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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寬闊的林蔭道上覆著幾片滿是綠意的葉子,女生抱著一本書低頭行走在這往來學生稀疏的小道上。楚蕙綿,X大大三藝術系舞蹈專業的學生。她雖沒有足以令人駐足的容貌,但是渾身上下卻有一種勻稱的美,說增一分太多減一分則少也不為過。

此時的蕙綿只是單純的走路,腦子里似乎被放空了,什么也沒有想。突然,一只纖手力道不輕地在她肩膀拍了一下,隨即側旁跳出了一個戴著耳鉆、短發齊耳的女生。

那女孩很隨意地摟了蕙綿的肩膀懶懶道:“小綿羊,你這是要去哪里?跟著你走了這么長時間你也沒注意到。”蕙綿側眼看了看比她高出半個頭的好友應聲道:“說了你也不要去的。”蕙綿心中卻很是無語,從小到大這個家伙就喜歡叫她“小綿羊”,她哪里像小綿羊了?不過數次糾正無果后,蕙綿就直接無視這個自己不喜歡的稱呼了。

女孩兒聽了蕙綿的話捏起下巴頦作沉思狀,隨即停下腳步轉過蕙綿正對著她有些八卦道:“哦,是不是去約會?你答應做那個癡心的林明晞的女朋友了?”

蕙綿聽著她給林明晞的定語白了她一眼:“烈兒,你到底是誰的朋友啊?跟你說過幾百遍了,我不喜歡他。”

女孩兒也就是陳烈兒,聽了這句話仍是笑嘻嘻地跟上越過她走在前面的蕙綿,依舊搭上她的肩膀道:“從咱們進了這所大學人家就開始追你,姐姐這個旁人都給感動了,你怎么就像沒事兒人似得?”

蕙綿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就是不喜歡他,也不能因為感動就和他在一起吧?”

烈兒很無奈的看了蕙綿一眼故意幽幽道:“現在像林明晞那樣的男孩子真的很少見了,真不知道你這個腦子怎么長的,竟然把梁山伯當做自己未來另一半的模板。”

蕙綿保持身姿不變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很喜歡那樣的男生:君子人如玉,外表溫和,心中卻有自己的堅持。”

烈兒很是糾結地看了她一眼哀嘆道:“你這家伙,照你這個標準你以后就不要嫁人了。現代社會哪里去給你找一個‘梁山伯’,從小到大見過那么多陽光少年怎么就拽住人家一個古人不放了?”

蕙綿知道她的故意夸張,以前每次和烈兒說到這個問題時她總是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又想起了大一開學報到時,烈兒拉住自己指著不遠處的一個穿著輕粉色襯衫的男生大聲道:“你看那人像不像你家梁山伯?”

由此,她們認識了大她們一屆的林明晞。如今蕙綿大三,他即將畢業。他對她,由以前的大膽追求,到如今的隱晦表白。蕙綿不只一次的向他申明自己的想法,林明晞黯然的同時卻一如既往地堅持。

烈兒打斷蕙綿的沉思指著她懷中的書道:“拿的什么書,你這是要去哪?綜合樓?”蕙綿回過神來把書遞給烈兒道:“剛才依依跟我打電話說要我去聽她們李教授講論語,綜合樓303。”

烈兒把書接過翻了又翻遞給蕙綿,邁開幾步,轉過身面對她一邊倒走一邊道:“你竟然還專門去借了書?你該和依依一起選擇文學專業的,我看你比依依那女人還喜歡這些文縐縐的東西。”

蕙綿笑道:“你還這樣說,以往咱們參加什么比賽的時候依依哪次不過去加油?我們兩個還沒有去感受過依依她們文學院教授的風采呢,還有,舞蹈才是我最喜歡的東西。”蕙綿又朝著烈兒晃了晃手中的《論語》道:“我可不喜歡這些‘之乎者也’”。

烈兒嘿嘿笑了笑拉起蕙綿道:“快走吧,上午依依就給我下了通牒,我當然知道咱倆是一國的。”

楚蕙綿,陳烈兒,秦依依,她們三個是同在孤兒院長大的好友。蕙綿自小喜歡舞蹈,烈兒則愛歌,依依更喜歡文學,于是三人同時報了X大這樣一所綜合性大學。蕙綿和烈兒同屬藝術學院,依依是文學院。

三人中烈兒最是熱烈的,如同她的名字。烈兒三歲時進的孤兒院,她的父母關系很不好,她三歲時父親因酗酒出了車禍,母親遺下她獨自消失。沒有爺爺奶奶,也沒有親人愿意照顧她,如此她就進了蕙綿所在的那所孤兒院。

