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烤焦了大地,北風席捲起地面上的黃土,灑得漫天都是沙塵。黃天之上,雄鷹翱翔於天際,嘹亮悠遠的鷹啼聲不絕於耳。
士卒們聳拉著眼皮緩緩向烏氏城走去,山崖之戰雖擊敗了王慶,但秦軍也已經疲憊不堪,如果不是王慶自己亂了陣腳,秦軍想獲勝也不是那麼容易。嬴子嬰按劍走在前面,突聞後軍起了一陣騷動。嬴子嬰擡手駐足,勒馬回望,卻見一騎快馬飛至身前,哨騎稟報:“秦王,身後遊騎來報,說有一支軍馬正從身後而來。”
嬴子嬰下令道:“將陣形一字擺開,準備迎敵!”
秦軍轉身回頭,嬴子嬰帶著公孫止、察哈爾來到後軍。沒過多時,一支軍馬如旋風般奔至,當先一將勒馬揚蹄,一臉驚疑的看著前面的秦軍。
嬴子嬰提戈橫馬,皺眉前望,背後弓弩手已經將箭扣在弦上,只等他一聲令下,便可亂箭射出。前面那將伸著脖子叫道:“前面莫非秦王耶?”
嬴子嬰答道:“然!”
那將隨即打了個手勢,身後的士卒皆放下武器向前跪拜,他亦翻下馬背,朝著嬴子嬰跪拜道:“罪將馮英參見秦王。”
“馮英?”嬴子嬰心中一驚,拍馬向前。走至那將身前,低頭下看,地上那將灰頭土臉,頭盔都未帶,鎧甲上盡是暗褐色的血污,伏在地上默不出聲。
“馮英,你爲何至此?莫非涇陽已失?”嬴子嬰朝馮英問道。
馮英泣道:“末將無能,終究沒守住涇陽。請秦王賜我一死!”
說罷,在地上不停的叩首。嬴子嬰沒理會他,而是轉身看向背後來人。後面蒯徹也是一臉的風塵,他低頭朝嬴子嬰拱手道:“見過秦王。”
“涇陽到底如何?你向我一一道來!”嬴子嬰朝蒯徹說道。
蒯徹微微沉呤,開口說道:“自秦王走後,翟將樂陽領大軍從涇河襲來,……”
聽蒯徹講完,嬴子嬰點頭說道:“你做得沒錯,涇陽既然無力再守,那就不要死守。”
嬴子嬰轉身看向馮英,朝他呵斥道:“涇陽城失了又能如何?失了再把它奪回來不就行了?我臨行之時讓你駐守涇陽,就是看你冷靜沉穩,能知道進退!你怎麼卻一時糊塗起來?區區一個涇陽難到就能讓你和蒯先生喪命嗎?”
“秦王!我——我——。”馮英一臉淚痕,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答話。
嬴子嬰翻身下馬,用手拽起馮英的胳膊,將他扶起來。拍著他身上灰塵說道:“你要記住,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死了就不能在思考,活著或許能讓自己找到方法脫離困境。知進退、明得失,乃爲將之道。”
“秦王——!”馮英心中大動,忍不住矢口喊道!
“還愣著幹什麼?上馬!隨我回烏氏!”嬴子嬰板著臉著爬上馬背,朝馮英喝道。
“喏!”馮英擦了一把臉上的淚痕,大吼著回答。
正當嬴子嬰正準備掉轉馬頭的時候,背後一道脆生生的聲音顫道:“王兄!”
嬴子嬰一回頭,卻見黑色旗幟下面,一個嬌小的身影飛快的朝他跑來。百里伊水飛快的跑到嬴子嬰馬下,擡著一張髒兮兮的小臉,愣愣的看著嬴子嬰,兩隻大眼睛裡淚花不住的顫動,鼻子上還掛著半截灰色的鼻涕,小嘴巴癟著,一副要哭卻哭不出來的樣子。
嬴子嬰微微一笑,俯身將小傢伙抱上馬背,低聲問道:“小伊水,想念王兄了嗎?”
小伊水點了點頭,帶著哭腔說道:“你出征之後,好多的壞人來打我們。城牆上面死了好多人,我好擔心你,好害怕。嗚嗚……”
“不會有事的,有王兄在,不要害怕。”嬴子嬰拍著她的背,小聲安慰道。
“嗯!”小伊水點了點頭,她將頭縮在嬴子嬰懷裡,不一會就傳來輕微的呼聲。嬴子嬰低頭一看,這小傢伙想必是累急,竟然這麼快就睡著了。看著小伊水沉睡的小臉,嬴子嬰心中涌過一道溫情。他扯過背後的披風,將小傢伙裹住,然後將馬鞭一揚,馬兒邁動著四腿便向前跑去。
秦軍足足走到天黑纔回到烏氏,烏氏城頭閃動著無數的火把,趙予按劍站在城牆上,她伸著脖子望了好久,直到吊橋被緩緩放下,她才如風一般跑下城牆。
護城河邊,陳巨躬身站在一邊,他的身前就是剛跳下馬背的嬴子嬰。等嬴子嬰下馬之後,陳巨連忙從嬴子嬰手裡接過百里公主,百里公主睡得太沉,到現在還未醒過來。趙予跑到了嬴子嬰身邊,她伸出手本想將接過百里伊水,不知道嬴子嬰是沒看見還是怎麼的,他卻將百里伊水遞給了陳巨,趙予伸著手愣在那,直到後面的沙太叫喊才讓她回過神來。
看著已經進城的秦王和衆將,趙予心中涌過一陣苦澀。除了沙太,竟然沒有一個秦將看她。她在心中問道:“秦王,莫非你也沒看見我嗎?”
夜風很冷,趙予感覺到渾身發涼。沙太的喊聲驚醒了她,她道:“我們也進城吧。”
進城的路上,趙予告訴沙太自己殺了閻澤,沙太驚喜的說道:“太好了!沒想到閻澤這個賊子竟然死在了山主手裡。秦王知道後,肯定會很高興!”
“他會高興?”趙予心中也高興起來了,夜風再吹過,她也不覺冷了,反而覺得很清爽。
第二日,嬴子嬰召集衆將,趙予便獻上了閻澤首級。嬴子嬰知道後果然很高興,還勉勵了趙予兩句。趙予也很高興,可等她回到將位的時候,才發現她身畔的將軍沒一個帶笑。秦王所倚重的蒯徹、馮英,纔回到秦王身邊的舊臣公孫止,麾下的陳巨、察哈爾、杜襲等人,都一個個面無表情的坐著。過了一會,公孫止朝秦王進言說道:“古來男子征戰沙場,女子在家種田。封一女子爲將,是否有所不妥?”
嬴子嬰說道:“趙予將軍弓馬嫺熟,又爲何不能爲將?吾意已決,爾等不必再勸!只要有才能者,皆可用之!”
公孫止見嬴子嬰態度堅決,又轉身朝趙予問道:“你之職責是保衛秦王,就要緊隨君王身畔,爲何這麼久纔來見秦王?”
“我!我……”趙予不知所措,舉頭四望,所有人都沉首不語。
嬴子嬰說道:“趙予將軍不識路途,來遲也情有可原。更何況她還取了閻澤首級,了卻一個大患。公孫止你退下吧!”
“喏!”公孫止躬身退下,回身時還側頭看了趙予一眼。
趙予垂著頭,手緊緊的握著。她明白這些秦將爲何敵視她,但她無計可施。
嬴子嬰看了趙予一眼,開口朝衆人說道:“整頓好城中兵馬,三日後征討涇陽!”
衆將精神一振,齊聲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