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只剩下綠衣,忙前忙后。等宮女送來了洗腳水,又趕緊過來服侍。只瞧著蕭錦云那還沒化開的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綠衣結果宮女手中的洗腳水,從袖中掏出個荷包,“辛苦大家了,這銀子是小姐賞給大家的,拿出去給大家分一分吧。”
兩個小宮女相視一眼,原本還推脫,但綠衣卻將荷包放在她們手里,“也沒多少,拿著吧,沒有人會知道的。”
宮中規矩極嚴,原本打賞之事也不必由她們這些外人來。可綠衣素來行事周到,便萬事都要給做全了。
更何況,蕭錦云遲早會進東宮,這些也算是她要學的規矩。
送走了宮女,綠衣才回過頭來,瞧見蕭錦云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便蹲下身,給她拖鞋。
這些事本不必她親自來做的,可是瓊枝現在不在,宮里的人到底不能全放心。
況現在殿中只他們倆人,說些自在話也方便。
蕭錦云還有些不習慣,綠衣一碰她的鞋子,立馬回過神。才聽綠衣慢慢道:“小姐不必太過憂心,謹慎些是好事,可身邊留一個活潑些的丫鬟也未必沒有他的好處。小姐若實在不喜歡,換了便是,或者日后多加調教。”
蕭錦云搖搖頭,“我倒不是憂心這個,瓊枝是該多多調教了,可調教丫鬟的事,我也不懂,回去恐怕還得勞煩你。”
頓了頓,眉頭反倒擰得更深,“我只是在想今兒下午的事,只是區區一只貓兒,何至于有這樣大的動靜。”
下午的事,綠衣沒有去,不過蕭錦云回來就給她們講了。更何況,這宮中的規矩再嚴,也管不住所有人的嘴。
私下里總有人議論起,綠衣多少也聽說些。
“聽說是黑貓,黑貓招邪,許是因驚嚇到了皇后娘娘。”
“是啊。”蕭錦云將另一只腳的鞋子脫下來,又自己扯掉了裹腳布,那蔥白美玉一樣的腳就露了出來。
綠衣看著笑起來,“小姐這雙腳就生得好,跟那上好的和田羊脂一樣。”
蕭錦云只是笑笑,大戶人家小姐的腳哪個不是這樣的,綠衣這般說大約也只是比著她那雙手的。
她自小做粗活,手上都是繭子,如今雖然已經好了許多,但到底不比那些千金小姐們的手。
她抬起腳放進熱水里,那水原本要燙些的,但耽擱了這會兒功夫,水溫正好,蕭錦云舒服得閉上了眼睛。
綠衣也不打擾她,只在旁邊拿著擦腳布等著。
沒一會兒功夫,外面卻傳來聲響,接著有宮女的外頭敲門,“小姐,外面洛家小姐來拜訪。”
蕭錦云睜開眼,綠衣也正擰著眉頭看她。
上回那件事,綠衣是知道的,見蕭錦云不說話,便上前一步:“奴婢這就去給小姐回絕了。”
“不用!”
蕭錦云從她手中接過擦腳布,給我找雙鞋吧,我出去見見她。
綠衣眼里閃過疑惑,但終究沒問,只答了聲:“是!”
蕭錦云出去的時候,洛知微已經進了外殿,坐在客座上,宮女們奉上茶水。見蕭錦云出來,起身行了個平禮。
蕭錦云也回了個平禮,兩人入座,蕭錦云才道:“今日觀景樓上多謝小姐替我求情,不知小姐現在找我所為何事?”
洛知微臉色并不大好,嘴角有些腫,該是上了藥,但也并不遮掩,就這般出來了。
蕭錦云這話大約又讓她想到趙春蕤那巴掌,摸了摸自己的臉,眼里閃過一絲痛恨:“你也不必嘲笑我,現在你的處境也比我好不到哪里。更何況,今日在觀景樓,我為你求了情。分宮殿的時候,我又主動請纓跟你一起,恐怕在他們那里,早已經將我們看做是一伙的了。”
蕭錦云沒想到洛知微會說這樣的話,但如此看來,她今天這樣做倒的確是有目的的。眼里閃過一絲疑惑,看向洛知微:“可你又何必這樣,上次的事是意外,只是碰巧你跟著她們,但她們要對付的最終還是我。若你離我遠遠的,日后也不會惹上她們。倒是現在,你偏要來跟我扯上干系。日后她們豈不是會連你也記恨上?”
“是啊。”
洛知微扯開嘴角勾出一抹輕微的弧度,沒有回答蕭錦云的問題,卻自顧自道:“外頭的人都知道我是中書府的三小姐,外祖父如今已官拜太常寺正卿。可又能怎么樣,我娘是庶出,到了這里,我也是庶出。
你別看那些人表面上關系融洽,見到誰都是一副溫柔大度的模樣,可他們卻打心眼里看不起庶出的。在這京都就是這樣,規矩分明,等級也分明。若不能踩下別人,就只能被人踩。”
她看向蕭錦云,“也怪我自己太傻,以為能在趙春蕤身邊,就能結識更多的權貴。趙春蕤是刑部尚書嫡次女,她上頭還有個姐姐,但年前便已經出嫁,如今府中就她一個嫡女,放在哪里都寶貝得很。而她娘又是皇后娘娘的表妹,常常進宮陪娘娘說話,自然也尊貴無比。你也看到了,我原本就像條狗,在她身邊上躥下跳,想要巴結她討好她。
可是到最后,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局。若不是那晚被推下那池子,我還不知道,我的命在她們眼里根本微不足道。是啊,高高在上的怡和公主,還有皇后娘娘的親侄女,哪個是我能高攀得起的。”
說到最后,她眼里竟然滲出了淚水,她沒有哭出聲,只抬手捂住眼睛,“還有今日,你也看到了,我挨打的時候那么多雙眼睛看著,可是誰出來幫我說話了。哪怕是我那些哥哥姐姐……其實又是什么大錯呢……”
最后一句,她終于再說不出話。蕭錦云一時坐在那里,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其實這些道理,誰又不明白呢?
她起身走過去,從袖中拈出一張繡帕給她洛知微,“那你現在來找我,又是為了什么呢?”
洛知微又啜泣了幾聲,才接過蕭錦云手里的繡帕,擦干了眼淚。
蕭錦云回到座位上,洛知微已經整理好情緒,端坐在椅子上,看著她,“我娘說,你是嫡女,日后許真的能進東宮也不一定。”
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