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佳讓我得饒人處且饒人。
“還想怎么樣?葉伽藍是不敢動你,但怎么說在城里有點勢力……”看我直瞪她,又說,“好了不說了,別撇嘴把傷口都撕開。”
秀佳擰著藥盒邊問我在家怎么慶祝生日的。
我猛地抬起頭,被葉伽藍的事情這么攪合著,已經忘記自己生日這茬。昨天晚上我和錢唐唯一扯到“禮物”的話題,是我正研究雜志內頁的跑車廣告。
錢唐走過來掃了眼:“喜歡這個?”
看我點點頭,他說:“我送你。”然后我眼睜睜地看到錢唐把那頁廣告紙撕下來再遞給我。我瞪著他,學著錢唐的口氣諷刺說:“……你可真大方。”
他也被我逗笑了:“好說好說。”
比起兩手空空的錢唐,我從秀佳那里收了個純金轉運珠,從愛沫那里得了雙熒光色的跑鞋。其他劇組買的蛋糕以及外加粉絲轉送的不少亂七八糟的禮物堆滿后座位。
拉開車門后我不由怔了下:“這些都是我的嗎?”
是我的,都是我的。回去后花了一晚上把那些禮物分門別類。吃的塞冰箱,穿的直接穿上,剩余不喜歡的東西問錢唐:“你家缺不缺起酒起子,嗯,你家缺布娃娃嗎?”
“不缺。雷鋒同學去救濟別人吧。”
錢唐變魔術般地掏出個袋子。我以為是他送的生日禮物,連忙撲過去伸手要搶。
但錢唐抬高了手:“這是你家人轉交給你的生日禮物。”
我立刻不說話了,而且在突然間失去所有興趣。
“我看是時候了,特長生。”他說。
“什么是時候了?”
“你還沒主動給你父母打過電話?等過完這個生日,你也算成年,該主動做點什么。”
我內心涌上股煩躁,只裝聾作啞的不理睬錢唐。
“特長生,你父親主動向你招手了。得知你受傷,他也很——”
“胡說!”我口不擇言,“別總說我爸我爸的!這禮物肯定是我媽送我的。還有,他怎么知道我受傷了?他是又嫌我給他丟人了吧!”
他打斷我:“這禮物你要不要?”
雖然沒拆開看,但不用想我媽送我的東西挺貴的應該。然而,“扔了吧”我冷靜地說,“我不稀罕。”
錢唐語氣也平靜得出奇:“你自己處理。”
我龍卷風般地拿起來那充滿香氣的盒子,連帶包裝袋直接扔到門口的垃圾桶,回頭時卻發現錢唐不知道什么時候跟著我走出來。
他撐著門不讓我走進去。“小姑娘,你一生中還會有很多人來愛你。但父母對你的愛是不同。”錢唐的口氣帶著不由分說的嚴厲,“禮物怎么處置是你自己的事情,但至少說聲感謝的話,讓我轉告你父親。”
我甕聲甕氣的回答他:“我不會謝他的。”
他看我眼:“那待會你自己回你父親一個電話?”
“我不會跟他說話的。”
“明天我邀請他來看你?”
我簡直氣得頭發都能豎起來:“那我就死在你面前!!!”
黑暗中錢唐仿佛略微勾了下嘴角,但他的語氣依舊嚴峻:“你這青春期到底還要等多久才能徹底過去?”
我低聲說:“永遠不!”
