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7.19
華鑫問道:“李嬤嬤,是哪個李嬤嬤?”
鐘玉沒想到她對這個好奇,略想了想便道:“就是昨日暫代你教養嬤嬤班的那個,今日被人發現在永西巷中的一口水缸里淹死了,好似是醉后失足,宮里懶得細查,給了一筆喪葬費也就罷了。”
華鑫下意識地轉頭看著謝懷源,只見他老神在在地找了最上首的椅子坐下道:“宮里的事最為無常,也許是天意,也許是人為,可與你我有何干系?”
鐘玉點頭道:“正是如此。”
這話明著雖是對著鐘玉說的,其實卻是在安慰華鑫,華鑫低了低,雖然明知他就是這樣的人,但還是難免心顫。
鐘玉咳了一聲,似乎很費解兩人對一個過了氣的老嬤嬤的糾結,看兩人眉來眼去完,才慢慢道:“今日在朝上,魏太傅頭一個站出來,狀告大皇子的三條罪狀,分別是僭越,欺壓良善和品行不端,頭一樁是那些酸儒研究的禮法問題,與咱們無甚干系,欺壓良善嗎…也不是咱們該管的,最后一樁跟你家倒是大有關系。”
謝懷源問道:“何事?”
鐘玉嗤笑道:“魏老頭寫了一封洋洋灑灑的萬言書,共列舉了大皇子的九大條罪狀,其中有一條就是品行不端,暗指他背地里私會女子,還被一眾京中有頭有臉的人看到,折損了皇家顏面,皇上聽了當即大怒。”
華鑫這時插口道:“可是因為郁喜?”
鐘玉懶洋洋地理了理自己寶藍色的曳撒:“除了她,說的還能是誰?大皇子那里自然不肯認,有那支持他的也幫著辯駁,朝堂上吵成一團,皇上龍顏大怒,拍著‘鎮山河’把一眾人都罵了一番,魏太傅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這時偏還不依不饒,非逼著皇上給天下蒼生一個說法,皇上面子上掛不住,只好把大皇子狠狠地責罰了一番,又喝令他近日不得上朝,先把自己的爛攤子處理好,大皇子當然想著幫自己開脫兩句,但他未來得及開口,鄭司空就上前控訴自家小女兒死得冤,皇上氣得差點掀了桌子,指著大皇子大罵一通,連朝也上不得,拂袖而去。”
華鑫聽了半晌,嘴角不由得浮現出一絲喜意來,心道魏太傅太給力了,她又下意識地偷瞄了一眼謝懷源,見他面色微沉地看向自己,心里跳了幾下,又裝似不經意地扭開頭。
鐘玉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華鑫:“說起來也是好事,你布置下的那幾個人都還沒來得及發話,大皇子就被皇上狠狠責罰了一番,我看如今皇上是動了真火了。”
謝懷源淡淡道:“若是真惱了,便直接丟開不理即可,何必多做責罰,還勒令他改正呢?”
鐘玉細細思索了會兒,也苦笑道:“確實如此,皇上這般,八成是還打算重用他…罷了,如今大局未定,先殺殺他的勢頭也好,反正日后也有的是機會,水滴石穿,總有把他拉下來的一日。”頓了頓,他又問道:“你二弟那里…你打算怎么辦?”
謝懷源道:“與我何干?”
鐘玉上下打量他片刻,忽然嘆道:“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算了,想必你已有安排,我也不多置喙了。”他說著就直起身,看著華鑫謔笑道:“我特特跑來跟你們報信,便讓你這寶貝妹妹送送我吧。”
謝懷源忽然直起身道:“我去送你。”說著就率先往外走。
鐘玉一臉受寵若驚,剛想擺手道‘不必了‘就看見謝懷源已經往外走了,他無奈地看了華鑫一眼,見后者一臉淡定地沖她揮手告別,不由得暗暗鄙視這一家子都不解風情。
他抬步走到謝懷源身后,正欲說些什么,就看見謝懷源轉身,定定地看著他:“你不該將她也牽扯進此事中的。”
鐘玉一怔,隨即苦笑道:“被你看出來了。”
謝懷源面色陰冷地看著他:“你所求的我都已經答應了,為何還要如此作為?她本不該牽涉到前朝斗爭中的。”
鐘玉慢慢道:“其實也無什么別的理由,正是因為她與此事干系不大,又是魏太傅的學生,由她出馬定能事半功倍。”他補充道:“魏太傅性子執拗倔強,若是你我二人出馬,他必定不為所動,沒準還要得罪了他,反倒是郁陶跟此事無關,說的更能清楚明白,也不會招致魏太傅的反感。”
謝懷源道:“那你可曾想過,萬一此事不慎泄露,她被大皇子記恨呢?”
鐘玉忽的挑了挑眉毛:“萬一?你這是怕護不住她?”他上下打量了謝懷源幾眼,嘖嘖稱奇道:“真是白日里見了活鬼了,你何曾對別人這般小心寶貝著?”他連連嘆息道:“說真的,若她不是你嫡親妹子,我定然以為她是你心上人。”他想到這個比喻,心里也是好笑。
他背靠一顆柳樹,帶了三分調笑,七分認真地道:“你若是真的擔心護不住她,不若把她送到我家來,我定然讓她一生無災無難心長寬。”這已經算是明示了,鐘玉試探的看著他的面色,兩人相識多年,他好歹還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然而…
“啊!該死的,謝懷源,你不要逼我動手!啊!別打我的臉,你有病啊!啊!我的頭發!”謝府傳出幾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的怒喊。
據說那日,鐘家的大公子是頂著一臉的晦氣和斑駁青紫,一瘸一拐地走出謝府的大門…
華鑫忐忑地站在謝懷源書房正中,見他進來,乖乖地垂頭等著挨訓。
謝懷源本來面色陰冷難看,見她面色略帶惶恐,又不由自主地緩和了面色,沉聲問道:“你現在還不打算告訴我你究竟做了什么?”
