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缺了個人, 但兆仍舊努力保持正常的三餐作息,與兩只崽崽一起用膳,聽兩只崽崽興致勃勃的說出來后遇到的趣事。
稷說得最多, 認識了很多一起玩的稚童, 還約了一起去獵兔子。
兆時不時給予贊許, 能在第一天就認識這么多朋友, 稷的交際能力還是很不錯的。
與稷聊完, 兆也沒落下嘴巴就沒停過卻半句話都沒說,一直在吃東西的婧?!版簺]什么想說的嗎?”
“我喜歡的你們都不喜歡?!辨旱?,她也曾試圖與親人分享自己的草木骨骼研究喜好, 但稷的嫌棄溢于言表,比起稷, 為人父母的兆與井稚就好多了, 表情管理功力深厚。
三個聽眾沒一個真心感興趣的, 她也沒必要雞同鴨講,折磨自己也折磨三只鴨子。
“我聽說你一直在拉著人問問題。”兆道。
婧不解:“你是說奴隸是不是人?”
兆點頭。“你怎會想到問這個問題?”
“心血來潮。”婧回答。
兆瞇了瞇眼, 自己生的崽自己還不知道,崽崽屁股一厥他就知道崽要放什么屁,婧有所隱瞞?!笆遣皇怯袗号圬撃悖俊?
他能想到的就是這個,但又不是很確定,婧用人的能耐著實強了點, 他與井稚當年安排給婧的寺人侍女全都是老實聽話的。誠然, 人是會變的, 但那些寺人侍女的變不是心性壞了, 而是被崽崽給用得越來越能耐, 奴仆能被用成這樣,想上演奴大欺主也難。
“沒有?!辨合胍膊幌氲膿u頭。
“那你怎會想到問這種問題?”
婧到:“我只是想知道, 我可不可以殺掉一個奴隸?!?
兆問:“為何想殺那個奴隸?它做錯了什么?”
“我也不知它有沒有做錯什么?!?
“那你為何要殺?”兆不解。
“不能殺嗎?”婧問。
兆遲疑道:“也不是不能殺,只是別人都沒做錯事,你卻將人給殺了,實乃不仁。”
婧哦了聲?!翱尚睦锪R阿父不仁的人非常多?!?
“這不一樣?!闭椎?。“變法的本質是將被公卿貴族占據的一部分利益拿出來分給氓隸,緩解社會矛盾。若氓隸一無所有,他們是不會對國有歸屬感的,不論是被別的國家攻打還是攻打別的國家,他們要么自殘以逃避兵役便是出工不出力。國之大事在祀在戎,他們這樣,國家也別想打勝仗了。而且大量的人口淪為公卿貴族的奴隸,戶數少了,兵源和稅賦也都會減少。”
婧聞言來了點興趣?!耙敲炊啾炊愘x是做什么?”
“打仗?!闭谆卮稹?
“那打仗是為了什么?”
“自然是開疆拓土。”
“那開疆拓土是為了什么?”
“得到更多的人口和土地,擁有更強大的國力?!?
“然后滅掉更多的國家以開疆拓土?”婧問。
兆點頭。
婧不解?!澳悄銈€人呢?你個人圖什么?你能得到什么?”
“得到更多的權力?!闭椎?。
“阿父你很愛權力?”婧問。“生命中最愛它嗎?”
這個問題?
兆思考了一息?!拔也恢溃译x不開它。”
婧無語到:“為了不確定是否自己生命中最愛的東西獻上自己的一生,值得嗎?”
值不值得兆也不確定,這個問題應該要等到死的時候才有答案?!芭叮擎河X得人應該怎么活?”
“為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而活。”婧想也不想的道。“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只有這樣,為它獻上一生,不論結果如何都不會后悔?!?
稷好奇的問:“那小妹覺得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是什么?”
婧想了想,回答:“知識?!?
稷懵然,沒看出來小妹你竟如此好學。
婧悠然道:“遂古之初,誰傳道之,天地尚未成形之前又從哪里得以產生?明暗不分沒有時間沒有空間的混沌,它的根本原因又是什么?迷迷蒙蒙的這種現象,又如何識別?白天光明夜晚黑暗,為什么不是白天黑暗晚上光明?陰陽參合生宇宙,哪里是本體哪里是演變?天有九重,說得那么真,是誰曾經去環繞量度嗎?這么浩大的工程是誰完成的?是神祇?那神祇長什么樣?怎么建的?天體軸繩系在哪里?天極不動設在哪里?八柱撐天對著哪里?東南為何缺損不齊?平面上的九天邊際,抵達何處聯屬哪里?邊邊相交隅角很多,那究竟有多少數量?天在哪里與地交會?黃道怎樣十二等分?日月天體如何連屬?眾星在天如何置陳?金烏日出旸谷,日落虞淵,明明落下的地方是虞淵,為什么第二天仍舊是從旸谷出來?旸谷與虞淵之間是不是有暗道連著?還有,金烏從天亮飛到天黑,走了多遠?月亮為什么陰晴圓缺?真的是因為死了又重生之故?這死而復生得也太規律了?當然,也可能真的這么規律,但為什么會這么規律?為什么冬冷夏熱不是夏冷冬熱?”
婧看向一臉懵然的父子倆?!澳銈儾挥X得很有意思嗎?世界為什么會這樣?”
“世界一直都是這樣?!闭椎馈?
“可是為什么呢?”婧想了想,補了一句?!熬秃孟裎遗c阿兄生得阿父你都有幾分相似,這是為什么?”
“你倆是我生的,自然與我生得像?!?
