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童的沙發(fā)是雙人沙發(fā),雖然平時坐三個人也不會覺得很擠,但是讓唐敖這么一個身高超過180公分的男人睡在上頭,還是有些不夠用的,等蘇童從柜子里把備用的棉被翻出來,放在沙發(fā)上,才終于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你到我房間里面去住吧,我睡沙發(fā),我個子比你矮?!彼龑μ瓢秸f。
唐敖擺擺手:“不行,咱們先把客套那些事情放到一邊,不去考慮,我方才在房間里檢查那一遍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客廳這邊羅盤上的波動比較強烈,雖然我那東西故意想要藏起來讓咱們找不到,但是我覺得它應(yīng)該就藏在客廳里的某一處,讓你留在客廳里面肯定是不妥當(dāng)?shù)?。?
蘇童哆嗦了一下,她真的是被嚇怕了,假如方才的遭遇再重頭來一遍,估計她半條命都要搭進去,看唐敖的樣子也不像是在嚇自己,可是人家好心過來幫忙,這種時候假如只想著自保,也似乎是有點說不過去,蘇童不放心的又問:“那假如那東西真的藏在客廳里,它不會趁著你睡著了對你有什么不好么?”
“我晚上睡覺很輕,不怕的。”唐敖并不緊張,除了剛剛敲開了蘇童家門的那個時刻,他的表情是緊張嚴(yán)肅的,其余時候就一直是這樣,非常平和淡定。
他說完之后,蘇童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兩個人就又沉默下來。
“你怎么會懂這些東西呢?”沉默了一會兒,蘇童搜腸刮肚的又找出來一個可以打破沉默的話題,這也確實是她自己心里面的疑問,“我這么問你別介意,是你的家里面有這方面的基礎(chǔ)么?我聽說很多做家裝設(shè)計的,尤其是那些比較有名字的所謂大師,很多都要略通一些玄學(xué)風(fēng)水之類的那些東西?!?
“我猜應(yīng)該是和我家里頭沒什么關(guān)系吧?!碧瓢娇嘈α艘幌?,“我是孤兒?!?
“啊……”蘇童一聽他這么說,心里面覺得后悔不已,自己也是的,根本就不清楚別人家的情況,怎么就這么沒深沒淺的打聽起來了呢,“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事兒,反正這也不算是什么不快樂的記憶,沒關(guān)系,”唐敖不大在乎的擺擺手,“其實我自己也記不住太多事情,幾年前忽然生了一場重病,模模糊糊的記得那個時候幾乎快要病死了,后來能熬過來也算是挺奇跡的一件事,連醫(yī)院里的醫(yī)生都覺得不可思議,不過病好了以后,以前的事情就記不清了,非得去回憶,好多東西感覺都像是蒙了紗,朦朦朧朧的,好像在那兒,但是又看不清,就能模模糊糊的記得自己是怎么考上的大學(xué),怎么打工還助學(xué)貸款,畢業(yè)之后給別人打了幾年工,攢錢開了個小工作室,別的就都急不太清楚了,尤其是細節(jié)。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對我現(xiàn)在的生活沒有影響,以前的事情也不會成為以后的負擔(dān),而且這一場大病之后,我還多開了一竅,怎么看都是賺到了。”
蘇童點點頭,雖然唐敖說得輕描淡寫,她卻仍舊很難想象他一個人靠自己走到今天,需要經(jīng)歷多少坎坷,會有多么不容易,畢竟她雖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的嬌嬌女,卻也是在父母長輩的呵護下長大的,大學(xué)畢業(yè)她找到了理想的工作,掙工資自己養(yǎng)活自己,蘇媽媽和蘇爸爸逢人就夸自己的女兒又聰明又懂事,還很有出息,特別獨立,一點也不讓父母操心,直夸得蘇童都不好意思面對鄰里鄰居?,F(xiàn)在想想唐敖,蘇童真覺得自己根本沒有什么值得稱贊和夸耀的。
“是不是我把話題說的太沉重了?”唐敖看蘇童臉色復(fù)雜的坐在一旁不吭聲,笑著問,然后看了看時間,“不早了,你也抓緊回房間去休息吧,不用害怕,有我在這兒呢。哦,當(dāng)然了,假如我在這兒你害怕的話,可以考慮把那把水果刀拿進去,把房門反鎖好,水果刀對付靈體可能沒什么用,對付我滿夠了?!?
