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檀木馬車在皇宮門口停下,車簾被一隻纖纖玉手掀起,一身杏黃的女子率先下了馬車,之後又轉身將另一個紫衣女子扶下了馬車。
“公主千歲。”紫衣女子下車後同在皇城門口的一干人等紛紛見禮。
冉姒點點頭示意衆人免禮後往宮門走去。
因爲是進宮參加宮宴,冉姒今天不得不穿上繁瑣的宮裝。
紫色的流雲錦包裹著纖細的腰身,凹凸有致的姣好身段展露無遺卻,沒有浪蕩輕浮之感,卻多了幾分淡雅的出塵氣質。寬大裙幅逶迤身後,華貴雍容。墨色綢緞般的青絲,簡單地綰了個飛仙髻,烏墨般的秀髮間用幾枚圓潤飽滿的珍珠點綴其間,更顯柔亮潤澤。額間一滴精緻透亮的紫色水滴狀琥珀,明眸顧盼間華彩流溢,紅脣間漾著清淡淺笑。
“門口的血龍木馬車是誰的?”冉姒從一下車開始就注意到了那輛與衆不同的馬車。
血龍木,龍者,王也。
“是季世子的。”秋憶回答。
“舅舅允了?”
“皇上是知道的。”一國世子將來便是一國的王,皇上允了也是情理之中吧。
季傾墨?冉姒自嘲一笑。
“四兒有一段日子不來看姑姑了。”一身明黃色宮裝的皇后雍容華貴,明明已經是四十幾歲的婦人了,時間卻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仍是剛剛三十出頭的樣子。
“前些日子冷,姑姑是知道我這身子的,天天在自己的園裡呆著呢。”冉姒淡淡笑道。
皇后奚纖舞是奚清澤同父同母的妹妹,冉姒的親姑姑,三歲未去暖城養病之前冉卿淺總會帶冉姒進宮玩兒,幾年前從暖城回來后皇後對她也是發自內心的好,所以冉姒對這個姑姑是頗有好感的。
皇后看著冉姒因爲剛纔吹了風略顯蒼白的小臉嘆了口氣:“明知道你身子不好我還召你進宮,光想著自己的思念卻未顧念到你,要是因爲這個又病了父王還不得怨我。”
“姑姑放心,我還沒那麼弱不禁風,只是剛纔吹了冷風,一會兒就好了。這些年身子調養得不錯了。”
“也怪你姑父,非得讓你進宮來。”皇后雖說著責備皇上的話語氣裡卻沒有一絲責備的意思,“我也就前些個日子隨口那麼一提,說想你了……”
冉姒看著皇后臉上染上的粉紅色輕笑:“舅舅這是心疼姑姑呢。”雖說皇帝終是後宮佳麗三千,但舅舅對姑姑卻有著十年如一日的寵愛,在帝王之愛中姑姑算是幸福的了吧……
皇后牽起冉姒的雙手愁道:“姑姑知道你不愛聽這些,可是卻又忍不住不說……四兒,過去的終是過去了,不要再抓住不放,這樣只是苦了自己,女人能有幾年可以蹉跎……你聽姑姑一句勸……”
“姑姑,”冉姒打斷皇后的話莞爾一笑,“許是姑姑誤會了,過去的事四兒早就不在意了,只是這些年貪玩不願過早找個人束縛自己罷了。讓你們這樣擔心是四兒的不是,如今玩夠了是該收心了。”
“你心裡有數就好。其實孝兒……”
“姐姐和安平公主的感情真好,就跟親母女似的呢。”一個嬌媚的聲音打斷了在主位之上交談的二人,“同樣是姑侄,靈兒可就跟我疏遠多了。”
“姑姑……”太子側妃黃靈不依地嬌嬌地喊了黃貴妃一聲。
黃貴妃見了,纖纖細指輕點了一下黃靈的眉心,眉眼裡盡是寵愛,哪裡有她卻纔說的疏遠。
“安平公主聰慧又云英未嫁,姐姐何不親上加親?”黃貴妃眉眼裡盡是笑意,好似冉姒嫁了太子她多喜聞樂見似的。
黃靈是太子側妃,若是冉姒真嫁了太子,按身份和她與帝后那層關係大約是要做太子妃的,生生壓了黃靈這個側妃一級,於她於黃家而言都是大大的不利。
“既是侄女又是兒媳,姐姐可享福了。”白昭儀附和道。
“是啊是啊……”昭德殿裡一時祝賀附和聲四起。
子車孝人雖立了側妃可正妃之位卻是一直空懸的,這些年各家更是卯足了勁兒想把女兒送進宮做太子妃。如今太子多年未立太子妃,冉姒自暖城回來後也遲遲未嫁,兩人是表兄妹,不論是太子還是帝后都對冉姒疼愛有加,欲親上加親的流言早就傳了個沸沸揚揚。今日的附和無非是想看看皇后的態度,是否真有那個意思。
冉姒坐在皇后身旁聽著底下人對她的讚美,她何時跟子車孝人是天作之合了?
“四兒聰慧伶俐,深得本宮和皇上的喜愛,本宮和皇上也一直都希望有這樣一個女兒呢。”皇后優雅淺笑,既不否認也不承認,沒給衆人一探究竟的機會。
“安平公主成了太子妃就真的要喊皇后娘娘和皇上父皇母后了呢。”程家小姐笑道。
冉姒朝她淡淡一笑沒有搭話。
程菲兒見冉姒不搭理自己暗暗生氣,用盡了力氣卻是打在了棉花上。明明不是皇家公主卻因爲母親享受著比真正的公主還要多的寵愛更高的禮遇。如今又與她們搶起了太子!
