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眉,將令牌嵌入掌心。
于王是防備了突襲,可到底這清平教神出鬼沒,他也不至于能準確料到后方遇襲的時辰!
亂軍之中,拯救他余部的,竟然是這個拿著令牌通風報信之人。
蘇若蕓啊!
她沒有死!她竟然出現在他的軍中!
榮逸軒翻手將令牌收到袖中,大踏步走到大帳門口,掀開門簾,眼前一個個軍帳鋪滿了林地,士兵來來回回的忙碌著。
大帳在坡上,如此一看是一覽無余。
可京城帶來的一萬輕騎,算上益州的駐軍和征集的士兵,少說也有幾萬人。
茫茫人海……
他恨恨的咬住牙,望著昏黃的天際,心頭涌起陣苦澀。
將她安置在榮王府的情形,他還歷歷在目:
那瘦削而柔美的臉,那雙清亮的能讓他移不開目光的眼。
生平討好他的人無數,一開始就連他自己也只把她當個有點用的棋子。
可,他記住了她名字,記住了她從不對他獻殷勤,記住了她一筆一劃認真在別院中書寫的神色,記住她在水榭外瞧他時灰黑的眼眸,也記住了燈會上再見時自己抑制不住的內心欣喜。
更清晰的記得,京城之亂那夜失去她、遍尋不得時,他心中被強行奪去了什么一樣,讓無論如何也要知道她的下落。
而得知她極有可能遇害,他更是沿途暗中徹查了一切能找到的蛛絲馬跡。
他榮逸軒,偏偏就為了這么一個女子如此。
而蘇若蕓今日做這一切,可是為了自己?
“主子……”書言跟出來,低低的喚著。
他猛然驚覺,斂了神色,看了看劫后余生的軍營,身后的書言正在躊躇要不要上來。
他凝神,冷聲開口:“下令徹查軍營!有奸細混入!”
突襲后的幾日,西離國的前線部隊一改往日的不堪一擊,攻勢強硬了許多,似乎每一次都是氣勢洶洶的。
于王不再按兵不動,集結了所有軍隊,和榮逸軒合力迎敵。
不過三日,主力軍竟然像推土一般,將西離國的軍隊逼回了沙州城。
百姓歌功頌德的少,大都卻是語氣怨毒的談論著來往的軍隊。
于王有這個本事,卻讓百姓先送死,是為了自己多點功勞呢,還是純粹喜歡血流成河?談話間,于王早就化身為魔鬼,視生命如草芥的魔鬼。
于王是否是魔鬼,若蕓卻另有別論:這戰場贏了便能看到黎明之光、輸了是一抔黃土,能活著談論誰是誰非的都是幸運的人。
才從夜襲中喘過氣來,手邊的活計比平日多了許多,連若蕓這樣的小兵也被分配來干運木材的活。
幸好云州城背靠青山,就地取材很是容易。
若蕓到底力氣不比男子,搬送著成捆的木材本就不力,不多時已經氣喘吁吁。
張余看她吃力,一把拎過木頭來丟上車,笑道:“別逞強,你做些小活就好,看你弱不禁風的,沒事別折騰自己了。”
若蕓回笑著擦擦汗水,手上的力道控制的很好,生怕臉上的灰黑又被擦去。
遇襲那日后,于王似乎完全把她忘了,她連滾帶爬的沖過遍布尸體的軍營,到了伙房便躲起來,直到周圍喊打喊殺聲漸漸沒了,就看見一個人影沖進來,晃了晃就倒下。
她爬過去,只見那人臉朝下直直趴著,扭了他腦袋看到那條熟悉的疤痕,才發現是張余。
他渾身沾著血污不說,小腿上也受了傷。
她盡己所能的給他包扎,幸好他身上的血污多半不是他自己的,小腿只是有些失血,歇息幾日,眼下已經生龍活虎。
張余笑著說自己的余原來是劫后余生的余,所以大難不死。
她苦惱的是,張余把她當成了救命恩人,對她儼然多了份敬重,什么活都搶著替她干。
幸好,這幾天大家忙忙碌碌,還沒人懷疑她總是不擦臉,不僅如此,她一有空就往臉上抹一層。
“快收拾收拾,騰出的空地好放東西。”張余見她發愣,就開始清空帳篷和臨時用石板搭建的簡陋伙房,伙房前身不過是個柴房而已。
若蕓點點頭,開始清掃一地的灰渣。
張余麻利的搬起捆柴禾,突然嚷嚷起來:“這是什么?”
若蕓循聲望去,看到他手里的布包,不由的嚇出身冷汗:
這不是百澤給她的金子么!
