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走,我們家夫人今天不見客。”門房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人,手裡拿著趕馬車的鞭子,這鞭子剛纔還是用來驅(qū)趕那對認(rèn)親的母子,這一會兒變成了用來驅(qū)趕南飛煙的工具。
“這位小哥兒,你都沒去通傳一聲,怎麼知道你們家夫人不會見我?”南飛煙不緊不慢地避開鞭子,一雙笑盈盈的眼衝向那張家門房,“我瞧著你沒張大管事知禮數(shù),不如去請了張大管事來跟我說話。”
這話說的不算好聽,但也不難聽,意思可就明擺著了:喂,你不夠格和我說話,去叫你們家的大管事來回話。
做門房的有做門房的智慧,但遇上南飛煙叫板的事兒,這還真是少之又少,可算是頭一遭。
當(dāng)下有些措不及防,好在張家大院後頭走出來一人。
老誠的聲音頓時化作天籟,解救了不知所措的門房。
“哎呀,這是南夫人呀。稀客稀客。”張大管事到底圓滑,見著南飛煙,連忙迎了出去。
看著影六手中提著的禮品盒子,一臉驚詫,問向南飛煙:“南夫人,你這是作甚?”
“哦,這個啊,一點小心意,還望張老夫人收下來。張家這麼大的喜事兒,我可是聽了風(fēng)聲就著人購了厚禮送來啊。”
張大管事嘴角微微抽,眼角餘光忌諱地掃向那對認(rèn)親的母子。這會兒這對母子也不吵鬧了。
張大管事心道:還算識趣,沒叫張家在這位死敵面前失了顏面。可這顏面一說…,其實早就失去了。
張大管事老臉之上掛著溫吞的笑容,不急不慢地推脫:“勞駕南夫人的關(guān)心了。哎!哪兒來的喜事兒啊。
那可就是一對冒認(rèn)的母子。偏就說是咱們老爺?shù)暮⒆印@吓磥戆。鞘怯炆衔覀兗疫^世的老爺子了。”
張大管事說完之後,臉色有些不自然。怎麼覺得這話很有些自打嘴巴的嫌疑。
他不著痕跡挪了挪身子,實則心裡有些變扭。接著挪動身子轉(zhuǎn)移開南飛煙如同刀子一般鋒利的眼神。
但任憑他怎麼挪動身子。總是避諱不開南飛煙刀子一樣的眼神注視過來。乾脆憋屈著擡起頭與南飛煙注視起來。
卻見對面那女人似笑非笑地覷著他。
開口的話也顯得意有所指。
“張大管事,瞧你說的什麼話。人家孤兒寡母的,一看他們就是外鄉(xiāng)人。身上衣裳倒是還算整潔,腳下的鞋子卻是磨破了鞋面子。
一看吶,那就是趕遠(yuǎn)路,沒得休的。
哎!怎麼就沒找別人家認(rèn)親吶?按說,咱們縣裡有錢的可不算少。這一路走來,總有比張老爺子家還有錢的吧。”
話裡話外,就差直接說:這對母子怎麼就沒有找上別人家訛錢,就衝著你們張家了。
張大管事漲個大紅臉。著實是被說個啞口無言。
這叫他怎麼說?
索性啊,這位南夫人也不是要找他茬兒,人家這是衝著他們家夫人來的。
“張大管事啊。我看啊,這母子倆夠可憐的。你們家張老夫人要是鐵了心要把人家母子往門外頭趕,我這菩薩心腸,看著於心不忍啊。
要不,我就把這對母子先接回去再說?”說著。真就柔了一顆心似的,憐憫地看著那對可憐兮兮的母子。
這才軟聲軟氣,問起身旁的小包子來:“兒子啊,無妨的,就當(dāng)…就當(dāng)阿孃給你養(yǎng)個伴讀的書童。咱家不缺這兩碗米飯的。
張老夫人現(xiàn)下正在氣頭上,這是不好意思開口吶。咱們先替張老夫人把人接回去。回頭等張老夫人氣消了。說不得會把人給接來張家住。張老夫人會記著咱們的好吶!”
大和尚那是第一個沒忍住,靠著近,瞧著南飛煙這一套又一套的。說的跟真的似的。要不是他親自找的這對母子來演這出大戲…,他還真就被這女人的憐憫樣給唬弄了去。
忍不住想笑,被一旁的影六給警告地瞪了回去。大和尚憋得內(nèi)傷,只得埋著腦袋,只是仔細(xì)看。還是能夠看出他的肩膀不停地聳動著。
這女人真會氣人!
裝的跟真的似的!這出大戲可不就是她自己自編自演的嗎?
這會兒倒是有同情心了。還菩薩心腸…,她要是菩薩心腸的話。他春如海那就得是彌勒佛了!
