雷鳴島,于是走到船尾,道:“小荷姑娘不必再搖船了,你且停在此處等候,待在下前去。”小荷道:“你要劃水過去?”東方矢道:“是的,此行危險,由在下獨自前去即可,請姑娘在船上稍候。”小荷道:“那怎么可以?還是我搖船送你上岸吧。”東方矢道:“姑娘難道不怕?”小荷道:“本來是怕的,但你這么厲害,我便不怕了。”東方矢聞言心中一暖,心想:“待到得岸邊,只怕雷鳴電閃,她自不敢上岸。”于是道:“那就有勞姑娘送在下上岸了。”
于是兩人繼續同舟而行,不一刻已靠岸。只見雷鳴島是一座水上石山,山坡平緩,遍地都是光禿禿的巖石,寸草不生,島上黑云不時打下閃電,擊在巖石上,只濺得石塊橫飛。山頂之處似有一物發出淡淡紫光。
東方矢大喜:“那定是‘霆’神石了,于是背起劍匣,謂小荷道:“姑娘稍候,在下速去速回。”小荷“嗯”了一聲。東方矢心中一喜:“果然還是怕了。”
東方矢躍下小船,向山頂發光處奔去,只奔了數十丈,便已不敢前行。
東方矢伏在石坡上,見山頂處發光之物呈球狀,與先前得到的“飚”神石“凌”神石形狀大小無異,不同處乃其發出的是淡淡的紫光。神石雖已近在五十丈的眼前,但離神石越近,閃電越是劈得頻繁,越是劈得猛烈。東方矢心想:“便是有再好的輕身功夫,哪有雷打得快?若是一個響雷打在身上,哪里還有命在?”東方矢左思右想,卻想不出什么法子可以避過雷擊安然前行。
正在此刻,東方矢身后被人輕輕一敲,只教東方矢嚇了一跳。東方矢迅速翻身,卻見是小荷在身后,方才緩了口氣。
小荷也伏在東方矢的旁邊,笑道:“怎么不去了?我在船上就一直見你趴在這兒了。”東方矢翻回身子,卻不知要怎么回答。
小荷道:“莫非也是怕雷?”東方矢無言以對,臉上一紅,心想:“這雷近在咫尺,如此猛惡,誰敢不怕?”小荷又道:“你說這島上的高人是怎么做到不被雷劈中的啊?”
東方矢道:“只怕傳言不實,這雷鳴島上根本無人居住。”小荷“嗯”了一聲,指著山頂道:“那發紫光的球又是什么東西,可有點邪門。”東方矢心中暗暗著急:“當真是邪門,眼看神石就在那里,卻不敢去取。”
東方矢心中琢磨:“先把小荷姑娘送回船上,再想主意。”于是道:“既然這島上無人居住,在下也是死心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這便回去吧。”小荷道:“好吧。”二人便下了石山,又回到了船上。
東方矢上了船,忽的心頭一亮:“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