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志遠道:“這是小女身邊伺候的丫鬟,人被找到的時候就成了這副樣子,如同傻了一般。我已經為她診過脈了,不是實病。聽聞姑娘醫術獨到,不知可有法子讓她清醒?”
玉煙道:“所謂的病由心生,若是心里有病,倒不如實病來得好治。這個道理,柳太醫應該比我懂。說句大不敬的話,宮里的那些個主子,身體有恙的時候大半是無病呻吟吧?”
柳志遠嘆氣,道:“姑娘說話,還真是膽大。郎”
玉煙微微一笑,走向芫花,用手抬起她的下巴,一動不動的望向那雙死魚般的眼睛。“玉煙幼時跟著外祖母生活過一段時間,那里的山跟繪稷山差不多。每到清明的時候,芫花開滿山,好看,而且好聞。但玉煙不要花,而是要根。將根置于山澗的小溪里,便會有魚翻著白肚漂上來。這芫花的根可真是不一般的毒啊!”
芫花猛的掙脫玉煙的手,跑著躲向柳志遠身后,抱著頭蹲下來,嘴里喃喃道:“不要逼我!不要殺我!啊------奴婢有罪!奴婢沒有保護好小姐!不要------不要------”
“玉煙,這是怎么回事?”謝老爺問。
玉煙不答,看向柳志遠。柳志遠回身,早有丫鬟上去將芫花扶起來,坐到旁邊的扶手椅上。柳志遠道:“芫花開口說話了!玉煙姑娘看病果然與旁人不同。”
玉煙道:“玉煙相信柳太醫的診脈,對于心病,那是需要心藥醫的。看芫花現在的樣子,或是受了驚嚇,或是受了恐嚇,當然還有其他的可能。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指向一件事,那就是在柳小姐的身上定然發生了很可怕的事。對吧,芫花?”
“走開!走開!”芫花揮舞著胳膊,“你別過來!別過來------”然后將整個的人蜷縮在了椅子上锎。
柳志遠驚道:“她為何對你怕成這樣?”
玉煙道:“柳太醫初見玉煙,就覺得玉煙的眼睛似柳小姐。芫花整天的跟柳小姐在一起,自然也識得這雙眼睛。如果當時柳小姐出事的時候,她親眼目睹了。現在又見到一雙同樣的活靈活現的眼睛出現在眼前,豈不就跟見了鬼一樣?”
在場的人皆恍然,難怪她剛才要抬起芫花的下巴,原來是讓芫花直視她的眼睛啊!
柳志遠哭喪了臉,沉聲道:“雖有血衣為證,但我一直不相信小女是被狼吃了。定然是在她身上發生了什么事,我這個當父親的真是無能啊!她活著的時候,沒能在她身邊好好照顧她。現在人沒了,卻還是沒有能力找出真相。唉!”
謝老爺道:“志遠節哀啊!只是找到了衣服,未必人就沒了。就算是沒了,也總該找到尸體吧?也許事情還有轉機呢!玉煙,可有法子讓芫花清醒?”
玉煙道:“芫花的病玉煙不醫!”
“卻是為何?”謝老爺道,“因為她只是個丫鬟嗎?診金的事,老夫可以幫忙墊付。”
玉煙道:“老爺子真是慷慨啊!只是在玉煙看來,人命是不分貴賤的。玉煙雖然會漫天要價,但也是看病人有什么就取什么。那日,玉煙在救丁老兒的時候就說過,醫得了病,醫不了命。今天,這句話用在芫花身上也正合適。現在讓她清醒,只會加速她的死亡。”
“姑娘何出此言?”柳志遠大驚。
一個行走在宮中的太醫,居然對人心毫無防備,著實令人感嘆啊!玉煙道:“佛曰:不可說。事已既此,柳太醫何不耐心的等等再說呢?前天找到血衣,今天找到丫鬟,誰知道明天又會冒出什么呢?最壞也不過現在的樣子,更何況事情似乎越來越向好的方向發展呢?”
