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子嬰?”察哈爾在嘴裡慢慢的唸了兩遍,並未發(fā)現(xiàn)這名字有什麼與衆(zhòng)不同。秦王繼位,天下間知道他名字的並不多,其中也絕不會包括住在隴西之地的羌人。
贏子嬰既然敢告訴察哈爾他的真名,也不怕他知道多少。先零羌已經(jīng)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縱然知道了這麼一個落難的秦王,又能如何呢?這天下已經(jīng)不是大秦的天下,這秦王已經(jīng)變得不值錢了。
察哈爾高大的身軀在晃動著,磨盤般的大手拍著贏子嬰肩膀,大聲的說道:“既然我們是朋友了!兄弟我肯定要好好招待你!吃這些玩意又怎能顯示出我先零族的待客之道?”
贏子嬰停下了進(jìn)食,擡頭看著察哈爾。察哈爾一轉(zhuǎn)身,招來兩個部衆(zhòng),大聲說道:“先將我這朋友捆了,在車架上面立根柱子,以後好好招待招待他!”
贏子嬰大急,口中朝著察哈爾狂呼:“你我既然是朋友,這樣做難道就是你的待客之法嗎?”
等兩個手下將贏子嬰捆了,吊上了柱子。察哈爾纔回道:“你是我察哈爾的朋友!不是先零羌的朋友。作爲(wèi)朋友,我不會害你,但爲(wèi)了部落,我不得不防備你!”
贏子嬰默然,他將才做出如此行徑,還不是想虎口中脫身?計劃中的這察哈爾跟他想象中的一樣,不是一個愚笨之人,但也超出了贏子嬰的想象——他很聰明。在他那粗枝大葉的外表下面,有著一顆細(xì)膩的心。
這樣的人,反倒像箇中原人。這樣的人物,也不是想象中那麼好利用的。
吊在高高的車架上,贏子嬰心中沉思:他這個秦王確實有點倒黴,先被裴老二調(diào)教,後又遭狼遇虎,好不容易擺脫了蠻人,又落到了羌人手裡。——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天煞孤星?
贏子嬰在心裡自嘲苦笑,可笑著笑著他的笑容突然就凝固了,他的目光看著前面,看著沿河邊上匆忙奔逃的三人。他在心裡長吁了一口氣:天涯何處不相逢?有人比我的命更硬啊!
公羊詳此時蓬頭垢面,哇哇的大叫。他拖著兩個女眷,一雙腿還跑得飛快。他的背後,跟著一大羣蠻人,提著棒槌牽著虎狼追趕。
沿河跑了不知道多久,公羊詳都快以爲(wèi)自己馬上就要堅持不住了,但他偏偏還跑了這麼遠(yuǎn),發(fā)現(xiàn)了前面羌人的營地。
震動的腳步聲驚住了剛剛安穩(wěn)下來的羌人男女,他們一個個跑出營寨,長大嘴巴看著奔襲而來的蠻人。
心中苦澀,又有何人能知?
察哈爾仰天一聲長嘯,翻身上馬,抓一柄長槍,策馬朝敵奔去!
公孫詳看見前面果然來了救兵,長大了嘴巴,將欣喜堆滿了臉龐,他伸出雙手,正想討好說點什麼。策馬奔馳的察哈爾張嘴一聲厲斥:“滾開!”
槍桿一撥,公孫詳被一下?lián)暨M(jìn)了河裡。
“夫君!”圓臉?gòu)D人一聲慘呼,將灰衣姑娘用力一推,朝著公羊詳落水的地方瘋狂的奔去!
“哎呀!”灰衣姑娘被推倒在了地上,看見奔馳而來的駿馬,忍不住含淚閉上了雙眼。
聲如雷霆馬震怒,槍如蛟龍眸似海!
在所有人都以爲(wèi)這姑娘即將斃命的時刻,察哈爾翻身下墜,用腿腳勾住繩索,整個人都趴在了馬腹上。看著一臉悽婉的灰衣姑娘,察哈爾那定定堅毅的目光彷彿給人帶來了希望。電花火石之間,察哈爾抓住了灰衣姑娘的手,臂上用力一旋,灰衣姑娘似騰雲(yún)駕霧般落到了馬背上。
腿腳在套繩上一勾,察哈爾又回到了馬上。灰衣姑娘從後背緊緊的抱住察哈爾,將臉貼著察哈爾的背部,眼淚跟珍珠似滾滾落下。
羌人長大了嘴,蠻人長大了嘴,贏子嬰長大了嘴。
如此騎術(shù),贏子嬰自愧不如。
勒馬提繮,察哈爾將槍一舉,蔑視衆(zhòng)蠻道:“欲與我一決死戰(zhàn)嗎?”
衆(zhòng)蠻不知道察哈爾說著什麼,但看著來人的聲勢,心中都開始畏懼了。當(dāng)頭蠻人盯著察哈爾,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向察哈爾伸出了大拇指。然後回頭一揮手,衆(zhòng)蠻都開始退卻。
“他們說什麼?”察哈爾忍不住疑惑道。
“他們說,你是一位英雄。”背後的灰衣姑娘突然說道。
察哈爾轉(zhuǎn)頭一瞥,問道:“你怎麼知道?”
