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摘了幾串山葡萄，吃得嘴唇發紫。

雪峰說：“咱這鳳凰山是七月洋桃八月炸，九月板栗笑哈哈。還有柿子、核桃、山櫻桃，多了，在山上是餓不死人的。”

老狼豬接著說：“還有狼蟲虎豹娃娃魚，蝎子蜈蚣長蟲精，比在飯店里好吃多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腳下薅出一棵草來，草根處凸起一個疙瘩，問小米道：“這是啥？”

小米看看，感到奇怪，卻叫不上名字。

“這是雞頭參，吃了滋陰壯陽哩。”老狼豬用手一搓，便將雞頭塞進了嘴里。

雪峰說：“不錯，學名叫黃精，是一味中藥。”

向東聽罷，忙記在本子上。

大家坐在一棵老櫟樹下休息時，老狼豬悄悄拉住老首長拐過一處山崖，用手一指說：“首長，你看那里。”

前邊果然有一片林子已被砍光，大小不一的樹樁仍挺立著，像是一群怨魂。

“這都是曾剃頭干的好事！”

“砍這么深了，都進了老林子了？”

“那可不，曾剃頭和這里的村長是鐵哥們兒。”

老首長點上了一支煙，心情有些沉重。最后他把煙蒂一扔，說道：“這事得管，得查，得整治。要硬下手腕，重拳出擊，決不姑息。收拾舊河山，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老狼豬說：“那曾家娃子早該治治了，都反天了。”

一行人艱難地穿行在林莽深處，高大的櫟樹、青岡、槭樹、黑樺、山榆遮著了天空，而南蛇藤、五味子、獼猴桃、山葡萄的藤蔓更是纏來繞去，幾乎將原始森林絞得密不透風，腳下的羊胡子草、千桿草、白茅、黃背草更是絆得人寸步難移。

遠處野狼的一聲聲嗥叫，讓人聽著毛骨悚然。老狼豬早已脫去上衣，光著膀子揮著大砍刀嶄出一條扭來扭去的小道，他的身上已被草葉榛芒劃出了一條又一條的血道子。

小米的漢衫也被汗水浸透，凸凹有致的曲線張力十足地呈現出來，老首長一時竟有些頭暈目眩。他手持拐仗，步履蹣跚，氣喘吁吁地說：“同志們，堅持就是勝利，曙光就在前面，沖出去就是一番新天地。”

鉆出櫟樹、青岡區，來到山脊處，樹林已變得稀朗，周圍的山勢更為險絕，遠遠近近的石壁孤峰一一呈現，涼風習習，鳥聲啾啾，果然是別有洞天，豁然開朗。

雪峰說：“老首長，這里的海拔是1800米，下面的杜鵑都是紅色的，冬天里落葉子，往上的杜鵑都開紫花，冬天不落葉。”

李大海說：“這要好好研究一下，這是個分界線嘛，很有價值。”

向東又連忙記在了本子上。

李大海說：“同志們，高度決定視野。都過來欣賞欣賞眼前的美景。”

大伙集在老首長跟前，指指點點，連聲感嘆。

小米更是激動萬分，四處指著周圍的石峰給眾人看：“這個像不像駱駝？那個像不像鱷魚？這分明就是一只猴子，嗨，那個青蛙要跳起來了！”

老首長站在小米的身旁，蠻有興致地順著她的手一一去看，鼻孔里滿是小米身上特有的香味，他忍不住又回頭細看了看小米，果然不錯。

老首長評點道：“不錯嘛，小米。姑娘家想象力就是豐富。這個以后就定做駱駝峰，那個就定做鱷魚峰，這個就叫猴子撈月，那個就是青蛙跳澗了。老高，怎么樣？”

老高說：“好，形神兼備，靜中有動。”

眾人也連聲叫好。

雪峰說：“你的發現經過首長肯定，就名垂青史了。”

小米激動地說：“還是老首長水平高，提煉得好，畫龍點睛。”

老首長用手拂去小米頭上的兩片草葉，說道：“不是水平高，只是我去的地方比你多，外地的景區都是這樣。”

老首長見小米正專心地聽他講話，接著說道：“我這個人沒啥愛好，不會跳舞，不愛搓麻，閑的時候喜歡四處走走。咱們國家30多個省，包括香港、臺灣都去過了，前兩年還去了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西歐八國、東南亞六國。看來看去，雖說是各有特色，但也大同小異。不過就是些飛來峰了，仙人指路了，百尺峽了，金鞭巖了，日月潭了，象鼻山了，葡萄溝了，地下河了，萬丈鹽橋了，海上森林了等，要么是象形取意，要么是放大特點罷了。”