謝老爺撫著胡須,頷首道:“玉煙說得有理。先扶芫花回房休息吧!好生看管著!”丫鬟上前拖著芫花離去。
玉煙看向柳志遠道:“柳太醫,玉煙可否請教幾個問題?”
柳志遠道:“玉煙姑娘請講!”
玉煙問道:“太醫久居京城,這昭縣卻傳說是瑭城的小姐丟了,你們不住在一起嗎?”
柳志遠長嘆一聲,道:“瑭城乃老家,尚有老母健在,不愿移居他處。我們兄妹三人,都身在京城。兩城相隔,路途遙遠,更因職責所在,不能常回家看看。七年前,家兄提議,每家送一個孩子到母親身邊,一來可以代我們承歡膝下;二來,家母出身名門,可以代為管教。志遠無子,唯有兩女。長女柳煙,當時已八歲。次女柳雪卻只有四歲,生活尚不能自理。于是,便只好將煙兒了送去了瑭城。原打算等她十五歲及笄后,就接回來,以便與平祝王爺完婚,卻不想發生了這樣的事。過了臘八,就是她的生日了------”說著,又抬起衣袖擦拭眼角。
玉煙也跟著嘆氣,不在娘身邊成長的孩子,可憐呢!若是祖母再嚴厲些,日子就更艱難了。玉煙道:“祖母可有重男輕女的思想?”
柳志遠道:“姑娘為何有此一問?”若無重男輕女的思想,他在家中的地位也就不會沒有地位了。
玉煙道:“我換一種問法,其他兩家送回去的可都是女孩?”
柳志遠道:“兄長家送的是男孩,比煙兒長一歲;姐姐家送的也是女孩,比煙兒小一歲。姑娘問這個,是何用意?”
玉煙道:“只是隨便問問。”
謝老爺道:“志遠,你可別小瞧這個隨便。玉煙丫頭的頭腦不輸男子,心中定然在計量著什么。”
“老爺子太抬舉我了。”玉煙笑,“柳太醫可有了離開的打算?”
柳志遠道:“明日便啟程回京,太醫院那邊只給了十天的假。”
玉煙道:“可是要借道瑭城?”
柳志遠道:“怕是來不及!”
玉煙道:“柳小姐既是從瑭城失蹤的,還是最好走一趟瑭城,最起碼應該問一下她之所以出走的原因。”
柳志遠道:“其實,我來昭縣之前,已經回了一趟家。對于煙兒出走的原因,已從家母口中得知。說起來也算是家門不幸啊!我姐姐送回去的女兒,名叫艷霞,于兩月前突然因病不治而亡。家人自是悲痛萬分,而煙兒更是不能接受。要知道她倆一起長大,那感情卻是比跟我們當父母的還深。煙兒恨自己不爭,便跑來昭縣尋找神醫花果。”
“哦?竟有這樣的事?”玉煙挑眉,看向謝老爺,“老爺子不是說過這柳小姐是神醫花果唯一的徒弟嗎?”
柳志遠仰頭長嘆,道:“煙兒出生時,是確實拜了神醫花果為師的。遺憾的是,煙兒天生愚鈍,完全不識草藥,不辨病癥。神醫花果教了煙兒五年,失望至極,于七年前離開,從此音信全無。艷霞病亡后,煙兒一直很自責,怪自己在醫術上資質平平。便發誓要來繪稷山尋找神醫花果,想要從頭再來,這才留書離家出走的。卻沒想到,這一來,竟然------”
“哦!”玉煙低頭,陷入沉思。這樣的一番說辭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柳煙出事真的只是個再自然不過的意外嗎?那么芫花怎么解釋?還有------
“玉煙!”謝老爺連喊了兩遍,玉煙才回過神來。“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
玉煙搖頭,道:“玉煙只是覺得柳小姐這樣的失蹤很神奇。還請柳太醫節哀呢!玉煙總有一種感覺,就是這柳小姐應該是尚在人間。”自己畢竟有與柳煙相似的眼睛,還有人證實有相同的聲音,如果此時揭了面紗,會是什么境況呢?但她還不能揭,尤其這失蹤的原因還如此之玄妙,更有很多的疑團未解開,那就再等等吧!