蕙綿則是自一出生就被遺棄了,她是被人在醫院的長廊撿了,后來輾轉進了孤兒院。她,是父母不詳。她五歲時倒是有一個自稱是她表舅的男人將她接走,不過,她在那個男人家里只住了不到一年就被他的妻子以自己愛撒謊的借口再度送回了孤兒院。

兩年后,八歲的依依進入了她和烈兒的生命。依依的父母是在一次地震中喪生的,地震發生在晚間,依依的父母舍命救了自己的女兒。或許是因此,依依總是以善意的眼光看著這個世界。

或許是因為依依眼中的溫暖,烈兒和蕙綿都很喜歡和她待在一起。三人都是被特招進這所大學的,其實以依依的能力她可以去更好的大學讀書,但她還是陪著二人進了這所在國內文學專業和藝術專業排名都不錯的X大。

烈兒和蕙綿趕到綜合樓303時,就看見依依在教室門口有些焦急地等著,一見她們依依就迎過來道:“你們怎么才來呀?馬上就要上課了。”

烈兒仍是悠悠地走著:“慌什么的,這不還有五分鐘才開始上課?”依依不理烈兒牽起蕙綿道:“快進去吧,李教授剛剛就過來了。”隨后她又對跟在后面的烈兒道:“我還以為你又拉著蕙綿走了呢,害我后悔了好久,不該叫你也來。”

烈兒不滿接道:“咱們住在一起,我們聽你荼毒就好了,哪有什么必要來聽這什么李教授講?還有,小綿羊可比我不乖多了,怎么你這意思都是怨我?”

依依瞪了她一眼:“前兩次我讓綿兒來蹭我們文學院的課,是哪個把綿兒拉走的?”三人中蕙綿最小,再加上烈兒平時什么事都是敢作敢為的熱火樣子,依依這個大姐不免要常常給烈兒澆澆火。

進了教室以后才發現里面已經坐得滿滿的了,蕙綿不禁在心中暗暗吐了吐舌頭:文學院,就是不一樣。轉頭看了看烈兒,也是一臉黑線橫掛的樣子。

依依在第二排站定對烈兒和蕙綿道:“進去吧”。蕙綿有些瞪眼,烈兒磕巴道:“依依——這——也太靠前了吧?”

依依推著烈兒進去強硬道:“什么靠前啊?讓你們來就是來聽課的。”隨后又對仍站在走道的蕙綿溫柔笑道:“進去吧,綿兒。”

蕙綿一看她這樣笑立即閃到座位上坐了下來,依依狀似滿意地點點頭,在靠著走道的座位坐了下來。翻好了書,依依側過頭對二人道:“好好聽,李教授講得很好,受益終生。”

蕙綿笑了笑沒有說話,烈兒小聲道:“受什么益,老古板而已。”依依看了看講臺上的老師,對著烈兒有些危險道:“烈兒?”

烈兒見此連忙道:“一定好好聽……”與此同時講臺上的李教授也開始了講課,依依警告了烈兒一眼便坐得端端正正的聽課了。蕙綿也打開自己從圖書館借來的那本《論語》,邊翻看邊聽講。

臺上的李教授講得很有激情時,向臺下一個掃視竟然發現有人在他的課上睡覺,還是坐在第二排的,這也太大膽了。

李教授清了清嗓子:“第二排的那個紫色衣領女生,哎,就是你,你來解釋一下你對孔子‘以直報怨,以德報德’的理解。”

烈兒有些迷茫地看了臺上的李教授,慢騰騰地站了起來,有點睡眼朦朧。蕙綿小聲道:“解釋一下‘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烈兒聽了蕙綿的話稍停了會兒才道:“大概就是打落牙齒和血吞,人家怎么打你,你都不能還手。”烈兒直覺的想到了“以德報怨”。

李教授聽了這個解釋直接瞪眼,旁邊依依立即站起身道:“李老師,我來說說吧。”李教授顯然是認識依依的,點點頭然后示意烈兒坐下。

依依緩緩道:“我的理解是,對于那些傷害過自己的人要以正直光明的態度對待,不能一味的宣揚以牙換牙。每個人心中都應有自己堅持的善,不能因為一些人傷害自己的行為而把自己也變成那樣的人。也可以說,不能為了戰勝魔鬼而把自己也變成魔鬼,以惡制惡永遠不可取。”

李教授聽了滿意地點點頭道:“秦依依同學說的很有好,那個女同學回去可要好好的向自己同學請教一下。”他帶這個大班一個學期了,對于這兩個生面孔自然能猜出不是他文院的學生。不過,李教授最不喜歡的就是在課堂睡覺的學生,特別是在他的課上。

