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義進來,見唐紹一襲紅衣,雖在病中卻依舊光彩照人,不覺笑意漸深,眸子里全是驚艷。他上前攬住唐紹的腰,道:“我的紹兒,連生病時都這么美。”
唐紹羞得去打光義的手,嬌嗔道:“貧嘴。”
光義順勢抓住唐紹的手,壞壞的笑道:“再加上幾分嬌羞,朕看著就更加心動了。”
唐紹瞪了光義一眼,作勢要掙開他,光義卻用力將唐紹箍的更緊了:“好了,不鬧了,吃飯去。你昏睡了十天,也該好好補補了。”
唐紹吃了一驚,道:“今兒初十了?我竟睡了十天?”
光義聳聳肩,道:“不然你以為呢?”
“那洗三那天呢?”
“自然是你嫂子幫忙置辦的,你就放心好了,有我在,不會出什么紕漏。”
“貴妃之位補上了沒有?淑妃有沒有來鬧?”
“你病著,誰敢鬧?你剛醒來,就別為這些事操心了,好好休息養(yǎng)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嗎?”
“嗯,光義,一會兒陪我去看看孩子們吧。”
“好。”
皇后蘇醒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后宮,平日里跟皇后走得近些的妃嬪是真心為皇后高興,另有一些則是松了口氣。皇后娘娘醒了,她們也就不用再成天提心吊膽的侍奉陛下了。
皇后昏迷這十天,陛下的脾氣變得喜怒不定,宮中上至嬪妃下至宮女,沒有一個不是拎著腦袋做事的,真真是伴君如伴虎。萬歲殿的領(lǐng)頭宮女因上了杯溫茶,陛下大怒,杖責五十,就連趙林也是大氣都不敢喘。
“皇后醒了?什么時候?”
“今天晌午。淑妃拿起一枚黑子落下,道:“皇后有提起貴妃一事嗎?”
“聽說皇后娘娘只是問了一句,便被陛下堵了回去,皇后娘娘也就沒再開口。不過,依奴婢之見,皇后娘娘一定會把貴妃之位給您的。”
“何以見得?”
“一來,娘娘您是大皇子的生母,母憑子貴。二來,奴婢聽聞皇后娘娘素來都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心胸寬廣,為人溫和,想來也不會駁了娘娘您的面子。”
“有幾分道理。”
淑妃下完棋,正要去用膳,恰好此時趙林來宣旨了:“劉淑妃接旨。”
“臣妾在。”
“皇后大病初愈,理應(yīng)普天同慶,特下旨,命各宮妃嬪于正月十五日至儀寧宮慶賀。”
“臣妾領(lǐng)旨謝恩。”
趙林將圣旨遞給淑妃,道:“皇后娘娘口諭,嚴冬天氣寒冷,不宜室外久站,因此慶賀時要按品階一級一級去,以免各宮娘娘染了風寒。”
“臣妾謝娘娘關(guān)心。”
“奴才告退。”
儀寧宮書房。唐紹與小周后正并排坐著讀長孫皇后的《女戒》,讀著讀著,唐紹忽然來了句:“嫂子,淑妃當真沒有來鬧?”
“怎么突然問這個?陛下寸步不離的守著你,她哪兒敢鬧。”
沒來鬧?這實在不像淑妃一貫的行事風格,唐紹看著小周后的眼睛,神色有變,還有剛才很明顯有意回避的回答,面色稍有不悅,又問道:“真的沒來?”
“真的沒來,嫂子還會騙你不成?”
看來從小周后這兒是問不出什么了,唐紹將書仍在案幾上,提高了嗓音,道:“茗衣。”
茗衣從書房外進來,見二人臉色心知有事,道:“娘娘叫奴婢有事嗎?”
“我問你,我昏迷那些天淑妃到底來過沒有?”
茗衣低了頭,沒有回答。
唐紹只抬了抬眼皮,冰冷的目光一掃而過,刺得茗衣如芒在背,只得如實稟明:“淑妃娘娘來過一次。”
“她說什么了?”
茗衣看了小周后一眼,繼續(xù)說道:“淑妃說,說臣妾跟了陛下十年,皇后娘娘要是一輩子不醒,陛下就一輩子不晉封臣妾嗎?這是淑妃的原話。”
小周后以為,依著紹兒的性子,定會大發(fā)雷霆,然后去找淑妃算后帳,可她沒想到,唐紹只是淡淡說了句“退下吧”,就拿起筆,蘸了墨,手在空中懸了片刻,提筆寫道:“淑妃晉為貴妃,宸妃晉為淑妃,臨江殿蘇昭儀晉為宸妃。”
唐紹放下筆,道:“嫂子,后宮的事還得由我這個皇后來管,若是全推給光義,那還要我這個皇后干什么?”
“我看那淑妃無才無德,怎么這么輕易就把她扶上貴妃之位?”
“她在晉王府多年,且育有一子,如今貴妃之位空缺,她才是最佳人選。”
“可賢妃不也有兒子嗎?”
“元佐是長子,賢妃在朝中的勢力又不如淑妃,現(xiàn)在陛下正是用得到劉正的時候,自然要給他些甜頭嘗嘗。”
紹兒的確是變了,那張絕美的臉下,仿佛是另一個人的靈魂。時間到底有多大的力量,能將一個人改變的如此徹底?
又是一年春來到,涼風習習拂楊柳,綠草茵茵撫沃土。初春的天氣依舊寒冷,所謂春寒料峭便是如此吧。
太平興國三年三月,吳越王進京朝見。
天尚未破曉,因光義要早早起來去上朝,又怕吵醒熟睡著的唐紹,穿衣下床的動作格外輕。唐紹自產(chǎn)后睡覺便極輕,稍有動靜就會驚醒。不管光義如何小心,唐紹還是醒了。
“今日怎么這么早?”