柳志遠嘆氣,道:“但愿能托姑娘吉言!”
玉煙道:“太醫明日,定然早起,而玉煙有賴床陋習,恐怕不能早起相送了。還望太醫見諒!就此別過了!”
柳太醫道:“姑娘有恙在身,怎敢勞煩。他日有緣,還想跟姑娘切磋一下醫術呢!”
玉煙道:“那自然是好!老爺子,若無其他的事,玉煙就先告辭了。”
謝老爺道:“先別急!今天還沒給曜兒診脈吧?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玉煙便與柳太醫行禮告辭,隨著謝老爺往謝曜住的東廂走去。玉煙道:“老爺子可是有什么話要對玉煙說?”
“你就是個鬼精!”謝老爺擼著胡須笑,“我就是想聽聽你對柳煙的失蹤是何看法。”
“哦!”玉煙暗道,好個狡猾的老頭!“老爺子在朝為官多年,那官場的生存說白了就是一部血淚史。可以沒有害人之意,但絕對不可以沒有防人之心。這個柳太醫似乎太過耿直,真不知在宮中是如何生存的。”
謝老爺道:“凡事總有個例外吧!有的時候聰明是會被聰明誤的,而傻人也是會有傻福的。柳志遠的耿直,只要不被壞人利用,倒是也可以在夾縫中生活的。玉煙似乎對柳家的事很上心呢!”
玉煙道:“有嗎?我只是隱約覺得柳煙的失蹤透著太多的古怪,便想要去猜解,以打發無聊的時間。”
謝老爺道:“我的時間也很無聊,不妨說來聽聽。”
玉煙笑道:“還不到時候。也許這昭縣的謎,其謎底可能在瑭城,更可能在京城。”
謝老爺似笑非笑的看著玉煙,道:“我和曜兒會到京城去過年,你要不要一起來?”
玉煙道:“多謝老爺子美意!這京城,玉煙是一定會去的。至于什么時候去,且行且看吧!”
謝老爺道:“早上忍冬送韓護衛的時候,說要在此留住十天,可是有什么深意?”
“怎么?老爺子不歡迎嗎?”玉煙笑。這才是他與她深談的重點吧!
謝老爺道:“這樣子說法不是在打老夫的耳光嗎?”
“呵呵!”玉煙大笑,“老爺子是好奇我在此等候什么人吧?”
“正是!你這丫頭是故意的!”謝老爺雖然嚴了臉色,卻一點兒都不可怕。
玉煙道:“老爺子可還記得那夜隨我一同前來的女子?”
“好像是有一個!”謝老爺努力回想,畢竟那天的注意力都在謝曜的身上,哪顧得了其他呀!
玉煙道:“那女子名喚石榴,品性脾氣很是投我的緣,便想納為己用。所以,給了她十天的時間自投羅網。”
“希望那是個識趣的才好!”
“唉!”玉煙嘆氣,“我在牢中賭了三次,前兩次都贏了。只是這最后一次,在贏與輸之間有些糾結。”
“卻是為何?”謝老爺饒有興趣的問。
“因為是在拿人命做賭注,所以,贏也罷,輸也罷,都很沒意思。”玉煙道,“對了,這謝曜可也想著入朝為官?”話題轉換,意味著前一個話題不想再繼續了。
謝老爺了然,道:“今年秋闈的時候,不負厚望中得解元。這次進京,也是為了明年的春闈。”
“呀!才子呀!”玉煙拍手嘆道。解元應該是鄉試頭名吧!依稀記得唐伯虎似乎有個名字叫唐解元。倒是小瞧這個謝曜了,原來人家還叫謝解元呀!都說富不過三,可人家謝家的基因到了第三代還是相當的優秀啊!
“你可別抬舉了他!”謝老爺道,“曜兒!”說話間已經到了謝曜的屋前,謝老爺直接張開嗓子喊。
書童趕忙打開門,謝曜也迎出了門口,道:“祖父,您怎么親自來了。玉煙姑娘也來了。快進屋吧!”