忘了說,錢唐補送的生日禮物,是他深更半夜里陪我兜了圈風。
我親自開著錢唐的跑車,戰戰兢兢,雙手滿是汗。等把車安全停到后海時就像爛泥樣癱在方向盤上,感覺比登次月都費力。錢唐做在旁邊副駕駛座,除了上車后讓我找準油門和剎車的位置就沒再開口說一句話,若有所思的模樣。
我下車活動快成僵尸般的腳腕。四周無聲,除了車前燈在夜里照出的直直兩束光,基本一切都隱藏在黑暗當中——就像姑奶奶的前途。剎那間,我的確感覺有點沮喪。
錢唐陪我下了車。他往車頭一靠,偏著頭說:“生日快樂,特長生。”又說,“你在我家住的時間居然已經那么久。”
聯想到錢唐曾經拋出的“有效期限”和“十八歲就搬出去”的言論,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心想錢唐難道是要今天趕我出門,那我待會得把這車開到湖里去……
“說到這個。在你做好對自己未來的決定前,可以繼續先在我家住下去。我之前說的話,全部作廢。”
我呆呆地望著他。
“把這承諾也算生日禮物吧。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害了你。”過了會,錢唐微微皺著眉頭,“好了,特長生。別再朝我擺出這副傻表情,我現在已經開始后悔了。”
蔡林珊和葉伽藍的分手有點無聲無息。我的意思是,前幾天她還在喂他吃草莓。但等這天錄最后一期節目的時候,蔡林珊已經不在場了。秀佳悄悄囑咐我不要在葉伽藍面前提起她的名字。
我確實有點幸災樂禍,但拍攝時盡量不看葉伽藍眼睛以防泄露情緒。葉伽藍卻冷不防地對我發難,那時候節目組讓我和葉伽藍互相交流對家庭預期之類的狗屁。
“李妹妹,你好像不喜歡別人稱呼你為妹妹。”不等我回答,葉伽藍又繼續問,“你是獨生女嗎?”
“……算獨生吧。”
“什么叫算,你父母一方離過婚?”
我壓著怒氣:“不是,我有個哥哥。”
葉伽藍一臉等我繼續說下去的表情,我吸口氣,盡量不帶有任何感情的回答:“嗯,他很早就死了。”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不關你事。”
“你父母一定把對他的關懷,現在都補償給你……”
我幾乎霍然大怒,當場就摔了道具:“不關你事!”
葉伽藍卻朝我裂開嘴笑,幾秒內,我和葉伽藍四目相接。我意識到他是故意激怒我的。
秀佳立刻給拍攝組道歉加打招呼,這一段肯定要剪掉。沒有人提出異議,除了大家看我的表情詭異,有著點厭惡和敢怒不敢言。剩下的拍攝里,葉伽藍總是“李權”“李權”的叫我,我懷疑他知道了點什么。直到錢唐來時,他才略微收斂。
這次錢唐不是單獨來的,他帶著另一位導演,非常年輕,留著把看起來很快活的絡腮胡。那名叫樊剛的導演說喜歡我在《綠珠》里的表演,打算在他的新電影里想讓我演個反派。
我略微有點詫異。
倒也不是因為別的。只是錢唐確實比較難搞。他自己是投資方和編劇的身份,因此并不太尊重曲高和寡的導演,但對平庸的導演又一笑置之。但眼前的樊剛顯然挺討錢唐歡心。
我冷眼旁觀著,發現了個中訣竅:樊剛有點不要臉。
“我以前也是編劇。但干了會編劇,總被投資方亂改劇本。我看錢爺現在混得很好,于是拍了下大腿,決定追隨他步伐當導演。”
錢唐微笑:“少聽他胡說。”
我剛被葉伽藍惹得滿心不快,只有一搭沒一搭的聽他們在我旁邊閑聊。等到樊剛說這電影主要在寧夏和西藏取景,我立刻來了興趣。
錢唐卻皺眉:“這么遠?恐怕她會想家。”
“才不會!我在綠珠棚里待了那么久,也沒說想家啊。”
“兩碼事。”
我嘟囔:“一碼事。我在綠珠那待了四個月,中間就沒回過城。當時也沒人管我。”
趁著錢唐沉默的幾秒,我翻了個白眼,趕緊轉頭問樊剛:“那戲講什么來著?”
