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初在顧云琬的公主府府歇了一夜,沒有及時回宮。第二日便帶著攬翠上了街。因?yàn)樵诤推萆倩竷煽瓷鷧?,昨天便叫他自己回宮了。
每次出宮都是極有目的的,很少四處轉(zhuǎn)一轉(zhuǎn),這次到底是讓她找到了機(jī)會。在東市轉(zhuǎn)了起來,長長的街道,兩側(cè)的店鋪,她便挑著感興趣的轉(zhuǎn)了起來。左右不過是一些胭脂水粉、成衣首飾的鋪?zhàn)印?
她挑了一家似是有百年名望的首飾鋪?zhàn)幼吡诉M(jìn)去,一進(jìn)門便見到了一只白玉簪子,在一個玻璃柜中擺放著。首先吸引她的倒不是那簪子,反而是那小小的玻璃柜,玻璃難以制成,如今用一個玻璃柜放一個簪子,不知道那簪子要如何矜貴了,她湊了過去看。那是一只梅花簪,花瓣用金絲鑲了,雕工細(xì)膩,清雅而栩栩如生。
“這位小姐好眼光,這只金絲梅花簪是小店手藝最好的師父雕琢的?!蹦钦乒竦囊彩莻€有眼力見兒的人,見她一身裝扮想是非富即貴,熱情地推薦起來。
“多少銀子?”她尋思著,想必不是便宜的。
那掌柜的一見有戲,眼睛似是笑沒了的,“五十兩銀子。”
顧云初面色一寒,她長處深宮之中雖是沒有什么金錢概念,可也是知道兩三兩銀子便能足夠普通人家過上一年的平穩(wěn)日子,這五十兩銀子和一個玉簪子掛上鉤委實(shí)是了不得。
也不含糊,扭身便又去看別的簪子。突然瞥上了一個男式的簪子,刻得是祥云,青玉質(zhì)的。她拿在手中掂量了掂量,“掌柜的,這簪子多少錢?”
因著是擺在外面架子上的,掌柜的伸出了五個手指頭,“五兩?!?
她又將這簪子放下,四處看了起來,目光又定在一個血玉鐲子上,她將它從盒子之中拿出來把玩,卻發(fā)現(xiàn)了一點(diǎn)點(diǎn)瑕疵,血玉之中竟有一點(diǎn)白,不由得搖首可惜。
“小美人兒可是在選首飾?爺看這耳墜是十分適合美人兒你啊?!?
顧云初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側(cè)頭一看,發(fā)現(xiàn)當(dāng)朝三駙馬正在調(diào)戲一個金釵斜插,杏黃羅裙的少女,她皺了皺眉,將自己手中的紅玉鐲子放下。款步走了過去,纖纖素手橫到蕭武和那少女的中間,偏頭一笑,“麻煩讓一下。”然后便隔開了兩個人,去看那架子上的耳墜。
蕭武本是惱火的,看到了顧云初又換了個表情,垂涎的樣子,“喲,這小美人兒,跟爺回去如何?爺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說著竟就往她臉上摸去。
攬翠一見,登時怒了,拍下了蕭武的手,“放肆!”
也難怪蕭武不認(rèn)得顧云初了,她在人前人后露面甚少,往往只是遠(yuǎn)遠(yuǎn)出現(xiàn)一下便又離開了,而她之所以能認(rèn)得蕭武,卻是一次出宮上景意閣吃飯,聽到樓下一陣喧嘩,一探腦袋便見到一人自稱爺,在調(diào)戲一良家女子,為此,她還扔了一個景意閣的酒杯下去。那自稱爺?shù)娜吮阏伊松蟻?,只不過被蘭汐堵在了雅間門口打了一頓,臨走時還不忘了威脅,“你們知道爺是誰么?爺可是當(dāng)朝三駙馬?!?