玉煙進屋后笑道:“看謝解元行動有力,說話中氣十足,已然是好的差不多了。”
謝曜一愣,道:“姑娘在乎那些個虛名嗎?”看她的氣質,分明是超然物外的呀!
玉煙道:“在乎!當然在乎!我對功名利祿全都在乎,只是身為女子,只有眼饞的份兒呀!”
謝老爺道:“身為女子,嫁個狀元郎不就什么都有了。”
“所謂的干得好不如嫁得好,老爺子倒是提醒了我。來年三月,就算擠破了腦袋也要鉆進京城,說不準就能撈個狀元郎呢!來吧,解元大人!先讓小女子為你請脈吧!咱可說好了,要是他日你高中狀元,可千萬別忘了我這個救命恩人啊!”玉煙一臉諂媚兩眼放光的為謝曜把脈。
“你這丫頭!”謝老爺哈哈大笑。
玉煙把完脈,道:“藥可以停了,每日三餐正常進食,調養著就可以了。”
謝曜道:“多謝姑娘了!銀花,不!是忍冬,她在身邊服侍還算盡心嗎?”
玉煙道:“解元親自調教出來的自然是上品。”
謝曜紅了臉,道:“姑娘說笑了!”對于玉煙曾在祖父面前大喊著要嫁他之事,他從下人那里還是有所耳聞的。他以前最煩下人之間胡亂生事,但對于此事卻沒有斥責,而是聽之任之。看著玉煙那雙笑意盈盈的眼,他也不自覺的跟著笑。一個慘遭毀容的女人,居然如此從容的說說笑笑,全無悲戚之色,著實令人驚訝。
玉煙道:“那就不說了!玉煙還有事,就不耽誤未來的狀元郎讀書了。老爺子,玉煙先告辭了!”出了屋子,申海立在屋外。玉煙忍不住嘆氣,這奴性!要改也不容易吧!
申海見玉煙盯著自己瞧,就有些無措,抱拳施禮道:“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玉煙道:“我要是沒什么吩咐,你是不是特無聊啊?”
“啊?”申海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這是姑娘在跟他開玩笑嗎?
“啊什么啊?石氏鞋鋪知道吧?知道就跑一趟,探聽一下那邊的動靜。”
“啊!屬下這就去!”申海應著,幾乎是小跑著離去。
玉煙看著他的背影,問身邊的忍冬,“你看上這小子的什么?”
忍冬小聲道:“姑娘又看中了他什么?”
“為愛奮不顧身啊!”玉煙大笑。
忍冬瞬間羞紅了臉,道:“姑娘就會笑話奴婢!奴婢也有話要說呢!”
“哦?這是懂得反擊了嗎?說來聽聽!”玉煙莞爾。
忍冬道:“奴婢覺得少爺似乎對姑娘也不太一樣呢!”
“謝曜?”玉煙蹙眉,“怎么不一樣了?”
忍冬道:“少爺跟姑娘說話的時候會臉紅呢!”
“哦!謝曜今年多大?”玉煙問。
忍冬道:“過了年,就要十八了呢!”
“十八歲啊!”玉煙喃喃重復。少年鐘情,倒是很符合這個年齡的荷爾蒙分泌。只是他對她,可能嗎?已經見識過了她的真面目,沒看清她是丑八怪嗎?還是這個世界真的有不畏丑的男子?
忍冬道:“之前也有很多人上門提親,少爺都以考功名為由給拒絕了呢!正好老爺也認為少爺過早成家會無心讀書,還是先立業后成家的好。”
“哦!”玉煙應了一聲,看冰雪映照著溫柔的日光。先立業后成家,沈廷鈞也是這樣想的嗎?他跑來昭縣真的只為尋找柳煙嗎?可是,聽聞柳家小姐出事,他分明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莫非這其中還有他的什么事?想到這兒,玉煙禁不住打了個激靈。
申海回來后,稟告玉煙說,石氏鞋鋪早已關門,老板石榴深居淺出,看不出什么異樣。
玉煙聽完匯報,懶懶的打了個哈欠,道:“好無聊啊!”一個人若是斷了賴以生存的行當,又該如何呢?