張余掂著沉,好奇的打開,里頭金色的幾個錠讓他整張臉都綠了,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這……這……”他從未見過金子,朝向她,指著手里的東西,眼睛卻一刻也不能離開。
若蕓咽了咽口水,怔怔的不知道如何解釋。
“可能是……原先哪里的人……丟在這里……”她努力的想找借口。
“啊哈!逮到現行了!”冷不防一聲粗魯的喝聲從門口傳來,面色黝黑、體格壯碩的伙房頭子沖了進來,不由分說,一把便搶過了張余手上的布袋,高高的舉起:“營房前幾日失竊,果然是有人偷了!你還有什么話說!”
若蕓和張余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
“你怎么就知道,這錢是偷的?”若蕓不甘示弱的問道,站起身擋在發愣的張余身前。
什么失竊,這一年的餉銀不過幾兩銀子,有人會笨到在軍營藏金子嗎?這伙夫不過是找了借口想私吞而已。
高大的伙夫根本不把眼前的又矮又瘦的小兵放在眼里,一伸手就直接繞過她,抓了張余的肩膀就扯了過來。
張余雖是校尉,但到底比這伙夫技高一籌,迅速轉身一個橫踢,伙夫便痛的蹲在了地上。
“來人啊!有人偷錢傷人啦!”不等他們做出反應,伙夫竟然殺豬似地叫起來。
沖出門,立刻有士兵拿了武器沖過來,一時間,最偏僻的伙房被圍困起來。
在軍營,遇到犯了偷竊罪的士兵,可就地正法!
“什么事這么吵?!”一聲冷漠卻尚帶青澀的聲音傳來,士兵皆回頭看著來人,不過十四的光景,卻負著手氣勢逼人。
書言!
若蕓一眼就認出他,想必是整軍時候留下督查的。
張余不由分說將她拉到身后:“有事就沖著我來!別為難這小兄弟!”
“何事?!”書言皺眉,這臉上有疤的人不怎么熟悉,可那身后的瘦弱小兵怎的就這么眼熟。
“大人!他們偷錢……還……還傷人!”伙夫一把推開張余,裝腔作勢的捂著肚子,邀功似的把袋子給書言看,臉上“痛苦”的扭曲著。
“你少裝!我不過是踢了你下盤一腳!你肚子又沒……”張余氣憤的辯解著。
若蕓沖他搖了搖頭,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可她信書言如此聰明的人,必定不會被騙過。
書言看了袋子里的金錠,忽然冷笑了聲:“就算王爺此次出來,也沒帶金子。”若非京城富賈,有誰能這么大手筆。
“都是我干的!”張余急了,忙搶著說,根本沒有理解書言的意思,還以為這事鬧大,是要掉腦袋的,想也不想就攬上了肩。
書言搖搖頭:“你們可知道,王爺已經下令徹查奸細?!”
若蕓臉色一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書言的臉上,卻明明白白寫著“得來全不費工夫”,見到金子就差不多斷定他們是奸細了:“都抓起來,押到王爺處!”
“大人!怎么連我也要抓?”伙夫急了,“這人證物證俱在……”他想破腦袋都想不通,明明可以立刻判斬立決的,居然要王爺親自審?!
周圍的士兵得令,一擁而上將他壓住。
“書……”若蕓剛想喊,嘴就被堵上,掙扎不過,連同張余一起被壓著走。
書言看了眼那個滿面灰黑的小兵面熟,卻還是沒想起來哪里見過,搖頭一笑,掂了掂手里的金子——足金,看來這奸細的身份還真是不同尋常。
高大的伙夫被捆的最緊,一路咬著布團哀嚎著,嚎到最后沒了力氣,倒地上怎么也爬不起來。
張余起初也緊張著,可旁邊的蘇云竟是安安靜靜像條魚一樣沒有半點聲音,咬著布團的嘴絲毫未動,兩只有神的眼睛思考著什么,看向遠方,連帶他也逐漸安靜下來。
有了書言的吩咐,他們被直接送到了大帳外聽候發落。
伙夫一到便奮力亂哼起來,張余看了看高大的營帳,僅一帳之隔,里面就住著高高在上的尊貴王爺,他離開家從軍多年,卻還沒見過王爺,就算是于王也不曾見,就連當日的程王爺也只是看了個背影而已,不由得竟生出一絲欣喜,忙看向旁邊的蘇云。
若蕓只是跪著,低著頭,依舊未動。
聽說抓住了奸細,榮逸軒的英眉早已擰成一團。
本是探探底細,更重要的是找若蕓出來,可沒想到真的抓住了幾個。
書言忙遞上布包,榮逸軒信手一倒,幾錠金子便滾了出來。
眼中射出駭人的光芒,他聲音猛的沉了幾分:“人呢?”
“回主子,在營帳外等候發落。”書言如實稟告,王爺只怕想到了什么。
“帶進來!”
三人跪了**,被士兵提著扔進了營帳。
榮逸軒冷冷的坐在前頭,一身湖藍的便裝卻透出駭人的氣勢,只捻了錠金子:“說,誰出賣情報了。”
——————————
下面努力寫對手戲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