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這些人很好。”花開拿出一方大大的手帕,遞給凌天清,讓她包住鋒利的劍刃,免得劃傷手。
“他們對我也很好。”凌天清笑著說道。
“對人太好,會留下很多麻煩。”花開沉默片刻,說道。
“對人不好,也會留下很多麻煩。”凌天清嘆了口氣,想找到平衡點實在太難了。
“對人不好的麻煩容易解決,對人太好留下的麻煩,就不好解決了。”花開盯著凌天清潔淨的面容,說道。
“……”凌天清歪著頭想了片刻,終於贊同的點了點頭,“花開,你真是個通透的人。”
在這個武力至上的世界,麻煩都是可以用武力和權力解決。
如果對人太好,感情上有了糾葛,就不是生死可以解決的事了。
花開果然經歷了許多,所以,對世間百態比她看的還要透徹。
“所以,不要對那些人太好了。”花開將她手中包在一起的斷劍拿過來,丟到一邊的垃圾桶裡,“他們心裡會有所期待。”
“除非……他們期待的,正是你想給的。”花開頓了頓,又說道。
“我是個吝嗇鬼。”凌天清看了眼垃圾桶,認真的說道,“除了給飯,別想從我這裡得到任何東西。”
“和我一樣。”花開又笑了,溫文爾雅。
***
葉城在牀上躺了整整三天也沒法動。
這三天,聽肖雲八卦了大部分船員的事件,葉城一點興趣都沒有。
那個花開的底細依舊沒有摸清。
只知道,凌天清對花開一見如故,不管他是否有陰謀,都將他視爲知己。
而花開似乎也漸漸習慣了凌天清的風格,與她越來越合拍。
“你的傷看上去好多了。”
葉城正在閉目養神,門口突然傳來花開的聲音。
真是想曹操,曹操到。
葉城不說話,依舊閉著眼睛。
“看來,到了南海,你就能下牀走走了。”花開依舊一襲白衣,看上去鮮亮無比。
“你究竟是什麼人?”葉城終於啞聲問道。
“你又是什麼人?”花開微微一笑,走到牀邊,問道。
“這艘船,並不是你所能控制的,你還是早些下船爲妙。”葉城睜開眼睛,看著牀邊鮮亮乾淨的年輕男子,難得說了一句長話。
“你爲何想留在東海?”花開對他的告誡不以爲意,又問道。
控制船,和控制人心相比,遠不在一個層面上。
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怎知……”葉城終於有些驚詫了。
“你們少主說的。”花開展開摺扇,學著他們某些人的稱呼,說道。
“她竟……”葉城打住話,臉色有些難看。
她竟和一個見面不足十天的人,說這些話……
看來他們的關係,已超出自己的意料。
“她竟和我如此親密,你心有不甘?”花開微笑著問道。
葉城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你爲她出生入死,與她共度過生死劫難,而她卻對後來者更爲親熱……”花開微微一頓,看著葉城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繼續說道,“感情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是不是?”
很不公平。
地球上有句古話叫做,不患寡而患不均。
人並不害怕給予的少,引起他們憤怒和不滿的是,給予的不均勻。
“你究竟是誰?”葉城握住了拳,再次問道。
“花開。”
歸安城廓半樓臺,曾是香塵撲面來。
不見當時翠輦女,今朝陌上又花開。
“只要我在這船上一天,你就休想……”葉城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花開輕聲打斷。
“錯了,這句話該由我說。”花開搖了搖摺扇,狹長的黑眸笑意全無,閃過冰冷的寒芒。
葉城也感知到那危險的氣息,掙扎著坐起身,擡眸看著花開。
這人……比他想象的要危險。
且不說他身上隱藏的可怕氣場,只聽他剛纔那一番話,就知此人極會攻心離間,洞察世情。
“你竟跑到這裡來了。”清脆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凌天清笑吟吟的探進來半個腦袋,“葉城,今天感覺如何?”
葉城臉色緩了緩,微微點頭。
“花開的船醫技術很高明。”凌天清走進房間,又說道。
“……”葉城沒有說話。
沒想到……連船醫都用花開的人了。
她爲什麼那麼信任花開?
僅僅因爲……他們像同類嗎?