“屬下不知!”申海道。玉煙被他你老實樣子逗笑。申海不好意思的撓頭,道:“姑娘,屬下剛才回來的時候,正看見劉縣令出府。”
“劉縣令?”忍冬奉茶的手抖了抖,茶水撒了出來。
玉煙看了她一眼,道:“隨從可有進府?”
申海道:“沒有!都在府外候著。”忍冬長長的出了口氣。
玉煙道:“是了!例行公事而來,你們不用緊張。”
“奴婢沒有!”忍冬說的很小聲。
申海道:“公事?屬下不懂!”
玉煙笑,道:“昨日縣衙里鬧出了那么大的動靜,全城的百姓可都看著打聽著議論著呢!此事總得平息,謝府這邊也總得知會一聲,否則怕是堵不住眾人天馬行空的猜想呀!尤其這謝老爺,那可絕不是一般人哪!”說著起身。
忍冬道:“姑娘要出去走走嗎?”
玉煙道:“有什么好走的?這謝府雖似花園,卻也不過就那么大。景致看過了,也就沒了新鮮感。唉!忍冬,我說要在這里逗留十天,是不是太長了點兒?”
“姑娘,你聽!”忍冬驚喜道,“是琴聲呢!定是少爺在彈琴呢!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少爺彈琴了,咱們去聽聽可好?”
“不要!”玉煙干脆俯身到桌上,“這古琴的聲音聽起來總給我一種悲戚的感覺,不喜歡聽。要說同為古代樂器,我還是喜歡古箏,音色清亮,悅耳動聽,表現力也很豐富。”這謝曜不但文采好,居然還會彈琴。看來琴棋書畫對于某些古人來說,真不是說著玩的。
忍冬道:“沒想到姑娘也是懂音律的呀!”
玉煙笑,“姑娘我懂得多了去了,你們就拭目以待吧!不知道高飛會帶回來什么消息,若也是無趣的,那么我明天頂多再呆一天。咱們,后天一早就去神醫谷啊!”
“可是------”忍冬咬著唇,“姑娘讓我帶給平祝王爺的話怎么辦?”
“啊?”玉煙一愣,旋即笑了,道:“你當我是神算魏玄機呀?隨口說說而已,唬人的,不過是逗逗沈廷鈞。但也不好說,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不小心這些壞事全被我猜中了,我肯定會被視為毒蛇猛獸的。到時候,申海,你和高飛可得好好保護我啊!”
“屬下自當盡力!”申海一本正經的說。
“你還當真啊!”忍冬白他一眼,“姑娘說話做事自然是有分寸的。”
玉煙哈哈大笑,他們這樣也算打情罵俏了吧!蠻有趣的!“忍冬啊,你若想留我在這謝府中,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得想出些有趣的事情來做才好。”她現在最怕無聊,一空下來,就會很想她那個時代,厭惡現在的處境。想要對一個地方產生留戀,比得有令其留戀的事留戀的人才行啊!
忍冬想了想道:“姑娘可曾去趕過這繪稷山的廟會?”
“繪稷山上有廟嗎?”玉煙拖著腮問。
忍冬嘆了口氣,道:“看來,姑娘真的是從外地來的。這繪稷山方圓百里,山上的寺院可是多得很呢。每年的臘八節前后,山道上總是有集會的,尤其是臨近年關了,那可是很熱鬧的。而且,這個時候,山上的臘梅花正開的好,很多文人墨客都會去賞梅的。”
“也好!那咱明日就去山會上走走,順便采點兒臘梅花回來。”玉煙起身。
“啊?”忍冬張大了嘴巴,“姑娘是去采梅而不是賞梅嗎?”
玉煙道:“臘梅花可是很好的中藥啊!多備點兒,說不準來年夏天會派上大用場呢!”