烈兒聽了講臺上李教授的話對蕙綿吐了吐舌頭,蕙綿立即照著她的手狠狠地捏了一下。一直到下課,蕙綿都嚴格監視烈兒,防止她再去會周公。

下課后依依責備烈兒道:“昨天也沒見你睡多晚,怎么課上一副睡不醒的樣子?”烈兒拉了拉依依,破天荒地喊了聲:“依依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東西對我來說就像催眠曲一樣。”

依依看她一副委屈的樣貌,笑了笑跨起書包對二人道:“咱們是去學校食堂吃?還是買些東西回去我給你們做?”蕙綿和烈兒一致大聲嚷道:“你做給我們吃,咱們這就去買菜。”

三人下了樓,直接去了北門不遠的菜市場。路上依依猶豫再三對蕙綿道:“綿兒,對明晞,你真的是不能再考慮考慮嗎?”

蕙綿挽了她的手臂道:“依依姐,是不是你家左庭軒讓你來問的?”左庭軒和林明晞是好友,依依向來知道自己的想法,如今她這樣問蕙綿自然能猜到是左庭軒讓依依問的。

依依點了點頭,看了眼不遠處選菜的烈兒才道:“咱們姐妹三個,我最擔心的就是你。烈兒雖然看著對別人總是很防備的樣子,可是她的情緒總是外放的。你看著雖有些小調皮,可我知道你心中有些事沒有放下,有時你太在意別人對你的看法了。”

蕙綿有些不自然道:“依依姐,你別又念我了好不好,我和你們不是一樣的嗎?哪有什么放不下的事?”

依依聽了便笑道:“是,我們綿兒最是天真爛漫了。不過,我覺得明晞真的不錯,他也蠻符合你對未來那個他的定義的。”

蕙綿有些無奈道:“可是,我對他沒有那種感覺。”隨后蕙綿拉起依依道:“不說他了,我們去買菜。”

三人買好了菜,便說說笑笑地往回走。進了北門不遠處竟遇見張露芳,張露芳,那個曾自稱為蕙綿表舅的男人的女兒。離開張家時,蕙綿從來不知道自己以后的人生中,竟然還會和張露芳有什么糾葛。

大學開學沒幾天她就遇到了張露芳,當時見了蕙綿,張露芳認出她后也只是很不屑地冷哼一聲便錯過蕙綿走開了。蕙綿看著她的背影泛起一個嘲諷的笑,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如今的蕙綿再想起小時候的事,早就明白那個男人不止是她“表舅”那么簡單,不過今生她只認定一個姓——楚。

烈兒知道因為林明晞張露芳不止一次的揭蕙綿的短,此時迎面見了她,自然要上前嘲諷兩句:“張大小姐這是要去哪里?林明晞可沒和我們在一起。”

張露芳瞪了烈兒一眼便要錯身而過,蕙綿卻笑道:“聽說表舅和表妗離婚了,你沒事吧?”張露芳身形一頓,停下來狠狠道:“楚蕙綿,你說話注意點,我今天沒心情收拾你。”

蕙綿繼續道:“表姐有什么困難可以來和我商量,我會不計前嫌的,呵呵。”依依對臉色難看的張露芳點了點頭道:“我們先過去了。”隨后便拉著蕙綿走開了,烈兒也跟上來對蕙綿道:“小綿羊干得漂亮,她那個大便臉可真是笑死人了。”

依依對同樣眉開眼笑的蕙綿嚴肅道:“綿兒,你今天這樣說很過分,我們都沒有父母,難道不能將心比心想一想她如今的心情嗎?”

蕙綿看了她一眼道:“依依姐,她以前怎么對我的你又不是沒有看見。再說了,她爸媽也只是離婚而已,我可是連爸爸媽媽的樣子都沒有見過呢。”

烈兒轉到依依身邊道:“依依姑娘,請你不要對隨便一個人都要發你的善心好不好?我還想再給她補上兩句呢,哦~小綿羊?”說著她又朝著蕙綿眨了眨眼。

依依沒有說話,走了好久才又道:“綿兒,或許那個張露芳以前對你很不好。可是依依姐還是希望你只把她當成一個不相關的人,不要總是記著她的不好。我記得有人說過‘善,只有在痛苦、逆境中堅持著,那才是真正的善才能成為一個人的信仰’。我不希望你以后變得和張露芳一樣。”

蕙綿聽了依依的話心有觸動,便笑道:“放心吧,秦婆婆,我記得了。”烈兒聽了蕙綿的話爆出了大笑:“秦婆婆,這個名字好。”

依依自然不依她們的嘲笑,三個少女就這樣打鬧著回了在學校附近租下的公寓,此時的她們誰都沒有預料到幾日之后的死別。

不過,生者畢竟不知這死對于死者來說或許是另一個世界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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