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姒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忽然笑了起來,眼裡帶著足以讓子車柔兒把心肺都氣炸的笑意,慢慢道:“五妹妹,你若是真覺得我水性楊花便這樣覺得罷,反正於我是沒有任何影響的。這個話你大可以到舅舅面前,到太子面前,甚至到更多人的面前去說。只是,在我清譽盡失之前,你那溫厚識大體的形象是否還在,就未可知了。”
子車柔兒咬牙,冉姒是她名義上的長姐,做妹妹的不維護姐姐的聲譽也就罷了,若是還到處散播不利於長姐的流言,不論流言是否屬實都是會被他人詬病的,她還犯不著爲了冉姒毀了自己多年苦心經營的在衆人心中美好的形象。
想到這,子車柔兒輕輕一笑,剛剛因惱怒而露出的猙獰消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三姐姐言重了,再怎麼不是你也是我姐姐,咱們姐妹就應同氣連枝,任何一個被他人所詬病另一個也討不得好去不是?”
冉姒見她變臉得如此之快,不知她又打什麼主意,只是看著她,並不說話。
“姐姐放心,就是爲了妹妹我自己我也絕對不會對人說毀壞姐姐聲譽的話,更加不會跟他人說起姐姐曾經嫁過人之事……”子車柔兒聲調溫柔,眼中卻滿是諷意。
若不是劉嬌告訴她,冉姒曾經嫁過人之事她還不知道呢。這個小賤人竟藏得那樣深,殘花敗柳又怎麼配得上那樣完美的季世子?還有父皇,若是父皇知道他千寵萬寵的公主竟然那麼不自愛,與人私定終身又曾嫁爲人|妻,到那時不知會作何反應。
聽到這個,冉姒眸光一閃,沒有說話。
當年的事情,知道的人除了家中的幾人就只有舅舅、姑姑還有子車孝人,他們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而除了這些人,就只有一個劉嬌而已,而劉嬌怕是也沒有告訴子車柔兒全部的真相,否則,子車柔兒怎麼可能還會拿這個來威脅她?這樣看來子車柔兒只怕是被人拿來當槍使了還不自知。
“怎麼?這事竟是真的!我原來還以爲是那些人道聽途說要抹黑姐姐呢!”冉姒的不語和剛纔那她看得清清楚楚的眸中的閃爍,都讓子車柔兒認爲冉姒是因爲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被人發現才如此的,這就讓她更加篤定了這件事的真實性。
冉姒雖然驚訝卻沒有子車柔兒心中預想的被人戳穿的恐懼。她笑了笑:“五妹妹,既然你說姐妹一場那我便提醒你一句,有些事情可要查清楚了再拿出來說,沒有實打實的證據一切都是空話。而且凡事都要留個心眼兒,不要被人家拿來當槍桿子使了也不自知。”
看著冉姒雲淡風輕的笑,子車柔兒心中極爲惱怒。冉姒,不要以爲那件事情自己做的滴水不漏,等我找到了證據,我到要看看你到那時是不是還照樣笑得出來!
子車柔兒還想說什麼卻看見七公主從遠處跑來。
“七妹,怎的這般莽撞,有何急事需要你這樣不顧形象地跑來?”待七公主跑近站定,子車柔兒皺眉責備道。
七公主本就跑得急,氣都未喘過來便被子車柔兒斥責了一頓,心下委屈,連來的目的都忘了,低垂著腦袋,情緒十分低落。
對於這個溫柔老實的七公主冉姒頗有好感,微微一笑,問道:“七妹妹跑得那麼急是有什麼要事嗎?”
七公主聞聲擡頭,便見冉姒朝自己微微笑著。
脂粉未施的面龐肌膚如雪,細長的柳眉下是清澈含著笑意的眸子,淡粉色的脣微微彎著,帶著和煦友善的笑容。冉姒的五官雖然說不上極好看,可是在她的臉上卻是恰到好處,多一份則豔,少一分則俗,骨子裡散發出的淡定和高貴更是讓人爲之傾倒。七公主竟看得有些癡了,在她看來,滿院子盛放的梅花都不如眼前的人兒好看。
“太子哥哥他們在後山的流觴亭設了曲水流觴宴,讓我過來找你們過去呢。”七公主溫和地笑了笑。
“勞煩七妹妹回去告訴太子哥哥一聲,我有些乏了,想先回去休息了。”她的身子本就未痊癒,硬撐著誦了幾日佛經,本想著祭拜完五兒便回去休息,沒想到又被子車柔兒糾纏了許久,現在實在乏得很,不想再去參加那曲水流觴會了。
七公主見冉似欲走一下子急了,忙拉住她急切道:“太子哥哥說讓我一定把安平姐姐帶去的!”
“七妹又何必爲難三姐姐?曲水流觴宴這種風雅之事怕是不適合她呢。”子車柔兒陰陽怪調地說道。
“怎麼會不適合?安平姐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咱們武元的才女,一直是我努力追趕的對象呢!”七公主沒有注意到子車柔兒的古怪,一心想把冉姒帶去曲水流觴會。她只是覺得她若是能夠把冉姒帶去太子哥哥一定會很開心的。在她心裡,安平姐姐和太子哥哥一直是很般配的一對啊。
最終冉姒還是被七公主硬拉著到了後山。
還未進流觴亭就聽到子車孝人那帶著風流韻味的獨特嗓音說道:“四兒,到這邊來坐。”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
冉姒擡眸望去,愣住。
與子車孝人隔了一個空座的季傾墨也正望著她,面色如常沒有一絲波動,墨色的雙眸幽深得看不出情緒……
“安平姐姐快去坐吧,那是太子哥哥特意給你留的位置。”七公主在冉姒耳邊輕聲道。說完還在她身後輕輕推了她一下。
子車柔兒看了一眼七公主和冉姒,徑直朝季傾墨身旁的位置走了過去,看了一眼季傾墨,點了一下頭算是行禮,款款坐下。
“五妹還未嫁過去呢眼裡便只有季世子了,可真讓我這個做哥哥的傷心啊。”子車孝人語氣憂傷,臉上卻掛著調侃的笑。
“二皇兄這是打趣我呢。這裡就僅剩這兩個位置了,二皇兄將自己身旁的位置留給了三姐姐,柔兒我就只能坐季世子旁邊了。”子車柔兒嫣然一笑,說得有理有據,臉頰卻是紅了。
子車孝人笑笑,手中的摺扇遮住了半邊面容,一雙桃花眼眼角上翹:“皇兄我是無所謂,只是不知季世子是否願意?”