“安平公主過些日子該十八了吧?靈兒的妹妹傾城也快笈笄了。這日子真是眨眼就過了,我們都老啦。”黃貴妃感嘆。
黃傾城是黃丞相的嫡女,早兩年便出落得楚楚動人,文采斐然,還未笈笄便已名滿京城,如今即將笈笄,樣貌和文采更是早兩年不能相比的。而冉姒卻已經十八歲了,早已過了最美的年華,兩人相比,自是年輕的黃傾城更有資格也更有實力當太子妃。
“貴妃娘娘有心了,過些日子確實是安平的十八歲生辰。”冉姒莞爾一笑,自顧品嚐著白玉杯中的香茗。
“妹妹可要對自個兒上心些,聽姨娘說我有個表妹跟公主一般年紀,都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黃靈說完抿嘴輕笑,笑聲清靈動聽,猶如風吹風鈴。
十八歲還未嫁人,公主又如何,還不如一個鄉下女子。
“嫂嫂教訓的是,安平一定謹記。”
冉姒一句話使得黃靈變了臉色。
冉姒是公主,而黃靈卻拿她與一個姨娘的鄉下親戚相比,這是對皇家的大不敬!不說區區一個姨娘的親戚,這等級身份的差距即使是黃靈自己也是不敢輕易拿來相比的。黃靈是丞相府的庶女,而冉姒是奚王府的嫡女,又是皇上親封的正一品公主,嫡庶有別,君臣有別!
現在黃靈不僅對皇家不敬,還仗著自己太子側妃的身份質疑皇家的教育,託大教訓起公主來,更是犯了皇家的禁忌!
皇后陰沉了臉看著黃靈。黃貴妃看她也帶著鄙夷,姨娘生的庶女果然上不了檯面。今日能進宮參加宮宴的命婦夫人小姐們大都是嫡出,對庶出多爲不屑,如今看黃靈更是不恥。當了太子側妃又怎樣,還不是一樣上不了檯面,庶女終究是庶女。
黃靈臉色難看至極,咬牙切齒,冉姒你個小賤人!竟陷害我!
“臣妾失言,請母后責罰。”現在認錯是最明智的選擇。
“宴會結束後抄一百遍《女戒》,在抄完之前好好的在東宮呆著不要亂跑了。”這是變相的禁足了黃靈。
“是,臣妾遵旨。”
“你想說什麼?”昭德殿裡的人說話彎彎道道綿裡藏針,冉姒雖不怕與她們周旋卻也厭惡,藉口身體不適帶著秋憶到御花園透透氣。從出了昭德殿開始秋憶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公主,您真的要嫁給太子殿下麼?”
“姑姑看起來是有這個意思。”一直以來她這個皇后姑姑不知試探過她多少次,只是一直沒明說罷了。她也揣著明白裝糊塗沒給過她答案。今日皇后未直說許是顧慮著她的,她還未應下,她也沒有想過去強迫她。
“奴婢知道不該嚼主子舌根……可是奴婢認爲太子殿下絕非公主良配!”太子子車孝人可是京都出了名的風流人物。
“那什麼樣的人才算良配?”冉姒在荷花池旁停下。荷花池裡的荷花已經枯敗不復往日的明媚動人。
“自然是一心一意對公主的!就像王爺對王妃那樣。”
“父王對母親……確是良配。”冉姒低頭看了一眼用銀線勾勒著祥雲滾邊的宮裝,華麗莊重的雅紫色昭示著她身份的高貴,“秋憶,除了太子我還能選誰?”誰能知道那些人真正想娶的是冉姒還是安平公主?
秋憶動了動嘴脣終是沒有說話。太子風流絕非良配,那又有誰是不爲權只爲真心的呢?
“秋憶,我有些乏了,你去宣頂軟轎過來。”許是真的疲憊了,冉姒的聲音輕淡飄渺,好似出口便隨風飄散了似的,讓人聽不真切。
“是。”
冉姒沿著九曲橋走著,要去哪兒,該去哪兒,沒有目的地。
御花園坐落在太后的祥和殿的後方,春有嬌桃,夏有清荷,秋有金菊,冬有傲梅。
時值冬季,往日的鳥語花香隱去,只有零星的幾朵臘梅頑強地在雪白的枝頭綻放,比起之前的五彩斑斕不免顯得蕭瑟寂寥了。
“殿下……”一個聲音從不遠處的假山傳來,軟軟糥糥,像是香甜的桂花糕,讓人聽了忍不住想咬一口嚐嚐味道。
冉姒挑挑眉,哪個殿下那麼有情趣,大冬天的到這草木凋零的御花園來約會?閃身到一旁的假山將自己藏好。
男子一身明黃色繡龍長袍,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多情勾人的桃花眼,此刻正蘊滿了一汪深情。薄而好看的脣正一開一合的對被攬在懷中女子說著情話。
明黃色的衣袍普天之下有幾個能穿,眼前這個多情種不是子車孝人還有誰?
冉姒靠在假山上,擡頭望天,擡手虛扶額頭,長而翹的睫毛眨巴兩下,悠悠嘆了口氣,這種事怎麼讓她撞著了呢?
“誰!”不遠處的含情脈脈變成了一聲威嚴不可侵犯的怒問。
冉姒被嚇了一跳,暗暗鬱悶,怎麼就被發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