“喲呵,這小妞可真潑辣,不若和你主子一起跟爺走吧?”蕭武沒個正形。
顧云初臉色一沉,“玉貞長公主會讓駙馬帶女人回去?”神色間是淡淡的嘲諷。
“美人兒既然認(rèn)得爺,那更應(yīng)當(dāng)知道爺是不會虧待自己女人的?!彼耆鲆暳祟櫾瞥跆岬降哪莻€女人的名字,在他眼中那只是一個潑辣的婆娘,完全忘記了當(dāng)初是因?yàn)檎l,他才能走到今天??墒穷櫾瞥跆岬侥莻€人的名字,顯然讓他有些暴躁了,他一手推開攬翠就要去捏顧云初的下巴。
顧云初的下巴被抬起來,被迫抬頭看著他,面上依舊是冷冷的,帶著嘲諷,忽的一笑,便讓人有了種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感覺,她一根一根掰開蕭武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三駙馬,你既然有膽量這么對我,相信就有膽量承受后果?!本谷辉跂|市調(diào)戲女子,須知這些女子家中都是有些背景的。
那驕傲的模樣令蕭武想起來了公主府中那潑辣婆娘,頓時怒氣不打一處來,“爺看上你了是你的造化,敢和爺這么說話??礌敳缓煤檬帐澳?!”說罷,一招手,竟涌進(jìn)來了幾個強(qiáng)壯的家丁。
“爺!駙馬爺!您要折騰能不能出去折騰,別砸了小店啊!”那掌柜的見狀欲哭無淚,他這店里都是首飾,禁不起折騰。
顧云初扯了扯嘴角,蘭汐便憑空冒了出來,一臉冷漠地看著那幾個人。
“竟然是你!好哇,爺正愁沒處尋你,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看到蘭汐,蕭武先是愣了一下,又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幾個家丁得了主子的示意便圍了上去。
“身為駙馬竟然當(dāng)街調(diào)戲良家女子,還意圖行兇,該當(dāng)何罪?”顧云初冷冷出聲,竟是鎮(zhèn)住了那幾個小嘍啰。
“杖責(zé)五十,稟長公主,將其休離公主府。”從門外進(jìn)來一人,玉樹臨風(fēng),神采奕奕。
顧云初微微一愣,看著那人神色復(fù)雜,“你不是該在宮中的么,怎的又跑出來了?!睕]錯,進(jìn)來的正是昨日還在和她慪氣的戚少桓。
“阿初你沒有回去,我怎么放心?!逼萆倩敢徽拐凵龋p輕搖了起來,那模樣自是說不出的風(fēng)流倜儻。
顧云初撇了撇嘴,扭頭對著蘭汐說,“先將三駙馬送到宗正寺領(lǐng)了那五十的杖刑,再丟回三皇姐的公主府。”抬腳便要出了這首飾鋪?zhàn)?,真是掃興。
“鳳……鳳陽長公主?”想想剛剛戚少桓對她的稱呼,再想想她對那婆娘的稱呼,蕭武這才反應(yīng)了過來,腳一軟癱在了地上。
“阿初……”一出了首飾鋪?zhàn)樱萆倩副阋ダ櫾瞥醯氖帧?
顧云初身子一側(cè),便避了過去,“怎么這么快就消氣了?”她就沒指望他消氣,哪怕是一直不理她,她也會想辦法熬過去,一直到他回東越。
“阿初,相信我……”他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么好,“相信我……”反復(fù)地重復(fù)著。
她的心驀地軟了下來,自己這是在做什么呢?“罷了,回宮吧?!彼吐暤溃∏伤鸟R車也趕到了這里,她在攬翠的攙扶下,上了馬車,戚少桓自是跟了上去。
“阿初,給我點(diǎn)時間,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彼蛞挂灰刮疵撸獣宰约浩鋵?shí)是沖動了,她又何嘗不明白他的心意,只不過兩個人之間有那么一條溝是真的不好跨越,只不過也是不好跨越,只要,只要……他慢慢攥緊了拳頭。
“不若你就留在華國當(dāng)我的面首吧,別回去了。”顧云初似是想開了一般,笑了出來。
他一愣,折扇一展,嘴角一勾,意盡風(fēng)流,“好啊,為了阿初我就不回去了,”此事,并無不可,反正那邊就沒有他留戀的,“可是你以后若是招了駙馬我又當(dāng)如何自處?”