樊剛卻威脅我:“你答應拍,我再給你劇本。”
“……哪有這樣的啊。”
我不由皺眉瞪著樊剛,卻發現他在胡子底下笑,他說:“哎,我真該給你拍下來。你現在和錢爺是一個表情。”
什么表情?我再回頭看看錢唐,發現他好端端的沒什么表情。
我左臉的疤痕很細,之前拍攝的時候大大咧咧貼著創口貼,節目組也沒說什么。但第二天有個地方大學生電影節要參加,還是要臉的。于是化妝師用藥妝給我左臉色畫了個細小的蝴蝶,再在邊緣處貼上細鉆。
不得不說,弄得挺好看的。愛沫看了眼睛都一亮。
我又穿著小裙子去走紅地毯了。爽啊,太爽了,大家都叫我名字。而且他們看上去不比我大多少。我不由地想這也算我人生中的小巔峰了。假如現在讓我退出這鎂光燈,的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瀟灑做到。
再然后我就看到葉伽藍也出現在場。隔著夕陽下的柳絮和陽光,他看上去有種日本男演員的腔調。介于纖細優雅和純娘娘腔之間的感覺。
那個電影節主辦方一定沒關注最近的八卦消息,把我和葉伽藍安排在相鄰位置。秀佳悄悄問我是否需要換座位,我本來要點頭,但對上葉伽藍的眼神后改了主意。
“不需要。”
葉伽藍冷眼看著我落座后,在很久之內,我倆都沒說話。
直到我無聊偷偷擺弄手機,聽到葉伽藍在我耳邊拉長腔調輕聲說:“沒事干么,我的小妻子。”
我得承認葉伽藍的挑釁很幼稚,但我也得承認自己被激怒了。我看到他就不痛快,他的聲音他的臉他的毫毛,我都感到非常不痛快。
我得打他。
“我挺好的。對了,聽說你和蔡林珊分手了!”
葉伽藍臉色立刻白了點,不過他嘴角微微一翹:“李妹妹,是不是你父母在你哥哥死后才生的你,因此出于嫉妒,你就見不得任何小孩出生?以你這種智障,你父母沒考慮再要個孩子?還是你媽又被你勸到流產了?”
這時攝像鏡頭正掃向我們,葉伽藍是側著頭面帶微笑說的,就好像他跟我多親密似的。我氣得渾身發抖,但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動作,四周這時紛紛鼓起掌來,旁邊的人都在笑著看我倆。而我被莫名其妙拽起來,原來是主持人宣布我獲得本屆大學生最受歡迎女演員獎。
我只好哆哆嗦嗦的走上臺,還絕對不是激動的情緒。臨上臺階時絆了一跤摔倒在地,主持人趕緊下來扶我。四周有善意和不善意的笑聲,閃光燈不停地閃我。我握著那玻璃狀的獎杯,這時應該說獲獎感言了。但大腦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鬼話。
……我得打他,立刻。姑奶奶什么都管不了了。
下來后秀佳在后臺等著我,還沒等她埋怨我點什么。我這時從簾幕的縫隙處看到葉伽藍起身離開他的座位。
“你等我會。”我把那玻璃獎杯和自己手腕上帶著的首飾一股腦摘下都塞給秀佳,“我必須出去一下,別跟著我。我,我要去上廁所!”
我緊隨著葉伽藍跑出來,不巧發現他的身影消失在男廁所。我隨手就把“正在清潔,請勿進入”的黃牌子豎在門口,接著大步走進去。
然而廁所里空無一人。
我踹開三個隔間的門,空空如也。回神才發現葉伽藍正抱臂悠閑站在門后。
這時候,我看到他的眼神。“李妹妹,你可欠哥哥很多句對不起。”他說。
葉伽藍突然上前將一個東西伸到我腋下,臨近了我才看到那是我家小區保安總拿著的電棒。我還沒反應過來,雙腳已經無法支撐跪倒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和老婆離婚了,白天有忙碌的工作充實倒是還好,可一到了晚上就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情感,一個人蒙在被子里偷偷地笑了起來。”
冥王星看這段子才會笑壞,所以的現代言情完全不適合我閱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