光義穿好中衣正要翻身下床,聽見唐紹喊他,輕嘆了口氣,回身半臥在床上,大手撫摸著唐紹的臉頰,道:“今日是得早些,吳越王昨日已抵京,處理完政務(wù)還要接見吳越王。”
唐紹嘆了口氣,起身開始服侍光義更衣:“今日恐怕又有得忙了,你接連幾天都沒有休息好,長此以往,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等過了這陣子,跟你那幫敬業(yè)的大臣請個假,好好歇息幾天。”
“傻瓜,過年那陣子我歇的夠多了,你不用擔心我的身體。不過你那說法到有趣,哪有皇帝跟大臣告假的?”
“那就多弄幾個法定節(jié)假日,什么清明節(jié)、端午節(jié)、中秋節(jié)、國慶節(jié),每逢節(jié)日就放假,皇帝也不例外,這樣不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法定節(jié)假日?你的意思是把那些節(jié)日寫進律法里?”
“真不愧是皇帝,果然聰明。”
“那國慶節(jié)又是什么節(jié)日?”
“就是把建國之日確立為一個節(jié)日,就像春節(jié)一樣,以后每年都過。”
“陛下,該早朝了。”趙林在殿外提醒道。
“快去吧,別讓大臣們等太久。”
光義忽然吻了唐紹的唇,滿足的笑了笑,轉(zhuǎn)身離開。
太平興國三年四月,吳越平海節(jié)度使陳洪進聽從幕僚計策,為保全性命親自來京朝見,并上表皇帝,貢出了他所掌轄的漳泉二州。
汴京榮福驛館內(nèi),錢俶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屋里來來回回走個不停。
“這下可怎么辦啊,陳洪進已然把漳、泉二州拱手相讓,我若再不做表示,宋朝皇帝只怕會不高興。”
丞相崔仁冀進言道:“您不如把來的時候所帶的兵馬武器一并獻上,再上表請求皇帝罷免您國王封號,失此虛名,并無大礙。”
次日早朝。
錢俶出列奏道:“臣來汴京已一月有余,陛下盛情款待實在令臣微感惶恐。臣愿獻出此次所攜全部兵馬,還請陛下削去臣吳越國王的封號,收回‘詔書不提名’詔令,臣情愿解甲歸田,望陛下恩準。”
趙光義笑道:“吳越王何出此言?盛情接待本是應(yīng)當,你不必惶恐,再說,我大宋兵強馬壯,要你兵馬有何用?陳洪進雖已獻出漳、泉二州,你也不必如此恐慌,安心呆在汴京享福就好。”
回到驛館,錢俶不知所錯了。他后悔,當初不該聽沈虎子的,自己不遺余力的助宋滅南唐,到頭來,卻還是要重蹈南唐覆轍,果真是唇亡齒寒。
崔仁冀道:“朝廷不準許您的請求,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封號、賞賜都是虛的,朝廷有的是,盡可以隨意賜予別人。宋朝皇帝想要的不過是國土與統(tǒng)治權(quán),宋朝攻吳越猶如探囊取物一般。現(xiàn)在,您如果再不獻出國土,恐有殺身之禍。”
“不行!大王怎么能將國土拱手讓人?”
“此事萬萬不可行啊。”
“對,對,怎么能交出國土呢?”
崔仁冀厲聲道:“都給我閉嘴!現(xiàn)在,我等皆在宋朝掌控之中,且離吳越幾千里,若不納土,插翅也難飛!”
唐紹正在刺繡,光義大笑著走進來,將奏折給了唐紹,道:“你快看看,這是什么?”
“看你這么高興,想必是喜事了。”唐紹打開奏折一看,是吳越王錢俶上表歸降,上書:臣錢俶幸遇陛下恩待,不勝感激,今陛下承太祖遺志,削平諸夏,凡率濱之內(nèi)皆歸納其版圖,獨吳越仍偏安江浙之隅,致使百姓遠失唐陶風化,此為臣之罪過。臣愿獻出所轄一軍十三州,請陛下念臣幾世以來忠誠勤懇,一心傾慕歸順,務(wù)必準臣所求。
臣錢俶敬上“這下總算除了你的心腹大患了,吳越主動歸降,也是兩國百姓的福分。這下你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一陣子了。”
“哈哈,不費一兵一卒便使吳越歸降,竟比當年攻下南唐容易許多。”
唐紹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看著光義的眼神里怨恨絲絲加重,淚水不受控制的流,唐紹起身將奏折摔在趙光義身上,聲音平靜而又絕望:“趙光義,你未免太過殘忍!”
“紹兒。”光義想追上去,最終還是止住了腳步,就算追上去又能怎樣呢?她的恨,她的怨,她的痛,自己剛才看的清清楚楚。南唐,自己究竟有多久沒有記起過,在她心中還有那個禁地。
“茗衣,去把這個交給陛下,陛下若是不同意我如此安排,就勞煩陛下費心了。”
茗衣不知娘娘與陛下是為何事鬧的這么僵,若是以前,娘娘定會等陛下來時親自告訴陛下,可現(xiàn)在,娘娘處處躲著陛下不見,終日板著臉,宮女們也是小心翼翼的做事,萬一一個不小心惹惱了皇后可就慘了。
“快去吧。”
茗衣到了萬歲殿,見趙林站在殿外,問道:“趙大人怎么在殿外?”
“陛下批奏章時一向不喜歡被打擾,奴才們就在殿外候著,以備陛下不時之需。”
茗衣從袖中掏出信封,道:“麻煩趙大人將此物交給陛下。娘娘還說,陛下若不同意她如此安排,就只好再勞煩陛下了。”
“奴才明白,請娘娘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