顧云初一挑他的下巴,“本宮不招駙馬,只寵盡美男?!?
馬車不合時宜的一晃,她跌入了他的懷中,他低下頭,看著懷中女子笑靨如花,喉嚨不由得緊了緊,“除了我你還想去招惹別人?!辈淮櫾瞥跽f什么,他就俯下了身。
顧云初完全被此情此景弄懵了,只覺得嘴唇濕熱,推了推戚少桓,他卻不動,反而用舌頭撬開了她的貝齒,她只覺得他身上的味道愈發(fā)的好聞,極力忽視他其實(shí)正吸允著她的唇舌。這對她來說是一個極為漫長的吻,等戚少桓松開了她的時候,她終于透過氣來,深呼吸了兩下,最后無力地看向戚少桓,臉噌地紅了,這才想起來自己正躺在他的腿上。
忙不迭地掙扎著坐了起來,她輕咳一聲,裝作無所謂地向外面看去,可是過往的行人,不斷后退的房屋,都不能吸引她半點(diǎn)注意力,心中一面慶幸著攬翠在外面,又在思考剛剛那是怎么回事,心跳得好快,那就是傳說中的小鹿亂撞?
“感覺如何?”戚少桓斜斜地靠著,似笑非笑,看到這丫頭表情不淡定了的模樣真是痛快。
顧云初的臉再一次紅了,感覺怎么樣?這這這……這感覺能怎么樣?“沒感覺?!彼ぶ?,不去看戚少桓。
“哦?沒感覺?要不要再試一次?”他的聲音帶了幾分沙啞,帶了幾分慵懶。
聽了這話,顧云初忽然炸了毛,她身體向前傾,一把拽住了戚少桓的前襟,“不要忘了你是我的面首,你再……再擅作主張,本宮便把你辦了!”
看她氣惱的樣子更是有趣,“辦就辦了,少桓求之不得。”
“長公主殿下,到了?!鳖櫾瞥鮿傁氚l(fā)作,聽到攬翠這話驟然一愣,這么快,一掀簾子,果真就是在棲梧宮門口了,她沒好氣地瞪了戚少桓一眼,率先下了馬車。
剛剛往宮中走了幾步,便看到綺羅迎了出來,她沖著顧云初先行了一禮,又道,“長公主殿下您可回來了,太后娘娘派人來,說是等您回宮了先去趟安寧宮?!?
顧云初揉了揉太陽穴,“曉得了,你陪本宮一起去吧,”又轉(zhuǎn)頭瞥了戚少桓一眼,“你就在棲梧宮好好待著?!?
想想也曉得蘭沁此時找她是為了什么,可是卻不能推脫著不去。所幸棲梧宮離著安寧宮并不遠(yuǎn),拐了幾個彎便也就到了,等蘭沁身邊的和順去通報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來了自己要到身邊的那個和福,便轉(zhuǎn)頭問道,“和福這陣子還好吧?”
“手腳利索,又有眼力見兒,嘴也甜,棲梧宮中的幾個管事兒的都很喜歡他?!本_羅低語。
顧云初輕輕點(diǎn)頭,“那過兩天便把他調(diào)到我跟前兒吧?!笔诌叴_實(shí)是缺那么一兩個得力的,攬翠和綺羅雖然是她身邊的老人兒了,但也不能事事都交給她們兩個。
“是。”
正在這功夫,和順便出來了,又是一禮,請顧云初進(jìn)去。
蘭沁倚在貴妃榻上,看起來一如既往的年輕,不似已經(jīng)三十余歲的人。顧云初低低嘆了一聲,也不行禮,直接跪坐在貴妃榻旁邊,伏在蘭沁的身上,“母后,您喚兒臣有事?”