見老高、大溫、雪峰等人皆點頭，李大海接著說：“有的再加上點什么野人、雪人的傳說了，什么湖怪、山妖的傳奇了，什么楊貴妃的浴盆、林肯的斧子了，什么東坡肘子、叫花雞了，或者是少數民族的潑水節了、火把節了、斗牛節了、狂歡節了，或者是人妖、輪盤、紅燈區了等，不過是增加些文化內涵、吸引人的眼球罷了。”

“就是這樣，一點不錯。”老高應道。

老首長又說道：“說白了，不就是些樹了、石頭了，山洞了，瀑布了，雪山了。這些，看看，我們這里都有，甚至是更好啊。要宣傳出去，酒香也怕巷子深。”

一行人又打起精神往上走，小米又驚叫道：“看，有人在攀巖！”果然前方的一處絕壁上有人腰里拴著繩索在蕩來蕩去。

來到跟前，老首長問：“這是干啥的？”

老狼豬說：“打金釵。這是山那邊的人，咱這邊的人不弄這營生。”那人見有人來了，便手腳并用爬了上來。一問，果然是打金釵的。

此人抓起一撮金釵給大家看，綠瑩瑩的，枝葉如螃蟹的爪子向上伸著，成朵狀。

這人倒是不認生，向大家介紹道：“鳳凰山有三寶，金釵、石豆、過橋草。石豆、過橋草是兩味清熱解毒的草藥，這金釵卻是圣物，是值錢東西，能滋陰壯陽、抗癌美容哩。”

雪峰給大家做了補充，這金釵的確是一種藥用植物，是鐵皮石斛的一種，稀有而主貴。其莖加工后細長分節，蝎子尾巴一般，又酷似古代仕女發髻上的釵子，加上它金光閃閃，故名金釵。但這種東西，很難采到，都是生長在懸崖絕壁上的。

打金釵時，需要把長長的繩索一頭捆在峰頂的某個老樹或突出的尖石上，一頭綁在挖藥人的腰間，自上而下，手腳并用，飄來蕩去，四處探尋。這或許就是現代攀巖運動的雛形吧，可惜山里人攀巖用具簡陋，故每年都有死傷。

向東說：“這不是又一個捕蛇者說嗎？”。

“我們不捕蛇，你們這邊的人好這個。我只管打金釵。”從此人眉飛色舞的講解中，大家得知他已從事打金釵營生多年了。在感慨奔波的艱辛后，他也露出了生意有成的滿足。當問起他銷路如何時，此人很是得意。說現在的金釵根本不必賣給醫藥公司或生藥販子，因為供不應求，他現在搞的是“直供”。如今的人們有錢了，要求高了，想長壽、想美容、想溫補、想壯陽。他早已和許多頭面人物有來往，把挖到或收到的金釵直接送給他們。

“我的金釵賣得最貴，但貨真，搶手住哩。你們這里最大的官叫李大海吧，當過市委書記的，剛剛又做了省政協的副主席。他給領導送禮還用過我的金釵哩！山那邊的書記叫王國慶，現在是副省長，他也用我的金釵。”

老首長來了興致：“噢，真的？你還見過李大海？”

“我們是老朋友了。他不僅送禮用，他自己也喝。你是不知道，他50多歲了，身體好得很，聽說他身邊有好幾個相好的。要是沒我這金釵，他還能辦事？”

李大海的臉上有些掛不住，老狼豬嚯地站起來：“胡扯些啥，哪涼快上哪去！”

那人很是不解，盤起繩索悻悻道：“這正好好的，咋了？我說的可是真話哩。你們是不知道，李大海后來不用我的金釵，聽說就變成瘋子了。”

老狼豬舉了舉手中的大砍刀，罵道：“快滾蛋，再讓我看到你，就劈了你！”

眾人一時無語，上山的步子明顯慢了。

老高說：“山里人，沒文化，素質低，盡是胡說八道。”

老首長輕聲道：“是啊，我們一方面要提高農民的素質，一方面要把好方向、注意導向，新聞的真實性永遠都是第一位的。”

雪峰說：“老首長，我們要加快速度了，天黑前必須趕到老龍頭，那里有個林區瞭望點，我們晚上得住在那里。”

小米見首長的步子有些蹣跚，大家登山的氣氛也顯得沉重，便說道：“我給同志們唱首歌吧！”眾人連聲叫好。小米唱的是一首鄧麗君的《夜來香》，歌喉婉轉，情真意切，在山林間聽起來更是韻味十足，幾乎和原唱沒啥分別。眾人連聲叫好，老狼豬也趁勢哼了一段《小寡婦上墳》。

老首長暗想，這小米對我還是不錯的，替我解圍，給我散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