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靈兒追了一圈沒追到人，被蕭錦云攔下：“靈兒姐，別追了，人都跑了。”她小心地注視著劉靈兒的一舉一動。

道：“劉奶奶還在家里，她的腿摔壞了，我們先回去看看她吧。”

她想上前拉劉靈兒，但最終還是沒有動，只看著她。劉靈兒也沒有動，只死死瞪著陳家那扇大門。

片刻陳德貴也一瘸一拐地回來了，見到他，劉靈兒眼里的恨意又涌上來。蕭錦云眼疾手快，攔在她面前，“靈兒姐，劉奶奶還在我家，我們先回去看她吧。”

提到劉奶奶，劉靈兒握著那根棍子的手緊了緊，慢慢轉(zhuǎn)頭來看蕭錦云，帶著陌生，又帶著防備。

但眼神里的恨意卻漸漸消褪下去，許久，手一松棍子落到地上，然后吐出一個字：“走。”

蕭錦云沒料到她會說話，看一眼陳德貴，才道：“靈兒姐，你跟緊我。”

臨走的時候，蕭錦云多看了一眼自己的舅舅，舅舅也正朝她看過來，眼里的情緒她沒有看明白。

蕭錦云的茅草房其實(shí)離得不遠(yuǎn)，抄近路繞過幾條田壟就是了。等她帶著劉靈兒回去的時候，劉奶奶已經(jīng)自己挪到了門口，正坐在門檻上望著她們這邊。

見劉靈兒回來，忙要起身，但起得太急反而又坐到地上。劉靈兒的反應(yīng)比蕭錦云還快，忙跑過來扶住她。

劉奶奶抓住她的手，眼淚就往下落，“靈兒啊……”

后面的聲音哽咽了，話也沒說出來。

蕭錦云在旁邊站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劉靈兒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抬起另一只手給劉奶奶擦眼淚。

蕭錦云看著那只手，又細(xì)又長，可是骨節(jié)有些突出，還能看到上面的老繭，該是干活留下的。

這些年，劉奶奶和劉靈兒其實(shí)過得都挺苦，家里沒有個勞動力，什么事都靠著她們自己動手。

劉奶奶雖然把劉靈兒當(dāng)親閨女養(yǎng)著，但是這幾年她也老了，很多田里地里的活兒都干不動了，只好由劉靈兒去干。

可現(xiàn)在劉靈兒又變成了這樣。

蕭錦云看著，心像被人揪住，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往外扯。

她蹲下身，一手扶著劉靈兒，一手去扶劉奶奶，“別在這門口坐著了，外面風(fēng)大，進(jìn)屋去說吧。”

劉靈兒沒有動，劉奶奶卻看她一眼，就著她和劉靈兒的手慢慢爬起來，同她走到屋里。

她的確是老了，佝僂著背，身上瘦的摸不見肉。蕭錦云扶著她，看著那花白的頭發(fā)，這會兒正亂糟糟地堆在頭頂。

心里那種同情又無可抑制地滋生出來。

蕭錦云扶劉奶奶在椅子上坐好，像是看出劉奶奶不舒服，又往屋內(nèi)抱了床破棉絮，給她鋪在椅子上。

劉奶奶連忙道謝，說自己歇一口氣就走。

蕭錦云搖搖頭，目光落下來就看到她那頭蓬亂的白發(fā)，心里不是滋味，問了句：“劉奶奶，到底什么事呀，您非跟我舅媽表哥過不去。”

她問這句話沒有別的意思，但是問出口又感覺問得不對，有些窘迫，解釋：“我的意思是……”

劉奶奶搖搖頭，打斷她：“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嘆了口氣，繼續(xù)搖頭，“哪里是我跟他們過不去，實(shí)在是……”

后面的話斷在這里，抬頭看了看劉靈兒，又搖頭：“算了，不說這事了。”她抬手向劉靈兒，“靈兒，快扶我起來。”

話只說到一半，蕭錦云看她要走，知道她對自己還有防備。這些年，雖然村子里的人都知道王石對她壞，但是說到底，她到底也要叫王氏一聲舅娘。

哪有人的胳膊肘不會往內(nèi)拐呢？

劉靈兒過來扶劉奶奶，但劉奶奶站了一下卻沒站起來。蕭錦云要上前，劉靈兒忽然停下來，警惕地看著她。

蕭錦云不敢動了，劉奶奶拍拍劉靈兒的手，“沒事沒事，錦云是個好姑娘。”

劉靈兒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聽懂，但眼神終究是漸漸緩和下來。蕭錦云也不敢再靠近她們，只道：“劉奶奶您在這歇會兒吧，我去做早飯，您和靈兒姐都在這兒吃了再走。”

劉奶奶趕緊拉住她：“你別去別去，別去麻煩了，我們這就回去了。”

蕭錦云按住她的肩膀，正要說什么，忽然看到劉靈兒的手，裸露出來的手腕上是深淺不一的勒痕。

她的動作一頓。

劉奶奶也看到了，嘆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拉下劉靈兒的袖口，正好把那手腕上的勒痕遮了過去。

又順勢扶著她的手，說：“我們走吧。”

但劉靈兒沒有動，只低頭看著被衣袖蓋住的勒痕，有些發(fā)呆。那模樣像是不明白，但又分明像明白什么。

蕭錦云別過目光，只裝做什么都沒看見，說：“劉奶奶，您坐著吧，這大清早的，您跟靈兒姐肯定都餓了，我去做飯。”

說著，不容劉奶奶拒絕，變?nèi)チ嗽罘俊?

生活做飯，還有些昨天中午剩下的菜，蕭錦云拿到鼻子邊聞了聞，這幾日天氣還沒轉(zhuǎn)暖，倒是沒有餿。

變湊合著給熱了熱，又狠狠心，摸出兩個雞蛋來打碎，做了蛋花湯。

雞蛋還是前些日子舅舅一并送來的，一共是六個，她舍不得吃，都還留著。

不一會兒，廚房里就傳出了飯菜的香味兒。蕭錦云端著蛋花湯轉(zhuǎn)過身，看到劉靈兒還站在外間，不時拿眼睛瞟她。

兩雙眼睛對上，她對劉靈兒笑笑，對方只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頭去。

蕭錦云端著蛋花湯出去，笑瞇瞇地招呼：“靈兒姐，快扶劉奶奶過來吃飯吧。”說完又轉(zhuǎn)身鉆進(jìn)了灶房。

蕭錦云是干活的好手，不一會兒就布置妥當(dāng)了，劉奶奶和劉靈兒都坐在桌前，但是沒有動筷，都等著她。

她拿起勺子，仍舊笑瞇瞇，給劉奶奶盛了一碗湯：“劉奶奶，您快嘗嘗我的手藝怎么樣。”

又伸手去拿劉靈兒面前的碗，但手還沒伸過去，劉靈兒就一個激靈站起來。蕭錦云嚇了一跳，還是劉奶奶安撫了幾句，劉靈兒才慢慢坐下。

蕭錦云給劉靈兒也盛了湯，看她低頭去喝，衣袖本來就破了，手腕上的勒痕又露出來。實(shí)在忍不住，才張口問：“劉奶奶，靈兒姐那手腕……”

后面的話沒有問出來，只看著劉奶奶。

劉奶奶許久沒說話，終于放下碗，嘆了口氣：“哎，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