“過獎了。”花開一臉“這船反正是我(們)的”表情,還略帶客氣的說道。
“葉城,好好養傷,我們明天要去一個小島……”凌天清的話還沒說完,葉城就立刻否決。
“島上危險,您不能下船。”
他的傷沒好,島上可沒有任何防禦,高手輕而易舉可以將她殺了,拋屍野島。
“有花開的人,不必擔心。”凌天清笑著說道。
“你就這麼信任他?”葉城終於忍不住問道。
他也不怕當著花開的面質問。
而花開,對葉城的敵意也泰然處之,瀟灑的揮著摺扇,一身清透的風流,彷彿世人的喜惡絲毫也影響不了他的本心。
“我是說,有花開的人幫我去採購,你不用擔心。”凌天清促狹的笑了笑。
她還沒被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人迷惑了眼睛。
葉城略微鬆了口氣。
他不想凌天清現在斃命荒島。
“花開,跟我來。”凌天清習慣了葉城的寡言少語,見他不說話,就對花開勾勾手。
花開收起摺扇,看了眼葉城,脣邊似浮起若有若無的笑意。
待兩人都離開,葉城才重新躺回牀上,眼神漸漸籠上一層殺氣。
那個花開,不能留。
***
翌日一早,大船抵達一個荒蕪的無名小島。
花開的人對這些島嶼很有自己的一套應對方法,乍看去,似乎他們在海上漂泊多年,積累了豐厚的經驗。
凌天清讓小四小五也跟他們一起去島上學點經驗。
這兩人一直就很機靈聰明,加上凌天清也花了點時間私下調教指點,小四小五更是見她一個眼色,就知她想要什麼。
“你要的東西,別人未必能找到,不親自跟去?”花開站在甲板上,看著一行人消失在荒島裡,問道。
“我不信你的人。”凌天清笑瞇瞇的說道。
對聰明人不必隱瞞什麼,因爲他們什麼都懂。
而對不夠聰明的人,更不能繞彎子說話,因爲只會讓他們誤解迷惑。
自從凌天清得到這個人生經驗之後,她就變的直言不諱。
明白清晰的表達自己的意思,也讓事情變的簡單而有效率。
“那你爲何還要養虎爲患?”
“你爲什麼認爲養虎一定會有患?”凌天清反問。
地球上的土豪們,還會養獅子當寵物玩呢。
“因爲私慾。”花開也直言不諱。
人是有私慾的。
只餵飽,是不能滿足人的野心。
“花開,你有嗎?”凌天清像是聽到一個笑話,樂不可支的問道。
花開清清淡淡,看透世俗無常,外表又清潔純淨,絲毫看不出“私慾”啊。
“只要是人,就會有。”花開認真的回答。
“對對對,你有……”凌天清還在大笑,“我差點忘了,你想要我的船。”
花開見她笑的陽光燦爛,也笑了起來:“不止。”
“你們說什麼這麼開心?”蓮露端著兩杯清茶,走到甲板上的桌邊,笑著問道。
“花開說他有很多私慾。”凌天清笑著說道。
蓮露也笑了,放好茶杯,扭著腰走到花開身邊:“要奴家幫爺解決嗎?”
凌天清更樂了,扶著欄桿笑得直不起腰來。
而花開面對蓮露的美色,眼神沒有一絲波動:“既然你不下船,只有我去幫你探查此島了。”
說完,他從樓梯不急不緩的往島上走去。
“這位爺很像您呀。”蓮露看著他的背影,幽幽說道。
不論是他的眼神,還是對周圍人的態度,都有些凌天清的影子。
就像剛纔美色當前,他如同一個不帶過多感情的生物,真真像極了凌天清當初在繡房時的樣子。
凌天清笑而不語。
豈止像,簡直就是……第二個自己。
所以,她纔不會在意花開心裡對自己的想法和什麼私慾,留他在船上待著。
無論他是敵是友,只要多一個這樣的人存在在自己孤獨的世界,她會覺得人生沒那麼寂寞。
“不過,這位爺的野心很大,這幾天他的人在船上各處查看,小四說,他們已將下面兩層的地圖畫出來了,還有船員的名單……”蓮露將茶端給凌天清,輕聲問道,“不要緊嗎?”
“不要緊。”凌天清抿了口清茶,淡淡說道。
這船是誰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會駛向何方。
即使花開不上船,終有一天,船上還是會出現第二個花開。
因爲私慾。
花開說的對,無論做到怎樣完美,也無法滿足別人的私慾。
即使現在船員們都視她爲神明,可終有一天……
就像被衆人奉爲神祗的凌謹遇,也會被人覬覦他的王座。
而她,除非永遠一個人,永遠孤獨的終老在某處,否則,只要身邊有人,就有江湖。
“少爺,我是不是不該說這些?”蓮露見凌天清剛纔還含笑的臉上漸漸蕭瑟起來,有些歉意的問道。
蓮露能理解凌天清的心情。
就算凡人也會孤獨,也畏懼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