“看他們的手勢就明白了。”姑娘回答。
察哈爾哈哈一笑,掉轉(zhuǎn)馬頭朝營寨裡奔去。
河畔中有人在嗆水大呼:“救命吶!”
察哈爾不想理會,背後的灰衣姑娘哀求道:“救救他們吧!”
察哈爾用槍指點了兩個部族,下河將那兩個秦人救上岸。
回到營帳中,察哈爾坐在椅子上,公羊詳夫婦,灰衣女子都站在下面。看著渾身打著囉嗦的公羊詳夫婦,察哈爾眼睛一瞇,似笑非笑的說道:“沒想到是公羊先生!”
“同時天涯淪落人,首領(lǐng)又何必嘲笑我?”公羊詳打了噴嚏,用手插著鼻涕說道。
“我不嘲笑你,我想殺了你。你冒充商隊,搶劫了那麼多的羌人部落。讓我們沒有了過冬的糧食,逼得我們不得不造反。說起來,先零羌遭受的一切苦難,歸根到底還是你引起的,你說!我應(yīng)該放過你嗎!”察哈爾說著說著,言辭漸厲,目中兇光越濃,有著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意思。
“你是應(yīng)該放了我。其實首領(lǐng)又何必自欺欺人,給公羊詳三個膽子,也不敢搶劫羌人們的糧食。這一切都是紅鼴鼠乾的,他們打著我的名義,搶了你們的糧食。你殺我,只不過是想泄恨,但絕非英雄所爲(wèi)!”公羊詳脖子一伸,說話突然變得硬氣起來。他的夫人忍不住悄悄用手摳了公羊詳一把,埋怨他說話怎麼這麼牛氣,這不是找死嗎!
“婦人見識!”公羊詳痛得一咧嘴,心中恨恨想到。他的眼正好對上了察哈爾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於是他立即收斂臉上的神色,變得一副雲(yún)淡風(fēng)輕的樣子。
察哈爾看著這兩位夫婦,突然說道:“好,我可以放過你!紅鼴鼠已經(jīng)死了,如今的秦國都已經(jīng)滅掉了。這隴西,羌人是再也不能待的了,先零羌準(zhǔn)備回到西部王庭,你們就隨著我一起上路吧!等先零羌安定下了,必然會放了先生。”
“好!好!”公羊詳連忙點頭答應(yīng),他拉了拉旁邊的婦人,朝著察哈爾躬身說道:“那我們夫婦就先告退了。”
察哈爾點點頭,可等公羊詳腿腳還未走出大帳,察哈爾又出聲了,他手指灰衣姑娘朝著公羊詳問道:“慢著!她——是你們什麼人!”
公羊詳一瞥灰衣姑娘,再一瞅察哈爾,心中頓時明瞭。他剛想說灰衣姑娘是他的義女,可他那多嘴的婦人立即說漏了嘴:“她是我們收養(yǎng)的僕人!”
“哼!從今天開始,她就是不是你們的僕人了!”察哈爾指著灰衣姑娘有些惱怒的說道。
“那是!那是!”公羊詳連忙躬身說道。
“你爲(wèi)何要在跳河的時候推下她!”察哈爾用眼盯著圓臉?gòu)D人,冷冷的說道。
婦人剛想說:她是個掃把星,老孃臨死也不會放過她!可公羊詳連忙捂住了妻子的嘴,他訕訕笑道:“手誤!情急手誤!”
灰衣姑娘開口了,她柔柔的朝察哈爾行禮,一臉黯然的說道:“他們都說我是一個不詳?shù)呐耍瑫o他們帶來噩運(yùn)!”
看著灰衣姑娘那梨花帶雨的神情,察哈爾心中一痛。他盯著灰衣姑娘,看著她那水瑩瑩的眸子,言語中有說不出的溫柔:“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不詳?shù)娜耍≈辽傥也幌嘈牛∷麄冋f的都是假的!”
“真的麼?”灰衣姑娘盯著察哈爾,語音顫抖著說道。
“是的!我察哈爾不相信這些鬼話!纔不久,我背叛了我族信仰的狼神,但它也沒有降下天罰來懲罰我!我再也不會相信這些神明和鬼話!我只相信我自己,我的雙眼告訴我,你是個美麗的女人!”
聽著這羌族首領(lǐng)這麼直白的稱讚,灰衣姑娘一時羞紅了臉,雖然這個粗獷的男人沒有中原人說得那樣知書達(dá)禮,但聽著粗獷男人的話,灰衣姑娘的心就像吃了蜜一樣,說不出的開心。她忍不住羞紅了臉,以袖掩面美豔不可方物。
察哈爾癡癡的看著她,胸膛裡的心臟突然跳動得非常的快!
公羊詳一看情形不對,拉著妻子立即開溜。
等他們出了帳子,對著天上的明月長吁了一口氣後。突然,都一下子驚咦出聲。
明月之中,烏雲(yún)半掩之下,晃盪著一個人影。公羊詳突然覺得眼熟,他推了推夫人的肩膀,問道:“那個人你覺不覺得眼熟?”
“好像一條狗!”圓臉?gòu)D人瞥了一眼,轉(zhuǎn)頭說道。
“我覺得也是!”公羊詳想起這個人,鼻子裡哼了一聲,朝著黑影狠狠的啐了一口,然後仰著頭邁著步子施施然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