“五公主賢良淑德,又有天人之姿,能坐在五公主身旁是墨的榮幸。”季傾墨收回目光,垂下眼瞼,淡淡說道。
雖坐下了,子車柔兒心中卻是不安的,怕季傾墨覺得自己太過魯莽,沒有女兒家的矜持,此刻聽他這樣說,心裡不免一喜,臉頰上的粉色又深了幾分。
子車孝人聽了並不答話,看向冉姒佯裝怒道:“四兒你還杵在那裡做什麼,讓大家等你那麼久實在太不像話了。”
冉姒無奈,暗暗嘆了口氣,走到子車孝人旁邊,在他和季傾墨中間的位置上坐下。
子車孝人甚是滿意地看著冉姒點了點頭,復又用寵溺的語氣道:“乖。”
不待冉姒發作,他又對衆人說:“大家誦了多日的佛經想必也乏了,今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著實是個遊樂的好日子。只是這佛門重地不宜歌舞笙簫,恰巧這後山又有這曲水流觴,今日我們衆兄弟姐妹也來學前人附庸風雅一番,飲酒作詩豈不美哉?”
“二弟本就是風雅之人,爲兄今日可要請教一番了!”說話的是大皇子子車孝文,是子車恆權的長子,爲人爽朗大氣不拘小節,成年之後便被冊封爲文王到封地去了,每年過年之時纔會回到京都。
“正是!今日不僅有二皇兄還有季世子,真是讓人驚喜之極。早聞季世子爲人儒雅謙遜,才華濟濟,自從接手季國的事務後那季國更是每日蒸蒸日上,一躍成爲了咱們武元裡最強的國家!聽聞季世子要娶五姐姐爲妻,實在乃一段佳話!”
十皇子在這裡面年紀最小,皇子裡面最得子車恆權寵愛,自然也養成了心直口快,想到什麼便說什麼的性子,話語中對季傾墨是崇拜之極。
“十皇子過譽了,墨不過是承前人之果,季國有今日的成就並非我一人之功。”季傾墨淡淡迴應,卻只說季國,沒有提到和子車柔兒的事。
“誒……十弟這般誇獎季世子實在讓我醋得很,要不四兒你也誇誇我,興許我能好受些。”子車孝人以手捧心,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冉姒看了他一眼,輕笑:“太子哥哥可是心口疼?若是真疼得厲害可要四兒爲你施針?只是你是知道的,四兒學這鍼灸之術時偷了懶,效果還是有的,只怕是要吃些苦頭罷了。”
她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卻讓子車孝人打了個寒顫。他絕對相信他若是再胡鬧下去,這丫頭的針是絕對扎的下去的。
衆人聽了想笑卻礙於子車孝人的身份只能忍著。一直聽說能讓太子吃癟的人唯安平公主一人而已,起初還是半信半疑,現在卻是十足十的相信了。明明說著那樣犯上話,卻是一臉溫柔毫無懼意,就好像只是在和家中的兄長在開玩笑。他們這些在場的哪個不是太子的親兄弟姐妹?可又有誰敢那樣無視等級的差距跟太子那樣說話。
坐在一旁的季傾墨用手輕掩著嘴輕咳了幾聲:“太子殿下還是快開始吧,莫要大家等急了。”
子車孝人很快又恢復了那副放蕩不羈的模樣,沒有絲毫尷尬,笑說:“六妹妹那裡是上游便從她那裡開始吧。那酒杯在誰那裡停住誰便要作詩,若是作不出詩來或者作得不好可是要罰酒的。詩的主題由上一個人決定即可。現在這梅花開得甚好,這第一首詩便以‘梅’爲題吧。”
在子車孝人的示意下,一個侍從將酒杯倒滿酒後放入到曲水中,任它隨著水向下遊流去。
酒杯在大皇子處停住,他將酒杯拿起,沉思許久才吟道:“聞道梅花圻曉風,雪堆遍滿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
“好一句‘一樹梅花一放翁’!”子車孝人稱讚,“大皇兄豪氣,二弟敬你一杯!”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大皇子暢快大笑:“二弟過獎了。”也將杯中的酒飲了個乾淨。
大皇子給下一個人出了題後,侍從又將酒杯斟滿將其放入水中任其流去。期間流到了好幾人的跟前,除了十皇子作出的詩不能讓衆人滿意自罰了一杯酒外,其他人都各展才華作出了不少讓人稱讚不已的詩篇。
“你們盡會欺負我,回去我可要告訴父皇去。下一個人便以情思爲題吧。”十皇子說。
“小十,這跟父皇告狀可不是大丈夫所爲之事。”坐在鄰坐的三皇子說道,又引來了衆人的一陣哈哈大笑。
嬉笑間酒杯在子車柔兒處停住了。
(PS:大皇子的詩出自陸游的《梅花絕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