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初醒來的時候, 已經日上三竿,萬俟暄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她渾身酸痛地平躺在床上, 想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最后更是淺淺微笑。
“綺羅, 攬翠。”她嗓音沙啞, 輕喚著她的侍女。
而綺羅和攬翠早就守在了門外, 聽到顧云初叫她們,便齊齊進來,看著顧云初的眼神都是曖昧的, 想到昨晚那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攬翠更是捂住了嘴嗤嗤笑了起來。
顧云初惱怒地掃了一眼攬翠, 又看向綺羅, “他何時離開的?”
“寅時剛到便離開了, ”綺羅暗地里掐了攬翠一下,示意她不要再笑, “寧眉送王爺離開的,沒有人看到。”綺羅補充了一句。
顧云初到底還是東越太子妃,和前夫在一屋之內待了一夜,傳出去她恐怕是不要再想回東越了。
“我們也該回去了。”她閉上眼睛,睫毛扇了扇, 不知為何, 總覺得心中是忐忑的, 是以不能等這三天筵席過去了。
“主子……”綺羅眼神黯了黯, 她知道顧云初有多舍不得這里, 更何況和江陽王剛剛和好,可是……
“準備好熱水了么?”她扯著被子將自己裹成了一個粽子。
“已經準備好了。”綺羅走上前就要扶顧云初, 可是顧云初已經站了起來,被子裹在身上向里間走去,里面是一個大大的浴池,可是她素來不喜用浴池洗澡,于是浴池旁邊便嵌了個浴桶。
緩緩步入浴桶,溫度微高的熱水讓身上很是舒服,似乎把心中那些不如意的事情都燙平了。
身上一點點的吻痕讓她有些尷尬,她若有若無地搓著,也只是上白皙的皮膚更加紅了罷了。
不知泡了多久,皮膚都起了皺,水也有些涼了,她才站了起來,從浴桶中邁出,綺羅連忙走上前來為她擦拭身體。又服侍她穿上衣服。
“不好了,主子!”寧眉忽然闖了進來,攬翠正為顧云初套上最后一件外服。
顧云初抬著胳膊,任綺羅系著腰帶,“何事要你如此驚慌?”她嘆了一口氣,寧眉年紀雖小,素來是比攬翠要沉穩的。
“東越國主病危,那邊傳信,要您趕快回去。”
顧云初心中‘咯噔’一聲,終于明白了自己那種不好的預感來源于何處。
“綺羅,你速去江陽王府,告知他我等先行離開了,你不用著急,后面趕上就好。”最后一條帶子系好,顧云初抿唇便往外走。
寧眉顯然將一切都已經準備好,攬翠扶著她上了馬車,綺羅見一行人行遠,才向江陽王府趕去,步伐匆匆。
顧云初始終擰著眉,這一切都太匆忙,雖然戚元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可是沒有想到走之前還好好的一個人,會突然病危。
“無論如何,吊住他一口氣。”顧云初修書一封,千里傳書,飛鴿前往東越皇宮。
她在東越皇宮之中所待不足一年,可是也培養了一部分自己的勢力。太醫院中便是有人的,是妙手醫圣的徒弟,醫術雖是不及醫圣,可是也位列四國前十。
這次來自東越的信息,便是妙手醫圣的這個徒弟傳來的。
東越似是要風云變幻了一般,讓人緊張。
戚元這一口氣一吊便是十日,顧云初終于趕回了東越皇宮。
莫凡告訴她,這個帝王真的快不行了,這十日反反復復,不知道為什么就果真沒有離世,仿佛是有什么信念支撐著他。
莫凡便是醫圣的徒弟。
顧云初緩緩步入寢殿,不知道為什么,心中竟是格外沉重,她蹲在戚少陽的身邊,半趴在床邊,戚元還沒有醒來,寢殿內是濃濃的藥味,沉重而氣悶。
“這下你滿意了?”顧云初緩緩開口,沒有去看戚少陽。
戚少陽貪慕太子虛名甚至想要帝王權力,可是他一直都不曾拔尖,于是處處受其余幾個皇子的威脅,戚元一旦離世,戚少陽便會以太子之名登基,從此坐得穩當,再無變數。
“他是我的父皇,我怎么可能……”戚少陽聲音沙啞,握著戚元的手在微微顫抖。
顧云初輕哼一聲,“到底是什么想法,只有你自己清楚。”
戚少陽張了張嘴,無力再和顧云初多說。
兩個人這樣不知道待了多久,戚元終于睜開了眼睛,渾濁的眼寫盡了病態,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了幾下,最后定在了顧云初的身上,眸露精光,“少陽……你先出去吧,我有話和鳳陽說……”
