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衙門,蕭錦云才問:“為什么今天不能升堂?”
沈珩轉頭打量她一眼,忽然笑起來:“若不是急需審理和查證的案子,官府通常都是另定時間審理。”
沈珩這么一說,蕭錦云反應過來:“方才你給那縣官銀子……”
沈珩轉過頭:“有錢能使鬼推磨,自古都是這個理。若不給些好處,誰愿意去勞這心費這力。”
蕭錦云自然知道這個理兒,但還是有些不高興:“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買豆腐。這舟山縣的縣官老爺,真不像是個能為民做主的人。”
沈珩原本是走在前面的,聽她這么一說,倒是停下腳步,饒有興趣地把她打量了半晌,道:“你這張嘴,倒是挺能說,不知到了公堂上,是不是還能這么伶俐。”
蕭錦云臉一紅,沈珩這話分明就是在拿她打趣。
不過她心里也沒有半點懊惱,倒是覺得這公子哥,說起笑來的時候,更讓人覺得親近些。
這些日子,她雖與沈珩熟了,但到底有些隔閡。無論沈珩如何,蕭錦云瞧著他,都像是在瞧著天上那高不可攀的日月。
兩人一路走,下了縣衙外的石階,街對面就是林立的商鋪,都掛著飄搖的旗幡。風一吹就“颯颯”作響。
沈珩先走到馬車邊,打開那簾子,蕭錦云跟過去,腳步卻停在那里。見沈珩的目光看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卻仍說:“麻煩公子送我回去吧,既是明日開審,那我就明日再來。”
她的手有些不自覺地絞在衣服角上,不去看沈珩。沈珩卻像是看出他的窘迫,放下簾子走過來。
他比她高出一個頭,低頭正好看到那柔軟的發頂,細密柔軟的青絲綰成兩個髻,從耳后垂下去。
沈珩嘆了口氣:“你不用刻意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錦云,你如果需要幫助,可以隨時跟我說。”
蕭錦云咽了口唾沫,終于對上那雙深沉如墨的眼睛:“公子是好人,你對錦云的大恩,錦云這輩子都記得。可是杜府我卻不能去,去了也會讓公子為難。”
默了默,又道:“不過,公子既然早知道今日不能開審,為何還要在今日便來接我?”
沈珩自己也是當事人,就算沒有蕭錦云,他自己也能來告。到時牽涉到蕭錦云,官府自然會派人穿她。
蕭錦云沒想明白,但她覺得沈珩不是一個行事隨便的人,他這樣做或許不是沒有考慮到,而是另有深意。
街對面是個二層的茶樓,茶樓上是紅漆漆出來的幾個字,清風雅座,筆走龍蛇的字體。蕭錦云也說不上來好還是不好,只知道有那么幾分味道。
大概就是江先生常講的筆鋒。
蕭錦云也沒有心思細細品味,就聽沈珩反問:“錦云這么聰明,真的想不到嗎?”
四目相對,只一瞬間,蕭錦云只覺恍然大悟,又暗暗佩服沈珩的周到,“原本我還一直沒想明白,公子并不是高調的人,卻為何在這風口浪尖的時候,還要讓這氣派的馬車來接我,原來公子是早有打算。”
這其中的道理其實很好想明白,沈珩這樣做無非是想告訴鄉里那些人。陳家有本事,他卻可以比陳家更有本事。
況且,在蕭錦云家的時候,他便已經說過那些話,誣陷是要入罪的,但凡是能想問題的人,都懂得權衡。
沈公子那邊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沈珩這樣大搖大擺來接蕭錦云,又立馬告了官,就是告訴那些人,別說是陳家和他們,就算是上衙門他也不怕。
他也照樣敢把蕭錦云接到縣城里來。
蕭錦云倒是沒料到,沈珩的心思會這樣縝密。她翻來覆去一夜,擔心陳家多了那些人證,到時候會對他們不利。
沒想到這個問題輕易就讓沈珩勘破了。
但蕭錦云仍是咬著牙:“公子思慮周全,但我卻不能再去府上叨擾。若是公子有心,只望公子能幫我找一家客棧,我先暫時在那里住一夜。”
沈珩想了一下,也不再勉強,只吩咐車夫:“那你先回去,一會兒我自己回來。”
車夫領命走了。
沈珩帶著蕭錦云正要離開,只聽街對面一陣吵嚷聲,一個男子從不遠處火急火燎地跑來。
一邊跑還一邊往身后看,像是有什么東西追著自己。
不過幾百米的路程,已經摔了好幾回。
越跑越近,也不知看沒看到沈珩和蕭錦云,跌跌撞撞就從他們中間跑了過去。蕭錦云嚇一大跳險些跌倒。
沈珩拉住她的手臂往回一扯,她才堪堪地站定。
“發生什么事了?”
有些不好意思,蕭錦云臉色微微發紅,趕緊將話題引向了別處。
沈珩的目光也朝著剛才那個中年男人看去,只見他徑直跑到縣衙的那面大鼓下,砰砰砰就敲了起來。
沈珩微微擰眉:“看這樣子,像是有莫大的冤屈啊!”
蕭錦云自然也知道,沒有冤屈是不許隨便敲那面大鼓的。
值班的衙役很快出來,不耐煩地問了幾句什么。蕭錦云隔得不遠,能看到那衙役的側臉。
衙役臉上原本是不耐煩,可聽那人說完后,連臉色都變了,也沒說要收銀子什么,匆匆忙忙就跑進了縣衙里面。
邊跑還邊喊:“不好了,老爺,出大事了!”
蕭錦云心里一驚,連衙役都慌了,說明真是什么大事。
鄉下人慣愛瞧熱鬧,蕭錦云想過去看看,但沈珩似乎并不想惹多余的麻煩,負手對她道:“走吧,先去給你找歇腳的地方。”
蕭錦云只得點頭,跟上沈珩的腳步。
走到街對面的時候,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看,便看到那幫衙役正在縣衙門口集合。仵作似乎也來了。
看來,是出了什么命案。
蕭錦云還想多看幾眼,但前面的沈珩已經越走越遠,她也只好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不遠就有一家客棧,在一家氣派的綢緞莊旁邊,那綢緞莊有兩層大高樓,飛檐翹角,修得可氣派著。
綢緞莊門外的旗幡上,還招搖地寫了個大大的“杜”字。
蕭錦云愣了下,沈珩瞧見她的目光,解釋道:“這是我姑父家的生意,綢緞莊旁邊安靜,你今晚就在這里歇一宿吧。”
蕭錦云的眼睛仍看著那個大大的“杜”字,想起先前杜靜若的那些話,心里總有些不是滋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