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漠北皇宮,傍晚時分。
已是冬日,卻不覺多寒,草原的天,天明氣清,晚霞染紅了半邊天,暮色中的宮殿,明亮如岱樣的壯麗。蒼茫裡,微風搖曳著院中的樹枝,在晚霞的映照下,越發挺拔。婆娑的枝葉透著一抹斜陽的餘暉,斑駁的落在樹梢之上,一點點地墜落。
在皇城邊角一個不起眼的閣樓中,端坐一位女子,面上攏著面紗,看不清其容貌,只見額間一夜明珠雕成的蝴蝶,散出淡淡光芒,她那一雙美眸幽幽投出,卻不知究竟落在了何處,只是似水一般的柔,卻偏偏帶著些許談談的冰冷,好似周遭的一切都與之無關。
十指纖纖,膚如凝脂,她背對著身子,黑亮的長髮,只鬆鬆垮垮的挽了一個髮髻,隱隱散著青草氣息,腰肢纖細,四肢纖長,有仙子般脫俗氣質,著一襲淡藍色的長衫委地,上鏽蝴蝶暗紋,外著乳白攙雜粉紅色的狐裘上鏽水紋無名花色無規則的制著許多金銀線條雪貍絨毛,素雅無比。
風微起,處的高了,青絲隨風舞動,有些微涼,她卻似是毫無知覺一般的,仍是望著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身後響起一陣踢踏的腳步聲,一個黃衫丫頭端著食盒上來,見她又是如往昔一般坐在那裡不聲不響,那單薄的背影,在霞光的映襯下,那般的落寞。
好像很久了,打從數月前世子將她帶回來便是這個樣子了,沒有大喜,也沒有大悲,總是一副淡淡的與世無爭的模樣。
可是不知爲何,那丫頭卻總覺得她的周身,散發出的都是讓人憐惜的氣息,也許,與她那面紗遮擋下容顏有關。
在她來漠北的最初,丫頭曾百般的好奇,世子那樣憐惜的姑娘,想必定然是傾國傾城,可是後來伺候的時日久了,曾不經意間瞧見過她的容顏。
如何形容呢?
總之是駭人的,兩面臉頰都是被火燒過之後留下的疤痕,不僅僅是難看,而是驚悚。丫頭害怕,那之後的好幾日便稱病不去伺候,她並未說什麼,只是著人送了許多調養的藥來,讓她好生歇息。
但是日子久了,丫頭卻由起初的害怕,慢慢打心眼兒裡喜歡上這個姑娘了,那般的從容淡定,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
不過說來也怪,世子將她帶回來,卻並未給她位份,只是養在後宮當中,對外,從未宣佈過這個女子的存在。
真的是個謎一樣的女子呢!丫頭暗暗想。
“寶桐--”在丫頭沉思之際,那女子慢慢回過身來,朝著丫頭輕輕喚了一聲,著著面紗,瞧不清楚什麼神色,但是那雙眸,卻是不覺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笑意。
丫頭名叫寶桐。
在她的呼喚聲中,寶桐回了神,端著那食盒上前,放在了桌案上。
“姑娘,藥熬好了,您趁熱喝。”寶桐躬聲道。
女子聞言,微微皺了皺眉頭,目光落在那食盒當中黑糊糊的藥,無奈的嘆了口氣,在寶桐的目光之下,緩緩端了起來。
“苦口良藥--”自個兒安慰著自個兒。
但是入口卻沒有那般的苦,反而有一絲的甘草香甜。藥碗放下的瞬間,她蹙了蹙眉頭,這其中的淡淡的香甜氣味,似是極爲熟稔的…
丫頭見她若有所思的盯著那藥碗,好心的提醒道:“姑娘,藥涼了,便不管用了,您趁熱服下吧。”
沒有再多說,女子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一揚首,將藥全數服下。
“對了。”寶桐似是想起什麼了,眼睛瞪的溜圓盯著那女子:“世子還吩咐了,說晚間過來陪著姑娘用膳。”說著,臉上的笑意越發明顯了:“世子待姑娘真真兒是好呢,無論多忙都會來陪著姑娘用膳,難怪後宮的那些主子都紅了眼呢。”
她的語氣有些洋洋得意,那女子卻只微微一笑,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那就吩咐下去,多準備些世子喜愛的吃食。”
寶桐應聲退下,閣樓裡便只剩下那女子一人,瞧著寶桐的身影,她微微扯起嘴角來,目光淡然的投向遠處,不知在想些什麼。
世子是天黑了纔到的,一路走來在她跟前坐下,臉上疲憊之色盡顯。。
見他來了,她放下手中的碗筷,拿了帕子遞給他,輕聲道:“瞧你這疲倦的模樣,若是實在勞累,便不必來陪著我用膳,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嗯’了一聲,接過那帕子來反反覆覆將手擦拭乾淨。
“無論多忙,這飯總是要吃的。”他伸了手,拉著她坐了下來。
她沒有多說,而是坐了下來,讓人給他添了飯,然後兩人便靜默的用了起來。
她素來無話,可是一向愛言語的他竟然也沒有吱聲,一頓飯便在沉默當中用完了。
晚膳過後,見他仍未有離開的意思,她也不急,只拿了書在桌案前坐了下來,就著燈光,打眼瞧著。
他卻是有心事的樣子,在她跟前來來回回的走著,想要與她說話,卻望了她幾眼,最終是欲言又止。
在他走了數十圈兒之後,她終於按捺不住了,他一動便會帶起一陣風,那燭火便會隨之閃爍,她看起書來,著實費勁。
“世子,有話便直說,這樣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的作風。”
他終於停下了步子,在她跟前停住,神色是鮮少的鄭重其事,直直望著她,緩緩開口:“北辰那邊傳來消息,皇貴妃誕下皇子,邀我去參加百日宴席。”
手一頓,笑容亦是停在了眼底,她擡了擡眼,望了他一眼,隨即低頭,眼中一閃而過的是被她迅速掩埋住的悽楚,她淡淡道:“這是喜事。”
“你--”他蹙了蹙眉,顯然未曾料到她是這樣的反應,“你覺得我該不該著去?”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