竭力說出了完整的一句話,戚少陽不甘心地看了顧云初一眼,似乎是有警告她的意思,然后轉身離開。
“鳳陽……”戚元緩緩叫道。
“陛下您請說。”她閉了閉眼睛,掩去了于心不忍。
戚元悶咳了一聲,“我這輩子,最愛的人……是蕭妃……”他嘴角微翹,似乎是在懷念,“那年初遇,她鮮衣怒馬,妍麗的臉蛋上是說不出的風采,僅是一瞬間,我就被她折服,我從未見過那樣的女子。”
“可是你最愛的女人,因為你的冷落,已經死了……”顧云初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該怎么諷刺這個男人。
“是我毀了她……”戚元眸色一暗,“她不適合……不適合這個金色的牢籠……而我卻執意將她囚禁……這才……這才害了她……”
“您有什么話就快說吧。”顧云初知道,他想說的絕對不是這些話。
戚元自嘲地笑了一下,“年輕人真是沒有耐性。”他又咳嗽了兩聲。
“我知道,少桓負你,可是這不是他有意的,他只能這樣做……”他緩了口氣,“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怨他,在關鍵時刻,幫他一把。”
“那您為何不直接讓他繼承皇位?”她抿了抿嘴角。
戚元好似想起來什么一般,睜大了眼睛,“他不能……他不能稱帝……”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答應……答應我……關鍵時候,拉他一把……我欠他……實在太多。”
“這些……”顧云初猶豫了一下,“是和您和爹爹的約定有關系么?”
“約定?”戚元語調微抬,“算是吧……”
他閉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二人私交不錯,他還欠我一條命,這個人情,只能如此還上……本來,本來是想將這一盤棋下的完美無缺,結果沒有想到你會進入棋中。”
“我是整盤棋的弱點么?”顧云初忽然皺了眉頭。
“你是顧清遠之后的……第二個平衡點……因為你是他的女兒……可是……”他緩了口氣,“一旦進入棋中,平衡點就會開始有偏疏,最終……最終或許可以達到下這盤棋的目的,可是也許會有什么不一樣……”
“他把你放在心尖上疼,總是不想你受委屈的,可是這次迫不得已將你送到東越,也是為了他不在華國的時候,能有個皇室能夠保護你,不被有心人陷害……”
突然的變故,讓顧云初跌入局中,接受一切的安排,顧清遠最初是不曾想,也舍不得的。
“我會在關鍵時候拉他一把。”顧云初忽然如此答道。
他們或知道的,或不知道的,顧云初自己或知道的或不知道的,她必須聽從安排才能迅速順當地走完這一局棋。
戚元說了這么多話,大約是回光返照的,見顧云初答應了他,終于閉上了眼睛,緩緩舒出一口氣,“總算沒有白等……”他如實道。
顧云初松開了戚元的手,極為緩慢地退了下去,只是想著這其中到底有什么瓜葛。
外面的幾位皇子似乎早已等不及了,見到顧云初出來便要往里面沖。
其中戚少桓走得最為緩慢,顧云初神色復雜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來戚元說這個人不能稱帝,忽然有些搞不明白了,無論口碑還是才能,戚少桓都要比戚少陽還要好,到底是哪里不適合稱帝了。
心中琢磨著,完全忽視了周圍人看她的目光。
顧云初正摸著下巴,忽然聽到殿內一聲哀號,隨后是響徹大殿的哭聲。
她忽然明白了,戚元吊著一口氣就是在等她回來交代一些事情,而話說完了,他也便毫無牽掛地離開了。
她忽然嗤嗤地笑了起來,在一片哭聲之中顯得格外另類。她忽然想起來,剛剛這個男人說他最愛的是蕭妃,可是他的愛實在是太過可怕,拘禁了自由,還不能給予絕對的信任,就這樣讓那個驚艷江湖的女子悄無聲息的離世。
“笑什么!你這個賤女人笑什么!”一名衣著華麗的女子看起來瘋瘋癲癲的,金釵斜插都險些要掉下來了,她指著顧云初的鼻子,隨時要破口大罵的樣子。
轉念又撲到了殿門口,“陛下!陛下您不能走啊!我們該怎么辦!”
顧云初好像忽然知道了這個女人是誰……傳說之中嫉妒怨毒的皇后。
她模樣凌亂,撲天搶地,“你還沒有補償我!你怎么可以就這么離開!我為你背負了千古罵名,可是你還是要去找她,不肯帶我走!”
顧云初微微側頭,倒是不知道是該厭惡還是要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