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畫,月光柔媚。不知是喝了酒的緣故,還是沾染了月色的旖旎。此刻慕子路臉頰青瓷般的肌膚上,泛著一抹動人的嫣紅。月光下,她的眼神迷離朦朧,眼睫下那兩排長而翹的睫毛,更是如振翅欲飛的蝶,蹁躚起舞。
“紅酥手,芙蓉面。慕先生當真是風華絕代、靈秀無雙啊……”身后傳來了一陣邪魅的男聲,在夜色中蕩漾開來。
慕子路回頭,抬眸一望。眼前的男子,玄色長衫,魅惑的笑顏。在月光下益發(fā)顯得英姿挺拔,俊逸無雙。只那一雙惑瞳中閃爍的調(diào)侃的光芒,讓她看了莫名地心生不悅。慕子路當下沉了臉,冷冷地說道:“顏二公子說笑了,慕某來一堂堂七尺男兒!何來靈秀一說?!”
“不是么?”顏思遠唇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瞧慕先生這眉若含情,眼若流波的模樣。我還真的覺得撲朔迷離,雌雄未辨呢!”
“哼!”慕子路冷哼一聲,面若墨冰。“我看顏二公子是酒沉罷,竟說起胡話來了。念你此刻神志不清,我便不同你計較。若以后再胡言亂語,休怪慕某翻臉不認人!”
“酒不醉人人自醉。顏某這也是情不自禁,還望慕先生見諒才是?!闭f罷,顏思遠朝慕子路長長地鞠了一個躬。瑩瑩月色下,慕子路卻清楚地看見他眼中有促狹的光芒一閃而過。
冷哼一聲,慕子路抬腿便走:“原諒不敢當,只希望顏二公子以后不要再戲弄于我,我已經(jīng)是求之不得了。”說罷,也不待他回應(yīng),便徑直朝自己的臥房里走去。
見狀,顏思遠也不惱怒。只勾唇魅惑一笑,靜靜地跟在她身后,一言不發(fā)。身后清晰可聞的腳步聲,讓慕子路眉頭一皺。但她卻毫不遲疑、不動聲色地朝前走去。眼見著自己的小院就在眼前,慕子路不由得加快了腳步??缮砗蟮哪_步聲,卻緊跟在她身后,一直不肯放棄。
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勾唇,慕子路唇角綻出一抹譏諷的弧度:“這么巧,顏二公子的臥房也在這邊嗎?!我怎么記得,再往前走,便是一片梅園了。莫非是二公子酒沉了,在自己家中,也找不到路了不成?!”
“慕白秋……”顏思遠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里,夜色中,他那雙魅瞳里,閃爍著迷離深沉的光芒?!澳憔腿绱瞬辉敢庖娢颐??!十年了,我整整找了你十年。我想象過無數(shù)中我們重縫的情景,就唯獨沒有想到,你會不愿意同我相認?!?
“慕白秋,我就這么招你嫌棄嗎?”顏思遠字字句句,含幽帶怨的控訴,頓時讓慕子路亂了心神。十年了,他們都說找了自己十年??墒聦嵞??事實是,一個家有嬌妻美妾;一個四處沾花惹草,卻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一念至此,慕子路心中剛剛涌起的感動立刻煙消云散。自嘲一笑,她垂眸說道:“二公子說什么呢?慕某聽不明白。夜深了,二公子請回吧,慕某要歇息了。”
“慕白秋......”顏思遠欺身上前,一把拽住慕子路的手腕,聲音里含了一絲少有的嚴肅和悲憤。
慕子路用力一掙,卻未能掙脫他的束縛。她只得面色一沉,冷聲說道:“顏二公子,請你自尊!若你再是如此,我便去找顏大人來評評公道。”
聞言,顏思遠俊逸不凡的臉上,頓時有暗色一閃而過。他手腕用力一緊,拽住慕子路的手,便多了幾分力道。“這么多年了,難道大哥他在你心中的分量還是要比我重么?!即便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娶妻生子,你的目光依然不能放到我的身上嗎?”
“放手!哎喲,痛。放手......”那突如其來的力道讓慕子路頓時痛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她卻徑直抬起頭仰望著天空,不讓眼淚滑落下來。
見狀,顏思遠臉上的暗色立即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自責、后悔和心痛:“對不起,白秋。我不是故意的。我......”
慕子路趁機掙脫他的束縛,冷冷地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顏二公子,我最后說一次。我慕子路是堂堂須眉,而非你口中所說的女兒家。至于你所說的慕白秋,我也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今日我念你真心思念你的朋友,不與你計較。他日你若是再犯。我立馬收拾包袱走人。也許,你們顏府這樣的高門大戶,本就不是我應(yīng)該來的地方!”