“乖阿媛,”蘭沁的手從顧云初的后腦勺撫下貼在了她的側(cè)臉上,“你真的不愿嫁你蘭鈺表哥么?”她是蘭家的女兒,當(dāng)年因?yàn)樽约旱氖虑檫B累了蘭家,成為了太后以后便想著法兒的想要補(bǔ)償,奈何這唯一的女兒偏生不喜歡那個一代佳公子的蘭鈺。又不想委屈了自家女兒……
“不愿。”顧云初的眸中帶著異常的堅定。
蘭沁嘆了一口氣,“你蘭鈺表哥這人是極好的,有多少人家想他做夫婿他都沒有應(yīng)下,你偏生不肯。”
顧云初點(diǎn)頭,“蘭鈺表哥如何我當(dāng)然知道,可是我確實(shí)是對表哥沒有感覺的,我不想嫁給他。”在她眼中,蘭鈺實(shí)際上就是和蘇沐是一種類型的,宛若謫仙,卻不適合相伴一生,過俗人家的日子,正所謂可遠(yuǎn)觀不可褻玩焉。
“那阿媛你想嫁給何人?莫不是東越四皇子戚少桓?”這些時日,兩人愈發(fā)的親近,蘭沁也是看在眼中的。
顧云初垂下眼簾,“是,兒臣中意于他?!?
蘭沁嘆了一口氣,將手收了回來,“你既是歡喜,母后與你皇弟、皇叔,定是會想方設(shè)法成全與你的?!弊约航?jīng)歷過感情的挫折,又怎么舍得女兒也經(jīng)歷這些,她本是以為表兄妹兩人青梅竹馬,定是可以生情的,如此只能另作打算了。
“謝謝母后!”顧云初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好了,別謝我,若是這能成了,便去謝你皇叔。如此,你便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顧云初這次鄭重地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又是一日天朗氣清的好日子。已近年關(guān),宮中也張羅了起來。
回到棲梧宮,還未找戚少桓,先回了寢殿,便有一雙臂膀從身后環(huán)了她,她沒有動,戚少桓便從袖中抽出了一個錦盒,示意顧云初拿好,打開。
顧云初疑惑地將錦盒打開,猛的一仰頭,正磕了戚少桓的下巴,“這么莽撞,驚喜么?”他揉著下巴。
“你什么時候買下的這簪子?”錦盒中的正是那金絲梅花簪。
戚少桓揉著下巴笑了笑,“自然是趁你不注意的時候,喜歡么?提前十天的生辰禮物。”
顧云初這才想起來已經(jīng)是歲末,過了年的初七便是自己的及笄禮了,難為他竟然記得,她打量著手中的簪子,面上卻帶了幾分不滿,“我過生辰,你就送我這個?”
“那你還想要什么?”戚少桓沒有松開顧云初,依舊抱著她。
顧云初想了想道,“我還想要我國珍瓏玉行的血玉玲瓏鳳凰簪,西涼的汗血寶馬,燕國雅風(fēng)居的落霞式古琴,你東越皇室珍藏的張之愷的墨寶《俞陽踏春圖》,你肯不肯給?”
戚少桓想了想,西涼的汗血寶馬倒還好說,血玉玲瓏鳳凰簪是珍瓏玉行的鎮(zhèn)行之寶怕是要費(fèi)心些,只是燕國雅風(fēng)居的落霞式古琴一年只出一張,而那《俞陽踏春圖》更是無價之寶,這個小丫頭真是敢開口,“好,那等過了年便送你西涼的汗血寶馬,明年送你雅風(fēng)居的落霞式古琴,再過一年,送你血玉玲瓏鳳凰簪,等再過一年,我便用那《俞陽踏春圖》做聘禮?!?
“哼,這么摳門,還要一年一年的給,誰稀罕你的聘禮?!鳖櫾瞥跤行?。
可是顧云初收了三年的禮物,等到了第四年,那《俞陽踏春圖》到底是沒能成為她的聘禮,戚少桓送給她的禮物更是具是被堆在了角落里,惹了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