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又忽然想到了什麼,葉青璃挑眉又道:“之前不是吩咐姑姑,整理別院內的賬目嗎?怎麼拖了幾日還沒送上來,以爲我忘了嗎?其實我沒忘,若姑姑年邁,如果覺的辦事不利的話,可以自請離職,本小姐一定應允?!?
現在絕還不是翻臉的時機。
縱然恨不得將眼前巧笑嫣然的葉青璃,扒皮拆骨,但翠芝還是不得不強行忍下,胸中躁動的恨意,她要等,等一個合適的機會,定要讓這個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翠芝纔是該掌握別院的女主人。
這個好色蠢笨的女人,就該一輩子做她的傀儡。
憋紅著一張臉,半天,翠芝才緩緩回答:“賬目,明日必然送上?!?
葉青璃似笑非笑,深深的看了一眼腳下之人,目光如鋒利的尖刀,良久,才霍然轉身,大步離去。
一直緊繃心絃的翠芝,終於得到了片刻的鬆弛,整個人瞬間癱在了地上。
而周圍一地的婢女家丁,此刻皆心有餘悸的望著葉青璃遠去的背影,無一人敢去攙扶翠芝姑姑,最終,紛紛低著頭四散而去。
……
又是夜深人靜的時刻。
幾盞孤燈,明滅不定的倒影在如墨院。
平添幾分蕭條悽苦。
自那日,因他一時的自私,錯害了一名婢女後,君如墨素來坦然的心緒,便彷彿被填上了一重污濁的陰影,令他的心,跌入了最低谷。
……每個人的心中都隱藏著一個魔鬼,你的魔鬼已經被釋放出來了。
葉青璃邪魅的話語,猶然在耳,一聲聲,一句句,不住的敲擊著他的心頭,令他時時刻刻,痛不欲生。
“少爺,您還是多少吃點吧?!?
茯苓面目哀傷的端著一碗清粥,望著眼前,因兩日水米未進,而消瘦的不成摸樣的如墨,他的心,也莫名跟著揪痛。
他自小就跟在如墨的身邊,從他五歲習字,七歲唸詩,十歲就能將整篇的資治通鑑倒背如流,十三歲便能在老太爺的壽宴上,精彩的作出一篇祝壽詞,十五歲,其傲人的才華,更是惹得世人驚歎。
如此耀眼的少爺,如此驕傲的少爺,如此優秀的少爺……儘管在族中只是庶出,卻在幼年受盡了老太爺的寵愛,比其嫡子,也是不遑多讓了。
怎奈何,老太爺終是要年邁死去。
大少爺早已記恨少爺的才華,聯合家中其他庶子,對少爺是左右排擠,就連老爺,也跟著不看好少爺。
在旁人的眼中,少爺是不世的才子,走到哪裡都是追捧無數……但又有那個人,真正明白少爺心中的苦痛。
誰也不明白。
少爺從來都不屑於名利,但奈何世事逼人,在族中的冷眼排擠下,少爺不得不借用才名,在帝都尋找一席之地。
少爺本不喜朝堂的勾心鬥角,卻又要萬般無奈,在家族的命令下,投身仕途。
而這一切,卻又因葉青璃的霸道出現,完全亂了章法。
少爺才名在外,本就惹得一些人嫉妒眼紅,這下……哼,就算茯苓不去刻意打探,外界用‘男寵’二字戳少爺脊樑骨的人,到處都是。
過去,少爺縱情寫下的完美詩篇,收盡了各方的追捧,如今,卻又成了各方茶餘飯後的笑談與譏諷。
譏諷一個才子的落寞。
但同時又折射出他們嫉妒,正是因爲嫉妒,纔會如此賣力的譏諷。
每每想起那些人的污言穢語,茯苓緊握清粥的指節,便開始陣陣的發白,卻又怕少爺發現,來問,便只好痛苦的閉上了眼眸。
“茯苓,何時回來的?!?
聽到茯苓的聲音後,呆呆望著天空的君如墨,半天才後知後覺的轉過頭來,一雙清潤的眼眸,疲憊不堪。
“少爺……”
茯苓終於還是忍不住,留下了淚來。
君如墨神色淡淡的,虛弱的伸出手掌,爲茯苓拭去了眼淚,並安慰著,“別哭,如今我身邊就你一個朋友了,若你在這般傷心,讓我如何自處?!?
茯苓連忙擦去眼淚,將手中已經微量的清粥遞了過去。
君如墨不忍拒絕了茯苓的心意,只好勉爲其難的接過了清粥,如同嚼蠟一般,一口一口,僵硬的往嘴裡送。
茯苓看著心痛,半晌,才道出了心中,憋了半天的話,“公子……方纔,茯苓在街上……碰到……碰到……”
“怎說話吞吞吐吐的?”
君如墨疑惑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茯苓深吸著氣,才緩緩將話說完,“我碰到雲菲姑娘了。”
微微一頓,君如墨蒼白修長的手指,彷彿凝固住了一般,整個人,在一瞬間襲上了一股令人心痛的無可奈何。
對命運的無可奈何。
“她,還好嗎?”良久,如墨淡淡的問。
“她……”茯苓在度欲言又止,他開始有點後悔,不該在這個時候提起此事,但想起雲菲姑娘癡癡想念的淚珠,便忍不住,竹筒倒豆子一般,一口氣都說了出來。
“自公子到了別院,雲菲姑娘便是日夜思念,爲此也多方奔走,奈何人單力孤,終是沒能幫上公子,而且,半個月後,就是雲菲姑娘掀蓋頭的日子了……可雲菲姑娘一直心繫公子,只盼能與公子再見一面。”
如墨的眸中,迅速閃過一道異彩的光芒,但就在一瞬間,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雲菲,那個如桃花一般,清甜醉人的少女。
曾在他的人生,無比失意的時候,與他在初春的桃花林相識,一個是西子摟還未出閣的雅妓,一個是帝都聞名遐邇的才子。
看似一段頗具傳奇的佳話,結局卻註定要蒼白無力。
“掀蓋頭……”
如墨喃喃自語,所謂掀蓋頭的日子,就是西子樓的雅妓迎接第一位恩客的日子,雲菲已是年方二十,這一日,終會到來。
如此也好,那樣好的女子,或許會碰到一位珍惜她的人。
“公子,雲菲姑娘如今只盼在見您一面?!?
如墨笑的沮喪,漆黑的眸光在煥發不出半點光彩,“茯苓?!?
“在。”
“我此刻生不如死,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便帶著我最後的幾分積蓄,自行離開吧,不必在回君家?!?
“公子……”
茯苓聞言大驚,‘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眼眶紅腫,哭的是淚眼婆娑。
哀莫大於心死,此刻便是君如墨心中的寫照。
就在主僕二人,一片愁雲慘霧之時,院中伺候的婢女,匆匆來報,“稟報公子,翠芝姑姑求見?!?
翠芝?
茯苓狐疑的擡起頭來,他們平日鮮少與這位別院的女管事接觸,今日爲何登門拜訪,難道葉青璃又要耍什麼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