顏思遠本還打算同她糾纏,聞言,已經(jīng)抬到半空的手,卻又頹然地垂下。清冷月光下,他的目光如夜空中落寞的星子,幽幽地散發(fā)出憂傷的光芒。那光芒如利刃,頓時刺傷了慕子路的眼。別開頭,慕子路不敢再去看那雙布滿憂傷與幽怨的眼。片刻后,她決絕的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離開。寂靜的夜色中,只剩下顏思遠孤獨而落寞的身影,久久不肯離去......
彼時,他們并不知曉。在花園一角的陰影里,同樣有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久久地凝望著他們,漆黑如玉的眸子中,閃爍著深邃而復(fù)雜的光芒......
翌日清晨,慕子路從稀薄的晨光中蘇醒過來。梳洗完畢,吃過早點。她便徑直朝小書房里走去。遠遠的,傳來一陣孩童清脆的讀書聲。慕子路唇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腳下的步伐更快。
推開書房門,慕子路正準備同兩個孩子打招呼,下一秒,她甜美的笑容卻在看見書房里的另外一個身影之后,瞬間消失不見:“你......顏二公子怎么會在此處?”
“慕先生,早上好?!鳖佀歼h一反昨日的深沉,陽光燦爛地笑著向慕子路打招呼。似乎昨日的種種,從來都沒有發(fā)生過。
“顏二公子這是......”見狀,慕子路不動聲色地問道。
“思遠許久不曾回家,很是想念家中的這一對龍鳳胎侄兒侄女。所以,今天是特地前來探望他們的。”明媚晨光中,顏思遠一手撫著顏秋書的頭,一手捏了捏顏秋容紅蘋果似的嬌嫩的臉蛋。笑得很是無辜?!安恢较壬煞裢ㄈ谝环??!”
慕子路抬眸望了一眼天空,淡淡笑道:“慕某也能體諒二公子的一片思念之情。只可惜,現(xiàn)在是孩子們的上課時間。只怕......”很好!不愧是奸商,硬的不行便來軟的。只可惜,她慕子路是軟硬不吃,油鹽不進。
頓了頓,她又繼續(xù)說道:“顏大人說過,一切以孩子的課業(yè)為重。若是慕某徇私,耽誤了孩子們的課業(yè),顏大人怪罪下來。只怕......慕某的飯碗不保?!彼詾?,打著孩子的旗號,她便會給他纏著自己的機會么。門兒都沒有......
說罷,慕子路含笑盈盈地站在那里,只等著顏思遠的發(fā)難。誰知顏思遠聞言,居然點頭附和道:“慕先生說得沒錯,一切應(yīng)當以孩子們的課業(yè)為重。如此,我便等孩子們下了學,再來叨擾。”她眸光中狡黠的微笑和若有若無的算計,讓他心底莞爾一笑。這么多年過去了,人事變遷,物是人非。她和他之間,早已隔了許多時光,無法彌補。他和她,都不知不覺的變了許多??捎行〇|西,卻是永遠也不會改變的......
譬如,她那雙清亮透底卻洞徹世事的眸子。
譬如,他對她數(shù)十年不曾一變的深情......
慕子路微微一怔,片刻后,她挑眉不動聲色地一笑。卻并不言語,只靜靜地站在那里,等待著他的下一步行動。見狀,顏思遠了然一笑。對慕子路頷首說道:“如此,思遠便先行離開了。”
望著他轉(zhuǎn)身而去的身影,慕子路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無論如何,她又過了一關(guān)不是!
“好了,咱們今天繼續(xù)講千字文?!蹦阶勇份p咳了一聲,收回了兩個孩子飄忽的思緒?!艾F(xiàn)在先生開始提問,上一課,咱們講到哪里了?”
“我知道,我知道?!鳖伹飼伹锶菁娂娕e起小手,爭先恐后地回答道。
“秋容,你來說?!蹦阶勇伏c頭對顏秋容示意了一下。
“咱們講到:‘孔懷兄弟,同氣連枝;交友投分,切磨箴規(guī)。仁慈隱惻,造次弗離;節(jié)義廉退,顛沛匪虧。’這一段了?!?
”很好?!蹦阶勇伏c頭贊賞道:“咱們今天繼續(xù)講:‘性靜情逸,心動神疲;守真志滿,逐物意移。’這一節(jié)。所謂性靜情逸,心動神疲。就是指一個人品性沉靜淡泊,情緒就安逸自在;如果內(nèi)心浮躁好動,精神就疲憊困倦。而所謂:‘守真志滿,逐物意移。’則是指,一個人保持純潔的天性,就會感到滿足;追求物欲享受,天性就會......”
慕子路的話尚未說完,便聽見課堂下的顏秋書口中傳來忍俊不住的一陣笑聲。抬眸,順著兩個孩子的目光望去,慕子路正好望見窗外,有一個熟悉的挺拔身影,一閃而過......
“顏思遠......”下一刻,書房內(nèi)便傳來了慕子路咬牙切齒的恨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