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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菲閣里,曹氏正和一個打扮規整嚴謹的中年嬤嬤說話,曹氏讓了幾次,那嬤嬤謹守規矩,站在下首不肯就坐,曹氏見她執意不肯,便也不再多說,與她寒暄了幾句,這才切入正題道:“我與姑姑許久不曾相見,想不到今日靜怡夫人竟然勞動姑姑來給我們老爺送來賀禮,真是折煞了。”
那中年嬤嬤有些唏噓:“仔細想來,奴婢也是有五六年沒見夫人了,上次見還是托小公爺的福,皇上在宮里賜宴。”
曹氏面色一沉,不過臉上還是笑道:“我們家老大是個有本事的,也算是光耀了謝家門楣。”頓了頓,她繼續問道:“不過靜怡夫人既然勞動姑姑,想必是有要事吧?”
那嬤嬤有些遲疑,曹氏眼明心亮,立刻摒退了左右,嬤嬤這才開口道:“若是別人,奴婢必然是不敢多嘴的,不過若是夫人,那便另當別論了,其實…我這次是為了你們家大小姐來的,您也知道,大殿下這些年雖得皇上信中,但在姻緣一事上卻不如意,娘娘將此事看得甚重,所以這才派了我來。”
曹氏心里猛地一沉,她雖不愿意自己的女兒嫁給大皇子,但那也不代表她愿意華鑫嫁過去,以她的身份,嫁過去必然是正妻,以后就算不是皇后也一定是正妃,煊赫榮華,她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跟自己有過節的嫡女嫁的如此如意?
她心里瞬間便轉了許多念頭,面上分毫不顯,只是笑道:“那是這孩子的福氣了。”
兩人說話間,華鑫便已經到了悠菲閣,給曹氏行了個禮,那嬤嬤細細打量了一陣,眼底露出幾分滿意來,微笑著行禮道:“謝姑娘好。”
華鑫微微一怔,連忙還了個禮,曹氏在那邊介紹道:“這是靜怡夫人身邊的秋燕姑姑。”
華鑫聽得茫然,按說靜怡夫人來了,不應該叫郁喜過來嗎?叫自己作甚?
那位秋燕姑姑拉著她頗有技巧地問了幾個問題,比如‘最近讀了哪些書啊?’‘看姑娘性子好,不知在女學里和姐妹相處的可好?’之類的話。
華鑫老老實實地答完后,秋燕姑姑的眼里又多了幾分滿意,她深知靜怡夫人要的不是多么溫順的兒媳,而是聰慧達觀,八面玲瓏的人,這才能輔助大皇子大業,她方才試探了華鑫幾句,確實頗合靜怡夫人的標準。
考校一番之后,秋燕姑姑摸了摸袖子里攏著的錦盒,知道差不多可以把這物事送出去了,便笑道:“大小姐,我們靜怡夫人早就聽說你來,只可惜一直無緣得見,卻把要送你的物事備下了,今日趕巧,我便給了你吧。”說著就把錦盒送了出去。
華鑫遲疑著推拒道:“這怕是不大好吧。”她心里隱約猜到靜怡夫人的心思,心里一驚。
這時曹氏發話道:“既然是靜怡夫人的一片心意,郁陶那你就收下吧。”她心里再不情愿,自家妹妹的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連曹氏都發話了,華鑫只好無奈收下,躬身道了聲謝。
秋燕姑姑又拉著她寒暄了幾句,這才讓華鑫離去。
華鑫走在回自己易安院的路上,心里卻隱隱忐忑,只盼著事情跟自己猜的不一樣,她一個人越琢磨越是不安,拉著大力死馬當活馬醫道:“你說…一個跟你毫無關系的人突然給你送了樣忒貴重的禮物,那是為了什么?”
大力瞥了那錦盒里的一對珍珠攢花的對釵一眼,撇嘴道:“這俺就不知道了,你看你們這些貴人整的,見個面要送禮,過個節要送禮,見個上級還要送禮,俺咋能知道她為啥送禮?沒準就是看小姐你長得盤兒亮呢。”
華鑫“……”她本來心中正緊張,卻被大力一句話給氣得翻白眼,正要跟她好好說道說道,就見郁喜面含怒氣地走來,攔住了二人的去路。
郁喜原本秀致的面孔微微扭曲,一轉頭看見那只錦盒,面色更加惱恨,眼底幾乎冒出火來,上前踏了幾步,怒聲道:“你真是好本事啊,不知從哪里學來的一肚子諂媚伎倆,真是生來下|賤,四處地媚好逢迎,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沒臉的事,引得那許多貴人垂青!你簡直…”
“啪!”
華鑫面罩寒霜地緩緩把手收回,看著郁喜捂著臉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這些天被大皇子攪出的惱火稍稍去了些,近來她一邊惦記著瞞住謝懷源,一邊又把大皇子再來糾纏,本來已是心煩,誰讓郁喜沒眼色,這時候往槍口上撞?
郁喜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個音階,尖聲道:“你這個…!”她身后幾個伺候的丫鬟婆子也躍躍欲試想要上前,不過大力只是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她們立刻消停了。
華鑫趁她沒說完,作勢揚起手,冷聲道:“你有膽便說吧,你今日說一句,我便賞你一耳光,看你的嘴到底有多硬。你若是不服,盡可以找夫人和父親去告,我倒要看看,我這個長姐教訓滿口污言穢語的妹子,誰還能說個不是了?!”