忍冬笑,這姑娘的思維還真是與眾不同啊!看姑娘往外走,忙拿了披風追上去,問:“姑娘,這是要去聽少爺彈琴嗎?
玉煙任她為自己披好披風,問:“這謝老爺子和謝曜相比,誰的字寫得更好?”
忍冬道:“自然是老爺的字好。”申海也跟著點頭。
玉煙道:“那我就不去打擾這謝少爺彈琴了,還是去叨擾老爺子教我寫字吧!”在現代,會寫毛筆字的人可是鳳毛麟角,想要學個書法,一周就那么一次課,還要繳費。現在好了,周圍會寫字的人都用的是毛筆,任何人都可以當自己的老師了,而且自己還可以挑挑揀揀。看來,穿越到這古代也并不是一無是處的。
打發走了申海,玉煙便帶著忍冬去拜訪謝老爺。謝老爺聽說玉煙要習字,自然是高興的不得了。謝曜來給謝老爺請安的時候,恰好看到滿臉墨跡的玉煙,那副樣子,真的如同鬼魅了。玉煙笑笑,露出白白的牙齒,如此這般應該可以斷了這孩子對她的好感了吧!一個女子可以不美,但若太過邋遢,就讓人無法容忍了。
玉煙沖謝老爺福了福身子,道:“謝老爺子不吝賜教!你們祖孫慢聊,玉煙先告退了。”退出謝老爺的書房,想想謝曜幾乎驚叫的下巴,玉煙忍不住笑出聲來。
謝老爺道聲:“好!”跟著送了出來。
“對了!”玉煙走到門口又回頭,“聽說這繪稷山上有個開源寺,那里的梅花正開的香。玉煙左右無事,明天便想著走一趟。不知可否借府里的馬車一用啊?”
謝老爺道:“玉煙這是又跟我老頭子見外了,這府里的一切,你盡管請便,我已經跟高管家交代過了。”
“玉煙謝過老爺子。”她也只是客套一聲,免得人說不懂事。畢竟不是在自己的屋檐下,別人再怎么開綠燈,最起碼的禮貌還是要有的。
“玉煙!”謝老爺踏出門口喊。
玉煙止步,回頭,問:“老爺子還有何吩咐?”
謝老爺道:“出門在外,一定注意安全。剛剛劉縣令來此,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說他那后堂昨夜招了賊,他兒子在房里睡覺睡得好好的,手指讓人給硬生生的剁去了一個。”
“真的嗎?”玉煙兩眼放光的說,“我雖然饒過了他的鞭子,沒想到還是有人不放過他。報應不爽啊!剁去的是哪個指頭啊?如果讓我選擇,就剁他右手的食指,那樣以后就再也不能用手指人了!呵呵!”
謝老爺道:“剁的正是右手的食指!”
玉煙趕緊用手捂了自己的嘴巴,道:“老爺子,就當我剛才什么都沒說!”
謝老爺搖頭笑,道:“你這丫頭呀!他劉猛這也算是養不教父之過啊!定是劉文剛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否則那賊子不取金不取銀,獨獨要他的手指作甚?”
玉煙道:“老爺子明鑒!那劉猛還好意思來哭,如果我是您啊,早就拿笤帚把他掃出去了。他可是一縣之長啊!連他重兵把守的縣衙都出了這樣的事,這平常百姓家還怎么活啊!要是沈廷鈞沒走,非得讓他給皇帝帶話不可,最好參他一本。”
“你這丫頭究竟在想什么呀?”謝老爺直搖頭。
玉煙笑,道:“唯恐天下不亂呀!呵呵!老爺子放心吧!玉煙沒做什么虧心事,自然是不怕鬼敲門的。告辭!”
走出了很遠,忍冬一直盯著玉煙的臉看,因為沒注意腳下,差點兒摔了一跤。玉煙嘆氣,問:“你看什么呢?”
忍冬道:“奴婢服了!就算風云變幻,姑娘卻仍然可以含笑以對。實話跟姑娘說吧,從昨夜起,奴婢的心是一直都提在嗓子眼的,現在總算放下了。”
玉煙道:“你是擔心他會大規模的搜城尋找兇手吧?”