“可為什么呢?為什么我們是你生的便與你生得像?而不是同旁的人生得像?”
“你若與旁人生得像那說明梓潼背著我睡了別的男人。”兆無語道。
婧與兆酷似的小臉上滿是全世界都是庸人,沒有人懂我的心累:“阿父,我們在雞同鴨講。”
兆一臉心塞?!澳擎耗銥槭裁床荒芟胍稽c尋常人感興趣的東西?”
“可我就好這個?!辨簢@道?!疤焐模帜愎职⒏改阕约??!?
“關我何事?”
“我是你生的,我身上有什么天生的問題,根子必定出在你與阿母身上,不是你便是阿母,難道你想告訴阿母,我這樣是因為她生得不好?”
兆瘋了才這么跟井稚說,又不是嫌皮太緊筋骨太硬需要松快松快。“你這樣很多人都不會喜歡的。”
“你與阿母、阿兄也不喜歡?”婧問。
稷遲疑了一瞬,最終還是道:“我自然是喜歡小妹的?!?
兆也道。“不論你什么模樣,我與你阿母都永遠喜歡你,但這不一樣,我們喜歡你是因為你是我們生的?!?
“那不重要?!辨簲[手道。“喜歡你的人不論你什么樣都喜歡你,不喜歡你的人不論你怎么改變都不會喜歡你,我不喜歡為不相干的人改變自己?!?
兆想了想,發現婧這樣也沒毛病。
堂堂國君之女,未來的國家,憑什么為別人改變去適應別人?
就該是所有人來適應婧才對。
“也對,你們是我的兒女,憑什么遷就旁人?”兆點頭。
婧一邊吃一邊點頭如搗蒜的表示贊同。
“就算這樣,該做的事你還是得做。”兆道。
婧懵然?!笆裁矗俊?
“我帶你們出來是為了夏苗?!闭椎馈!梆⒍极C了好些兔子狐貍,你呢?你的手有碰過弓嗎?”
婧低頭瞅了瞅自己的身形,很圓潤,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自己站直了有弓高嗎?
回憶了下自己見過的弓的模樣,婧很確定自己站直了沒有弓高,遂抬頭與兆對視,目光中只一個意思:阿父你腦抽了?
沒有人擋得住一個君王腦子抽瘋,哪怕是親生骨肉也不能。
婧被迫放下了十萬個為什么,在用完朝食后被兆塞了一把小弩。
看得出這是一把精心制作的弩,專為稚童準備的,有一定的殺傷力,也不需要花費太多的力氣,至少婧用得了。成天上躥下跳,婧的身體素質甩開同齡人十條街。
沒有足夠的體力與氣力可搬不動動物的骨骼,遑論拿刀子將動物給解剖了。
拿到手不足一盞茶的功夫婧便將弩給拆成了一堆零件?!昂镁??!?
兆:“婧!”
婧麻煩降一堆零件拼回了弩。
兆:“....你以前拆過?”
他很確定自己之前沒讓人給婧做過這樣的弩,但婧的那幾個奴仆被她給□□得太像樣了,婧有需求,他們都會絞盡腦汁的滿足婧。若他們都是精彩絕艷的人精也就罷了,但他們大多資質平庸,讓人只能佩服人的潛力無窮無盡。
“沒有,頭回碰到這樣精致的東西?!辨簡枺骸鞍⒏?,這是誰做的?能將匠人送給我嗎?”
“你要做什么?”
“做些更好的工具,從庖中拿的解剖工具太不順手了?!?
你拿人切菜剁肉的刀來解剖能順手就怪了。
兆實在不想對女兒的興趣愛好置評什么。“只要你帶回讓我滿意的獵物我便將人送給你?!?
“什么樣的獵物能讓阿父滿意?”婧眨著眼睛問。
“我也不知?!闭椎?。
正常的三歲能帶回只兔子就不錯了,但婧的話....他也說不好婧會帶回什么。
婧聞言道:“那我什么動物都帶一只回來好了?!?
兆:“...祝阿子如愿?!痹缛諌粜选?
不過不論如何,肯拿著□□去參加狩獵都是好的....才怪。
因為不放心,兆是讓兩只崽崽跟著自己一起狩獵的,確切說是兩只崽崽狩獵,他跟在一旁保駕護航,然后....出發不到半個時辰婧的注意力就被一株樹,確切說是兩株樹給吸引了。
兩株樹的上部枝干長在了一起,這種被稱之為木連理的現象奪走了婧所有的注意力。
兆循著崽崽的目光也看到了木連理。
木連理乃祥瑞,祥瑞的出現代表君王賢明,沒有君王會不喜歡祥瑞,兆也不例外,但高興沒一會便聽到崽崽問:“兩株樹是怎么長到一起的?莫要說祥瑞天賜,阿父你自己都不信這個?!?
思考了一會,大抵是覺得騙不過崽崽,兆遂道:“大概是兩株樹長著長著就長到一起去了?!?
“為什么會長到一起?”
“你看它們的距離,太近了?!闭椎?。“貼得太近太緊,最后就變成一株樹了。”
崽崽哦了聲,忽問:“那將兩個人連在一起,天長日久會不會變成一個人?”
兆愣了下,低頭看向騎在一匹小母馬上的崽崽,崽崽的目光清澈而認真,背脊莫名的有點發毛?!?...不能!”
崽崽不死心的問:“為什么不能?阿父你試過嗎?”
“我沒試過,但就是不能?!?
“是有人試過確定真的不能還是因為它違背了俗世天理倫常?”崽崽問。
兆:“....”他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