那邊兒個張大管事是聽完全程,臉也跟開了染坊似的,從紅到黃,到綠,…到紫,那是各種顏色都過了一遍!
“南夫人。您現(xiàn)在身份不同一般。奪得了美食比賽的魁首,又被當(dāng)今聖上親自嘉獎了。您這一口唾沫子那就是一個釘兒啊!飯可以多吃,話可不能夠亂說啊。”張大管繃著老臉皮,話中暗含警告。
“瞧張大管事這話說的。什麼身份不身份的,無論什麼身份,那也抵不住平頭老百姓一個啊。
我這今天就是聽聞張家大喜事兒,來送禮的。難不成我這送禮還送出罪來了?”
張大管事氣不打一處來,這就看著眼前這位南夫人裝傻充愣了?拿她沒轍?
“我當(dāng)是誰敢在張家大門前撒野。呵呵呵,原以爲(wèi)是宵小之輩,實在煩不勝煩,沒想到出來一看,才知弄錯了,原來是南夫人光臨寒舍。”
南飛煙循著聲音看向張大管事身後。
一衣容華貴的老夫人在丫頭的攙扶下出了來。
這是張家的老夫人。
南飛煙臉上掛笑,連忙和張老夫人打起招呼來:“哎呀,終於是見到張老夫人您了。哎,都說張家在咱們商縣超乎尋常人,就說這張家的門檻兒啊,那都造的比別人家要精緻。…哎呀!張老夫人,你悠著點兒,可別被你們家門檻兒給絆一跤啊。”
明著是關(guān)心,話外意思那就是嘲弄張老夫人。
張老夫人這些年來經(jīng)風(fēng)歷雨,等閒不會讓她露出獠牙來。
見南飛煙笑嘻嘻關(guān)懷,她自然也笑呵呵應(yīng)承:“南夫人這話叫老婦人慚愧了。如今這商縣上,誰的風(fēng)頭能夠蓋住南夫人你呢?我老了,如今是年輕人的天下啊。”張老夫人笑呵呵的說,話鋒一轉(zhuǎn),帶著刀子戳向南飛煙:“我聽說,昨日南夫人可是招人眼球。大大出了一番風(fēng)頭啊!
如今有了南夫人,咱們商縣真是精彩,一出一出的,打破往年的平靜啊。
南夫人,雖說官司已經(jīng)結(jié)了…不過我還是要送上遲來的祝賀,恭喜南夫人找到小公子的親爹啊。…我指的可不是那康安。”
“呵呵呵,張老夫人太關(guān)心了。我這裡也祝賀張家喜得貴子,後繼有人啊。”南飛煙笑盈盈望向張老夫人,眼底深處結(jié)上了一層寒霜:“不知張老夫人對我送的這份大禮可還滿意?…我指的可不是我們家影六手中的賀禮。”
兩人明刀暗槍,一來一往,旁人聽得糊里糊塗。
張老夫人深深陷進眼眶的眼,渾濁中透著精明,還有冷意。
死抿著嘴脣,僵著皮包骨的老臉,乍一看,好可怖。
南飛煙面色不改,小呵呵地問:“張老夫人,滿意還是不滿意,你倒是說一聲呀。若是不滿意,也好叫我重新物色物色。”
字字含著別意。
張老夫人暗中捏起拳頭,捏成拳頭的手指有些微微顫抖。她還能聽不懂南飛煙話裡頭的意思來?
“滿意!相當(dāng)?shù)貪M意!”張老夫人那是咬著牙說出的話。
“滿意就好。張老夫人,你聽過一句話嗎?”
張老夫人揹著手,不言不語,神態(tài)微冷。
南飛煙也不計較,猶自笑盈盈地說道:“有道是,出來混的,遲早要還的。張老夫人,您這是啊,還之前的爛帳。別怨人啊。”叫一聲影六,指著那傻愣愣的門房,“讓你來送禮,你也不知道把禮遞給張家的下人拿著。讓人瞧見了,還以爲(wèi)我南飛煙心疼這點子銀錢,捨不得把手中的禮品送人吶!”
影六憋著笑,趁著那門房傻愣愣,徑自沒有品過味道來的時候,“嘭”一下子,就給直接塞進了那門房的手裡去了。
“巧兒啊,把那對可憐的母子扶進我的馬車裡去,哎,天可憐見的,這是吃了不少苦頭吧。”
“南夫人,這是我張家的私事。”張老夫人冷冷的說,開口喚住南飛煙。
“咦?那麼說,張老夫人是要認(rèn)下這對母子了?”南飛煙輕“咦”了一聲,嘴角掛著笑,一副等著張老夫人回答的模樣。
張老夫人冷哼一聲:“南夫人管的真多,是我張家的孩子,老婦人如何焉能夠放任他在外長大?這對母子就是冒認(rèn)的。”
“既然張老夫人不承認(rèn),那就算了。我瞧著他們母子挺可憐的,覺得養(yǎng)在身邊也無妨。我們南家也不缺這兩雙筷子。”
張老夫人咬斷老牙。怒斥:“混賬!老婦人不認(rèn)他們是一回事。他們冒認(rèn)張家人,又是另一回事!老婦人自然要報官,自有本縣青天大人替老婦人查明真相!”