忍冬道:“姑娘何以斷定他不會?”
玉煙道:“因為他的心中有鬼!”
“鬼?”忍冬狐疑,但見玉煙抿了嘴巴,便也不再多問。姑娘既然對一切都胸有成竹,她又有什么可擔心的呢?
直到掌燈時分,高飛才回來,跟玉煙交了差,就下去休息了。玉煙用過晚飯,便指導忍冬做蝴蝶面具。里面襯柔軟的棉布,外敷紫綢。她是偏好紫色的,不是因為紫色天生的高貴,而是因為紫色乃紅色和藍色的結合。紅色是體內血液的顏色,藍色是天空的顏色,血液澎湃在無垠的天際該是怎樣的激情。
玉煙把玩著忍冬做好的鞋靠子,這個東西應該跟現代的硬紙盒差不多。要是以此來制作一副撲克牌,應該沒問題吧!到時,就可以打發無聊的時間了。
忍冬做好面具,為玉煙試戴,剛剛好。玉煙笑,嘴角露出好看的弧度。“忍冬,你的手還真夠巧的。”
忍冬笑,“謝姑娘夸獎!奴婢服侍姑娘歇息吧!明兒一早還要去開源寺賞梅呢!”
“也好!”就是不知這吃了睡睡了吃會不會讓這個小身體長成肥豬。
一覺醒來,太陽早已等在了天上,推算一下時間怎么得九點左右。那個柳太醫早已出城很久了吧!不是目中無人的姚澤樟有沒有跟他一起。
忍冬為她梳洗,然后伺候她簡單的吃了早飯。高飛已經等在了外面,說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正在府門那邊候著呢。
剛出了院子,卻見高管家前來,問道:“姑娘這就要出去嗎?”
玉煙道:“莫非老爺子那邊還有什么事?”
高管家道:“老爺正在前廳會客呢!劉縣令來了!”
“哦?又來了!”玉煙笑,“來得可夠勤的!這次不會是來給我送銀子的吧?”
高管家道:“是!劉縣令的確帶了一百兩紋銀來,老爺讓我問姑娘如何處置。”
“他這是花錢消災呢!我不收倒顯得不好了。”玉煙脆聲道,“回頭換成銀票,交給忍冬就好了。”
“明白!”高管家道,“姑娘不打算去見劉縣令嗎?”
“我怕他見了我會恨得牙癢癢不說,鬧不好是會吐血的。麻煩高管家跟老爺子說一聲,我們這就去開源寺了。”玉煙笑道。
“玉煙姑娘!”高管家急急的喊了一聲。
“管家還有事?”玉煙看著他,抬起的腳又收了回來。
“劉縣令此次來,似乎不光是送銀子的事。”高管家道。
“哦?”玉煙挑眉,“除此之外的事,與我有關嗎?”
高管家道:“那倒不是!只是聽他與老爺談話,好像是在說昨兒晚上縣衙里來了一位嬌客。”
玉煙道:“能讓劉猛跑來跟老爺子商議的主兒,想必是個很尊貴的。他劉大人可得悠著點兒,縣衙的防范必須加強啊!他兒子失了手指事小,貴客若有個什么閃失,那可是要掉腦袋的。沒我什么事,還是先走了。”
高管家道:“姑娘小心走好!聽聞那人今日也去了開源寺。”
“是嗎?”玉煙扯動嘴角,露出淺淡的笑。“那倒是巧的很!”
“姑娘走好!高飛,忍冬,好生伺候著。”高管家囑咐道。二人點點頭,隨著玉煙離開。
馬車在山腳下停住,再往上走就是石階了,只能靠人力了。玉煙下了車,望向山路。路兩邊有人擺攤,人來人往,已經是一派熱鬧的景象。
忍冬問:“姑娘可要坐轎?”順著忍冬手指的方向,玉煙就看到了那種兩人抬的轎子。靠山吃山,靠人力吃飯。玉煙嘆口氣,道:“讓他們跟著吧!我想先走走,等累了的時候再坐。”申海立馬轉身去吩咐轎夫。“高飛!”