郁喜被嚇得住了嘴,低低地咒罵了幾句,卻再不敢扯上華鑫了。
華鑫有種揚眉吐氣的暢快,臉色也稍稍恢復,對著她連諷帶責地道:“妹妹人也不小了,也該長點腦子了,別一天到晚這么橫沖直撞沒心沒肺,覺著大周朝的人都該圍著你轉,今日你覺得不要我說話難聽,可你的毛病再不改,以后有更難聽更難受的等著你呢。”
說完,華鑫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她漲成豬肝色的臉,十分從容地從她身邊繞過去,頭也不回地走了,不得不說,真的好爽!
她心情頗好地回到自己的易安院,剛一進去,就看到謝懷源站在書架邊,面色沉凝地看著她。
華鑫對他常來造訪一事已經淡定了,特別是這些日子,他就是朝事再忙,也會抽空來給她帶些鎬京特有的小玩意,不過面色如此冷凝還是頭一遭,她有些緊張地問道:“你…怎么了?”
謝懷源抿起唇,不笑不言地看了她一會兒,才緩緩道:“今日靜怡夫人派人來,還要見你?”
華鑫心里一驚,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還在垂死掙扎道:“是啊,靜怡夫人派人來說自我進京來都沒有見過我,所以…”后半句在謝懷源譏嘲的目光中自動消音。
謝懷源眼神帶了些譏誚:“你還要告訴我什么?說靜怡夫人叫你去只是個意外,說大皇子那日…也是個意外?恩?”
華鑫不敢和他對視,忍不住微微退了幾步,謝懷源一把握住她的手,冷聲道:“你為何不告訴我?”
華鑫垂下頭不敢看他,低聲道:“我怕你…”
謝懷源繼續逼問道:“怕我什么?怕我和大皇子對上?在你心里我就是那般無能之人?”眼底的譏誚更濃。
華鑫想到剛認識他時,他也是用這種口氣跟自己說話,心中澀然,低聲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沒想到,沒想到你會這樣生氣,我不是故意惹惱你的…”她現在已經靠到墻邊,被迫在一方逼仄的空間里。
謝懷源見她神色驚慌,面色微微和緩,慢慢道:“你現在并非一人,不必事事都只靠著自己。”
華鑫伸手環住他的腰道:“你是知道的,我和你…所以我一點都不想嫁給大皇子,也不會想著別人,但我怕你…你不要和他對上,好不好?”她嘆了口氣道:“這次犬戎和百濟聯手來犯,明明情勢危急,皇上還不愿讓你出征,可見對你的猜忌之心已經到了何等地步,你不該在這時生事的。”
謝懷源冷冷道:“你以為,你這是為了我好?”
華鑫張了張嘴,低聲道:“我要你幫著的事已經夠多了,不想給再你添麻煩。”
謝懷源譏嘲地笑了笑,‘哦’了一聲,轉身離去了。
他來到自己書房,想到華鑫方才的神情,忍不住有些心軟,但想到從別人嘴里知道這件事自己當時的心境,眼神又冷了下來,慢慢地坐下,微微閉上眼睛,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幾下,忽然道:“白斛。”
一個面容普通的近乎猥瑣的人走了進來,躬身道:“小公爺有何吩咐?”
謝懷源隨意把玩著手邊的一枝狼毫筆,淡淡道:“一般郡縣對流民自有安置,不會有太多流民入京,我讓你查的流民來歷,你可都查清了?”
白斛道:“許多都是從山陰縣那里來的,那里的縣君似乎…沒錢來安置這些流民了。”
謝懷源譏諷地笑了笑:“沒錢?”他沉吟片刻,問道:“若是我沒記錯,那縣君是大皇子一力保薦的?”
白斛點頭道:“正是。”他小心翼翼地道:“您問這個是何意?”
謝懷源看了他一眼,嚇得他立刻閉上了嘴,謝懷源輕輕敲了敲桌面道:“你下去吧。”
白斛退下后,謝懷源又坐在椅子上良久無言…
那邊大力小心翼翼地走進來,看著神情頗為沮喪的華鑫道:“小姐…你和大人沒啥大事吧?”
華鑫沒理她,嘆了口氣倚著床柱。
大力卻忍不住絮叨道:“不是俺說啊,您這事兒就不該捂著,男人嗎,都愛自家婆娘事事靠著自己,都愛個滿足感,你倒好,把這等事兒藏著掖著,不怪大人生氣。”
華鑫委屈道:“可這次我哪里做錯了?”
大力搖搖頭道:“哪里都錯了,就是尋常田地里的田舍漢,見了自己婆娘被人盯上了,都一定要尋那人狠狠地打一架,更何況是咱們小公爺呢?”
華鑫驚道:“他不會直接去找大皇子打一架吧?!”
大力“……”她嘆氣道:“小姐您咋就這么不開竅呢…大皇子那里大人自然會有辦法,俺說的是你。這么說吧,俺爹和俺娘老兩口每回打架,俺娘一哭,再給他做幾個大餅,他就心軟沒轍了,所以啊,女人該示弱就得示弱,該哭就得哭,該道歉就得道歉,這事兒吧,越解釋越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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