“誒?張老夫人。你說笑的吧?”南飛煙彷彿大吃一驚。
張老夫人一見,以爲(wèi)她心虛,心中冷笑不止,“老婦人看來像是說笑的嗎?”冷笑著看著南飛煙:“莫不是南夫人心虛害怕了?”
“噗!”南飛煙噴笑:“管我什麼事兒,張老爺子的風(fēng)流韻事。與我何干?…只是張老爺子也太不講究了。從前的風(fēng)流韻事,惹出今天的事兒…,卻拿去叫忙著縣裡大事兒的縣丞大人去查。張老夫人,別怪我多嘴啊,你這事兒做的不地道啊。”
張老夫人心裡“咯噔”一下子,當(dāng)下也明白南飛煙說的是真的。
“難不成我張家受了委屈。還不能夠伸冤了?”當(dāng)下氣急了。這種事兒,真是難辦。沒人把這事兒拿到明面上來做的,偏偏她面前這個仇人卻打了官司。
“照南夫人的看法。那南夫人之前打的官司又叫什麼?”
“張老夫人,我那是遭人誣陷,有證據(jù)有證人,你有嗎?”南飛煙落下臉去。看了一眼那對母子,她請了人家來演戲。就得保證人家母子的安全。
要是留了這對母子在張家。誰知道會發(fā)生什麼慘無人道的事情。
張家可是先後死了一妻一妾,就連兩個肚子裡的孩子。那也是死在自家人手中的。
“張老夫人,鑑於你之前百般不肯承認(rèn)這母子與你的關(guān)係。這會兒就算是你肯認(rèn)回人家母子倆,我也不敢就放任人家母子倆進你們張家門。
要是到時候你氣這對母子讓你張家在商縣百姓面前丟了面子,暗地裡對這對母子不好。人家在這裡又沒親沒故的……”
南飛煙一本正經(jīng),“張老夫人,抱歉了,這對母子我不能交給你!
你知道的,我這菩薩心腸的。既然這事兒叫我遇上了,我就得管一管。反正你也不認(rèn)這對母子的。我就帶走了。養(yǎng)在身邊,將來若是你找到證據(jù),證明這對母子真的與你沒關(guān)係的話,再來向我討要。
到時候,只當(dāng)我認(rèn)人不清,向你認(rèn)錯,送上萬兩白銀作爲(wèi)賠禮。”
到時候…,你得找到證據(jù)才行!
南飛煙心中冷笑著補充一句。
“你…你!…呼呼”張老夫人喘著粗氣,深陷眼眶的老眼瞪得老圓老圓。顫著手指指向南飛煙。就是一句連貫的話都說不出。
丫頭一看情況不好,連忙讓張大管事去請大夫來。她自己卻青黑著臉,怒瞪南飛煙:“夫人,你還不來幫忙?”
“額…,有你就夠了。”她爲(wèi)什麼要幫忙?好笑咧。
“夫人,要不是因爲(wèi)你,我家老夫人也不會氣暈了。”言下之意是,你能夠袖手旁觀嗎?
“這個…張老夫人是因爲(wèi)我氣暈過去的?不是被張老爺子生前的荒唐行徑給氣暈的?”南飛煙嘖嘖嘴。
眼中有憐憫之色:“可憐喲。來時我就聽說了,以前啊,張老爺子家裡可是有一隻標(biāo)準(zhǔn)的母老虎啊…哎,可憐的張老爺子啊。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因爲(wèi)他不在了,張家偏偏還不打算認(rèn)。算了算了,你們家的事兒,我也不好多管。你專心替你家老夫人看病吧,我這就帶著人走了。
之前說的那話還作數(shù)。歡迎張老夫人找著證據(jù)來向我要賠禮啊。”
南飛煙是三下兩下,痛痛快快解決了張家老夫人,精神抖擻地坐上回程的馬車。
“你!”
任憑那丫頭氣白了臉,呼喚的聲音卻被掩著人羣的唏噓聲中。
這才記起,這裡還有一羣閒著看戲的人。
臉色是白了青,青了白,讓人把張老夫人給挪到屋裡牀榻上去。
但怎麼樣,心裡都跟堵著一口惡氣一樣。那丫頭瞇眼尋思起,怎樣才能吐出這口惡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