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時候,蕭錦云躺在床上,想了過去那十六年的好多人,好些事,終于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一忽兒是前兩天傅景之給她講的兩樁案子,還有運來客棧那個掌柜,一忽兒又是劉奶奶和劉靈兒。
劉奶奶那些話是沒有錯的,光靠老天,老天未必睜眼。可是靠自己,卻又連自己都靠不住。
那運來客棧的掌柜保不住自己,他們這場官司,若不是傅景之,她跟沈珩也未必贏得這么輕松。
這些她心里其實都清楚。
但現在她也沒心思去想這么多,田間勞作了一天,渾身都在疼。眼睛一合上,很快就沒了意識。
第二天一大早,蕭錦云跟劉靈兒又去了田里,連著三天,才把那些土給翻完。
別人家都有犁,但劉奶奶家里沒有。這些年劉奶奶待人不錯,從前翻地的時候,左鄰右舍也還有人肯借。
可是今年大家卻都商量好了一樣。
蕭錦云和劉奶奶挨家挨戶去敲門,大家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幾句話把她們打發了出來。
這事兒其實不用想,大概也知道怎么回兒。
那晚的事,蕭錦云得罪的不僅是陳家,還有那位里正。雖然官司是打贏了,但是那些人那里卻還沒有完。
好在劉靈兒跟她都是能勞的,幾天下來雖然筋疲力竭,但總算把地都翻了一遍。
蕭錦云以為,總算松了口氣,卻沒想到陳淑蘭跟陳王氏會找來。
難得陳王氏沒有鬧,還對她客客氣氣的。
正遇上蕭錦云出門倒水,便將他們堵在門口:“你們來干什么?”
對陳家這些人,她已經拿不出任何好臉色。
但陳王氏卻絲毫不介意,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堆積在一起:“你瞧你問的,都是一家人,你也別跟你舅舅置氣了,有什么事氣兩天就過去了。”
說著,揚起手:“你看,我這不是給你送點米過來嗎?”
蕭錦云愣在那里,半晌才吐出一句話:“黃鼠狼給雞拜年。”
陳王氏不是那么好心的人,可蕭錦云卻不知道她此番來她面前做這些事是為了什么。陳淑蘭也跟在她身邊,拉了拉她的衣裳。
“娘,你別跟她說這么多,她是咱家養大的,這是天大的恩情,她這輩子也還不清。難不成這點事,她還能不同意。”
陳淑蘭對蕭錦云仍舊是一副不屑的樣子,陳王氏卻拍了一下,讓她不要胡說八道。
但陳淑蘭那些話傳進蕭錦云耳中,她心里已經有了數。
也不愿聽,把盆里那水往外一潑,陳淑蘭和陳王氏趕緊后退幾步,水珠從地上迸濺起來,落在陳王氏的鞋子上。
陳王氏的臉色瞬間便黑下來,“我說錦云,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們好心好意給你送米來,你還拿臟水潑我們。”
說話的時候,她的嗓門很大,生怕旁人聽不見。
蕭錦云不想理會,轉身走回院子里。沒想到陳王氏竟也跟著進來了,還沒邁過門檻,就先聽到她的聲音。
“蕭錦云,你往哪兒去,我可是你舅娘!”
她嗓門兒大,還真有附近干活的人聽到,走過來遠遠地圍在籬笆外看熱鬧。
劉奶奶和劉靈兒也出來了,一看到陳王氏,劉靈兒的神色就變了,轉身跑到廊檐下抓了一根挑擔。
“你想干什么?”
陳王氏見籬笆外有人圍過來,態度也囂張起來。指著蕭錦云,“我這可是為你好,你看你現在這樣子,還有誰肯娶你。自己把名聲鬧得這么臭,我可好不容易才給跟人家王二壯說好的,你要是再鬧,這輩子都嫁不出去了。”
陳王氏說這話,蕭錦云才注意到,她身后的確跟著一個男人。
那男人蕭錦云也見過,正是他們村的王二壯,這名字倒是跟他那身型符合,長得又黑又壯。三十來歲了,是個喪妻的鰥夫。
說起這王二壯,村里人都曉得,他愛喝酒,喝了酒撒酒瘋就要打人。他妻子死的時候蕭錦云還小,不太清楚。
不過聽人說,他那妻子就是被他喝了酒活活打死的。
但這事兒也沒傳開,就他那臨近的幾戶人在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今又這么多年過去了,誰還會去記當年的事。
只是,如今這陳王氏竟然要把她跟王二壯拉到一起,簡直就是沒安好心。
蕭錦云指著門外:“是不是好心你自己知道,你們給我滾出去,現在就滾!”
“蕭錦云,你可搞清楚你實在跟誰說話,你也不看看……”
陳王氏見說不動蕭錦云,正要撒潑,劉靈兒拿起那根挑擔就跑了過來。陳王氏指著她,“你想干什么,蕭錦云,難道你還想讓她打我不成?”
蕭錦云冷笑一聲:“我不讓誰打你,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動手。”說著搶過劉靈兒手里的挑擔就朝陳王氏打去。
陳王氏躲閃不及,尖聲叫起來:“蕭錦云你敢打我!”
蕭錦云手里的挑擔停在她脖子邊沒有落下,陳王氏已經嚇得腳都在發抖。這種時候,陳淑蘭卻只顧著自己先跑到一邊。
大喊:“二壯叔,你媳婦兒要打我媽,你快攔住她!”
王二壯的腦袋是一根筋,先前提親的時候,陳家人已經收下了他的彩禮,做了保證,一定把蕭錦云嫁給他。
在他心里這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這時聽到陳淑蘭這么喊,果真就要去攔蕭錦云,卻聽蕭錦云“呸”一聲,拿挑擔指向陳淑蘭,我告訴你們,想讓我嫁給王二壯,門兒都沒有,想坑我,你們最好想想自己夠不夠格。”
蕭錦云現在并不怕陳王氏,既然那日已經在那恩斷義絕的字條上摁了手印,那就是必須作數的。
如果陳家還妄圖拿這點來坑害她,可真是打錯如意算盤了。
其實蕭錦云也是后來才想明白的,那日他們帶著縣丞去捉現場,是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把她跟沈珩都送進牢房里去。
雖然她不知道舅舅是不是也是這么想,但是從他跟她斷絕關系這點,就可以看出,他也怕她會連累到陳家。
既然那時候他們都沒有給她留情面,她又何必再給他們坑害自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