華鑫低頭歉然道:“是鐘玉給了我他搜集的大皇子罪證,讓我去交給魏太傅。”
謝懷源聽說這事又牽扯到鐘玉,原本稍稍平復的惱意又泛濫起來,揚了揚唇角譏諷道:“你對他倒真是言聽計從,可我呢?我與你說的你還記得幾分?”
華鑫心里默念‘男人是要哄的’,然后一臉誠懇地道:“你說的我自然都記得,只是他說此事若是成了,對你大有好處,所以我才…”她看謝懷源面色陰晴不定,便哭喪著臉道:“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
她看謝懷源還是靜靜地看著她,以為他還是不信,便立刻拍著胸脯連連保證自己再也不敢犯,就差沒對天發誓若是違背就遭天打雷劈了。
謝懷源看著她懊惱的小模樣,心里又異樣躁動起來,似乎有某種渴望急于得到宣泄,眼眸不由得暗了暗,目光停留在她兩片開合的唇瓣上。
華鑫見他還是默默地盯著自己不發一語,心中更為忐忑,正想著該說些什么再表示表示,就聽見門外有人來報:“大人,大皇子派人來了。”
華鑫立刻住了嘴,訝然道:“是為了郁喜的事?”
外面那人打斷了他的些許綺思,謝懷源沉吟片刻道:“讓人進來。”不過片刻,侍從就領來一個公公模樣的人。
華鑫一見那人心中便有些不喜,那公公的目光黏糊漂浮,一雙三角眼更是暗黃渾濁,所謂相由心生,華鑫實在不覺得長這么一副尊榮的人品格能高到哪去,所以那公公態度雖還算恭敬,但她還是默默地在他身上劃了個叉。
那公公一見謝懷源先是不說正題,反而和他東拉西扯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隨意寒暄,若是有不知情的,還以為兩人的關系有多好。
那公公一邊小心地搭著話,一邊暗暗地思忖該如何說,見謝懷源仍舊不動聲色地,心里暗暗發急,便干脆直言道:“大人,實不相瞞,奴婢是受了大皇子的叮囑,為了郁喜小姐和大皇子之事跑來的。”
謝懷源緩緩地晃著茶盞,不動聲色地道:“哦?若是向郁喜提親,難道不該大皇子親自前來,以顯鄭重?”
那公公聽得心里一緊,干巴巴的笑道:“小公爺說笑了,郁喜姑娘雖是謝家人,但到底如今是個庶出…怎么能跟大皇子談及婚嫁呢?”按說謝國公死了,謝懷源應當襲爵,但皇上不知什么心思,硬是以守孝為由把爵位扣住不發,所以外面還是叫小公爺。
謝懷源慢慢地道:“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該同我說了,郁喜的生母,謝老夫人就在正院里,你為何不去尋她?”
那公公漸漸聽出些門道來了,立刻義正言辭地表示:“小公爺說笑了,謝府里哪有什么夫人,不過只有一個因為品行不端被休棄的曹氏,您宅心仁厚,怕她出了謝府沒法子生活,這才讓她住在謝府,她哪里算什么夫人?更別提給郁喜小姐的婚事做主了。”
前些日子,謝懷源雖沒立刻公布謝必謙對曹氏的休書,但他也不是愿意飲下當年之恨的人,隱隱透出些風聲出去,曹氏這個夫人立刻就有名無實,他再在這時表示謝府可以讓曹氏‘暫居’,其意義立刻就明顯起來,這時候,哪怕謝懷流走了狗|屎運,能夠得勝歸來,從身份上也不可能和謝懷源競爭丞國公一位了,一出手便是這樣絕人后路的毒辣一招,倒真是謝懷源的風格。
華鑫差點在一旁笑出聲,謝懷源?宅心仁厚?這馬屁拍的有水準啊。
謝懷源慢慢道:“二弟如今日漸長本事了,未來的事…也未可知。”
那公公眼神閃了閃,想到謝懷流,眼底帶出不屑來,陪著笑道:“小公爺說笑了,二公子吶…跟您是比不得的。”
華鑫在一旁也漸漸聽出來了,原來是大皇子為了在皇上那里過得去,便來謝府要人,但以他的身份,自然不想娶郁喜為妃,只想納她為妾,這來試探謝懷源的態度來了,他是生怕謝懷源坐地起價,硬要給郁喜一個妃位。
謝懷源慢慢地笑了笑道:“既然是為侍妾,那讓大殿下擇日使人來接便好。”
那公公跟他你來我往的試探一番,終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立刻喜出望外,連忙跪下磕了幾個響頭,轉身復命去了。
華鑫看得連連咋舌,問道:“郁喜這是必然要跟大皇子了?”郁喜自己求的路,華鑫倒不替她悲哀,只是有點驚嘆大皇子的神速。
謝懷源忽然轉頭道:“明日可要出去走走?”
華鑫“啊?”她一時有些沒轉過來。
謝懷源望著門外,淡淡道:“明日謝府必然是一場熱鬧,咱們不必蹚這個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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