蘇童被他那認(rèn)認(rèn)真真的態(tài)度給逗笑了,被他那么一指,也才發(fā)現(xiàn)了之前被自己嚇得不知道扔到哪里去的水果刀,其實就躺在沙發(fā)腳旁邊的地上。
蘇童起身準(zhǔn)備回房間去,唐敖叫住她,又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被疊成了三角形的黃紙,遞給她,說:“這個你今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壓在枕頭下面吧?!?
“這是干什么用的?”蘇童接過來,下意識的想要拆開來看看。
唐敖立刻攔住了她的動作:“別拆,拆開可能就無效了,我也是從一本舊書攤上淘回來的老書上頭看到的這個辦法,我掌握的也不算熟練,不過每一個步驟都嚴(yán)格按照書上面的流程來完成的,這東西應(yīng)該可以幫你鎮(zhèn)定心神,今天晚上能睡個好覺,不然你之前受了驚嚇,假如晚上睡覺因為神經(jīng)緊張,再做惡夢什么的,那可就不好了。記得放在枕頭下面就行了。”
蘇童點點頭,也叮囑唐敖晚上好好休息,回了房間關(guān)上門。唐敖坐在沙發(fā)上,等了半天也沒看到她臥室里的燈熄滅,心里也知道她八成是嚇怕了,不敢關(guān)燈。他把蘇童給他拿出來的枕頭換了個方向,以便自己躺在沙發(fā)上的時候,還能保證蘇童的臥室仍舊在視野當(dāng)中,雖說憑借方才他發(fā)現(xiàn)不妥時候在門外的那一番較量,現(xiàn)在唐敖自己比較有信心,哪怕不敢保證百分百能夠斗得過那個陰靈,至少對方對于自己也或多或少的有些戒備和畏懼,這也算給自己添了一張底牌。
他躺在沙發(fā)上,偏頭看了看一旁小茶幾上的那把水果刀,忍不住默默的笑了,幸好蘇童沒有真的把這把刀夾帶進房間去,不然自己的心情肯定會很復(fù)雜的。
方才他和蘇童說的,都是自己的實際情況,包括自己是孤兒,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包括曾經(jīng)生了一場大病,奇跡般痊愈之后忘了很多生病之前的事情,但是有一件事他沒說,怕說出來會嚇著蘇童。
對于蘇通,唐敖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對這個女鄰居的關(guān)注度,高得連他自己都有些感到驚訝。什么時候開始對她感覺比較不一樣的,唐敖說不上來,或許那件事也和生病前的其他很多事情一起,都被從他的記憶中抹去了,但是人的身上往往會有很奇妙的反應(yīng),可能因為某種緣故,人們會忘掉名字,忘掉樣子,卻忘不掉感覺。
唐敖一直希望能夠有機會對這個住在自己對門的姑娘有更進一步的認(rèn)識和了解,可是兩個人從來都沒有交集,想要實現(xiàn)這個愿望并不容易,還好老天爺似乎都在幫他,他工作室里的小伙計生病了在醫(yī)院里打吊瓶,唐敖到醫(yī)院去看望他,沒想到就這么樣的在電梯里遇見了蘇童,順便當(dāng)然也看到了當(dāng)時跟在她身后的那個早就已經(jīng)不是人卻還游蕩在人世間的“老太太”。
再接下來的事,唐敖自己都始料未及,蘇童傷了腳,被他遇到了,他的陰陽眼隱隱看到蘇童的腳踝周圍有淡淡的黑氣縈繞,隨后晚上看到她腳踝上的兩個黑色手印,唐敖的心里就更加篤定了,也因此對蘇童家這邊多了幾分關(guān)注。
如果說當(dāng)初病愈之后,忽然就開始對一些玄學(xué)上的東西感興趣起來,這還只是一種本能,而后自己利用業(yè)余時間打量的查閱相關(guān)的資料,還很巧合的在舊書攤上淘到了基本這方面的古書,這也不過是滿足自己的興趣罷了,那么直到現(xiàn)在,他菜第一次感到慶幸,慶幸自己有了這方面不同尋常的技能,居然就這么和蘇童結(jié)識了,并且還在她這么危急的關(guān)頭幫她解了圍。
想到這里,唐敖的腦子里忽然冒出來了一個疑問,蘇童第一次遇到麻煩,就是在和自己的巧遇之后,接下來便接二連三,一直都沒有平息過,到底是自己與她的巧遇,幫她解了燃眉之急?還是她的那些詭異的麻煩,歸根結(jié)底和與自己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有關(guān)?