“姑娘有何吩咐?”高飛上前一步。
玉煙道:“我只是告訴你,心中用不著不安。天塌不下來!我讓你和申海所做之事不會事發的。”
“姑娘為何如此肯定?”高飛驚道。從聽聞劉縣令去了謝府開始,他就一直惴惴不安。還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沒想到還是沒有逃過姑娘的眼睛。
玉煙道:“因為扮鬼的人遇到了真的鬼,只能是有苦說不出。他劉縣令不是傻子,此事一旦公開,不等他找上我們,有人自會要他的命。”
“啊?”冷風吹過,高飛禁不住打了個激靈。
“怎么?怕了嗎?”玉煙道,面具后面的表情無從得知。
“有姑娘在,屬下不怕!”高飛肅然挺直身子。
玉煙扯動嘴角,道:“這正是我要囑咐你的,我是你們的主子,一切自然有我!”
“是!”高飛應聲。
申海已經帶著轎夫回來,一行人拾階而上。面攤,粥攤,各種點心攤,胭脂水粉攤,珠玉簪子攤,手工藝品攤------從眼前經過,玉煙只是掃一眼,沒有打算停留的意思。
忍冬問:“姑娘,沒有相中的嗎?”
玉煙扭頭看看她,笑道:“申海,陪著忍冬四處逛逛,有什么喜歡的買給她。你們倆不用跟著我了!”
“姑娘------”忍冬紅了臉。
“怎么?我說話不管用嗎?”玉煙提高了嗓音。
高飛道:“你們自去逛吧!別走得太遠就行。”申海和忍冬這才不好意思的奔向路邊攤。
“你這個表妹!”玉煙搖搖頭。
“姑娘要坐轎嗎?”高飛問。
“離開源寺還有多遠?”
“一刻鐘吧!”高飛答。
玉煙道:“給他們錢,打發他們在這兒等著,我下山的時候再坐。身后跟的人多了,我會不自在。”高飛依著吩咐去交代轎夫。玉煙看向路邊,一個算命的攤子。攤主臉上沒有皺紋,須發卻已經白了,一雙眼睛也正看著玉煙。
玉煙不由自主的走過去,在攤前坐下,問:“先生算命是看面相、手相還是生辰八字?”
攤主道:“姑娘的命,老朽不看!”
高飛跑過來,道:“你這老頭忒不識相,怕我家姑娘給不起銀子嗎?”
攤主起身,道:“明明是已死之人,看不懂,看不懂啊!十五年前看不真切,現在更是老眼昏花了。”
玉煙心中一悸,驚道:“你是魏------”
“姑娘是個聰明的,保重吧!死在姻緣,生也在姻緣。既然是天注定的,豈是人能更改的?”說完,揚長而去。
高飛恨恨道:“這是什么人啊!會不會做生意啊?”
玉煙看著那個背影,喃喃的問:“你可知他是誰?”
“算命先生啊!這山會上多得是,他不給看,咱再找別家。”高飛話落,卻見一瘦瘦的中年男子跑來,在剛才攤主的位子上坐下,問道:“二位是要算命嗎?剛去方便了一下,怠慢了。”
“你是攤主?”高飛問。
“當然!你到四周問問,我在這里支攤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孫半仙算命,那是不準不要錢啊!喂!別走呀!”
見玉煙已經轉身,高飛連忙跟上去,問:“姑娘,為何不算了?”
玉煙道:“因為他不是魏玄機!”
“哦!”高飛跟著玉煙緊走幾步,突然間尖叫,“姑娘說剛才那老頭是魏玄機?”惹得路人紛紛側目。
玉煙沒理他,繼續往前走。她并沒有見過魏玄機,自然不能妄下結論。但是十五年前的魏玄機看柳煙的命如煙如霧,飄渺不定,十五年后的老者更是自稱看不懂,豈非太巧合了點兒?如果真有人能算出靈魂的穿越,那人就真稱得上神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