唐敖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就又笑了,他不過是一個對這些東西有點感知力的人,看到鬼,和鬼打交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自認(rèn)為沒有得罪過那個路過的孤魂野鬼,又怎么可能跟什么東西有那樣的深仇大恨,會蘇童也牽連進去。
唐敖搖搖頭,提醒自己現(xiàn)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從沙發(fā)上坐起來,盤膝而坐,兩只手各捏一個指決,閉起眼睛,一面時刻做好防備,一面也閉目養(yǎng)神。
蘇童這一夜倒是睡得格外好,原本還有點擔(dān)心會不會因為驚嚇過度睡不著覺,結(jié)果頭才剛剛挨著枕頭沒多久,就陷入了黑甜的睡眠當(dāng)中,別說是噩夢了 ,她連夢都沒有做,到了早上起來的時候,只覺得神清氣爽,前幾天休息不好的疲勞,包括前一天晚上受過的驚嚇,都一掃而空,整個人精神極了,而且她還隱隱約約的聞到一股香噴噴的味道。
自己該不會其實正在做夢吧?這個念頭乍一出現(xiàn)在蘇童的腦子里,把她嚇得整個人都僵硬了,方才還很好的心情也頓時化為了烏有,之前自己不就是做了一個藍天白云的夢,結(jié)果到了后來卻演變成了一場噩夢么。
但是,人在夢中能夠聞到氣味么?蘇童隱約記得自己曾經(jīng)看到過一篇文章,里面介紹說人在做夢的時候是沒有嗅覺的,根本聞不到味道,這么說來,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清醒的,不是被困在夢中。
可是雖然這么想,心里面還是不踏實,于是蘇童決定用一個最原始的辦法檢驗一下。她伸手在自己的腿根扭了一把,疼得差一點流出眼淚來,這才稍微踏實一點,認(rèn)為自己是真的醒過來了。
出了房間,香味更濃了,有咖啡香,還混雜著煎蛋的香味,蘇童抽抽鼻子,順著廚房傳出來的聲響走了過去,看到唐敖正在廚房里面做早餐,餐桌上擺放著兩個切好的雞蛋火腿三明治,兩杯咖啡,唐敖正在洗著煎鍋,他的脖子上還掛著蘇童家里唯一能找得到的圍裙。那條圍裙是蘇童當(dāng)初覺得好看,頭腦一熱的情況下買下來的,粉白相間的格子圖案,還有一圈雪白雪白的棉布蕾絲,肚子那個位置有一個貓頭圖案的小兜。這個圍裙自打買回來,就一直掛在廚房里,因為蘇童作為一個廚藝白癡,壓根兒就沒有過認(rèn)認(rèn)真真下一次廚的打算。
沒想到,這條圍裙第一次派上用場,居然是穿在了唐敖的身上!
眼看著這個高高大大,身材結(jié)實的男人,脖子上掛著一條明顯與他身高和身材不相符的粉紅色帶蕾絲邊的花圍裙,這幅畫面實在是……有夠怪異,卻又有一種怪異的可愛,蘇童沒忍住,站在廚房門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唐敖聽到笑聲,一抬頭,看到蘇童站在門口,正看著自己呢,他倒并不覺得有什么難為情的,對她招招手:“睡醒了?昨天晚上休息的還好么?吃東西吧!”
“你穿這圍裙挺好看的,要不送給你得了?!碧K童坐下來,笑著對唐敖調(diào)侃一句,可能是共同經(jīng)歷過一些事情,總能讓人在短時間之內(nèi)消除陌生感,并迅速建立某種信任和聯(lián)系,蘇童現(xiàn)在對唐敖就已經(jīng)是這樣的感覺,雖然明知道兩個人認(rèn)識不久,也談不上了解,卻還是對他有一種信任感。
唐敖把圍裙摘下來,掛回到原本的位置上,笑著說:“那倒不用了,我要是想穿,還是到你這邊來穿比較好,這樣你也比較方便能夠看到?!?
說完,他見蘇童的表情略微有點錯愕,似乎還有點不好意思,趕忙解釋說:“我的意思是,假如你愿意偶爾和我互相串串門,走動一下的話……”
“鄰居直接走動走動也是應(yīng)該的,以后會有機會的?!碧K童的臉頰有點發(fā)燙,雖然她的戀愛經(jīng)驗不豐富,但這也不代表她在這方面就是遲鈍的,唐敖這些所作所為早就已經(jīng)超出了熱心鄰居互幫互助的程度,假如自己還感覺不出來,那就真的是太傻了。作為姑娘家,她還是有自己的小小矜持,不過感情方面,她一向是篤信感覺的,唐敖給自己的感覺,截止到目前,確實還不錯。
好吧,或許比不錯還要更好一點,所以,蘇童愿意給彼此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