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海子很藍(lán),這是我看到它的第一影響。
上小學(xué)時老師讓我們讀課文,里面就有一句:湖面像藍(lán)寶石一樣的藍(lán)。但我終沒見過這么藍(lán)到透亮的水面,所以一直便以為那是寫書的作者想象出來的景色,要不那便是騙人了??涩F(xiàn)在我明明親眼看到了藍(lán)到透亮的湖面,那種藍(lán)很深,水清到能夠看清湖底的每一顆石子,因?yàn)榍?,所以整個海子便泛出了亮。在海子面前,我詞窮了,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如果真有瑤池,那水也該不過如此吧!
笑笑看到我們朝海子走來,便跑了過來。她顯得很興奮,手里拿著一根長長的紅柳枝,枝頭挑著一個大塑料袋。我問她:“笑笑,你拿那么長的木條是在撈魚嗎?”
“媽媽……水里沒有魚???那么清的水,深得發(fā)藍(lán),像天空的顏色。只是我沒看見一條魚?!?
“那你在木棍上綁個塑料袋在干什么?”
“我在跟梅朵清理湖中的垃圾。梅朵說這海子里住著仙女,如此多的垃圾仙女看到會不高興的?!?
梅朵也過來了,可她的臉上露著一絲淺淺地哀傷。她走到次仁阿登跟前說:“阿爸,你看這些人又丟了這么多的垃圾,有些還扔到了海子里?!闭f著她揚(yáng)起手中提的一個大塑料袋。
“那你去給他們說了嗎?”
梅朵指了指海子對面的幾個帳篷,說:“我和笑笑過去看了,他們的帳篷里沒有人,可能是都上雪山了?!?
“那你應(yīng)該把這袋垃圾倒在他們的帳篷里。我看叫他們再扔?”黑木日也有點(diǎn)氣憤,他是喜歡暴力的。
“沒用的,放帳篷里他們可能會報復(fù)性地重新扔進(jìn)湖里。稍微好點(diǎn)的會挖坑埋掉,但那樣對草坪的破壞并不比扔在湖里的破壞小多少。如果見到他們的人,我們會盡量說服他們,叫他們把這些垃圾帶出草坪?!贝稳拾⒌堑目跉庵幸餐钢环N無奈,“以前海子里每年還有天鵝和水鳥來?xiàng)⑸睿汕皫啄陙砺糜蔚娜四弥C槍偷偷打了幾次,這幾年它們就再也不來了,你們看這么大的一片海子,連一只野鴨都不見了。對于草坪來說,人……要比狼恨?!?
11.
回去時氣氛有點(diǎn)沉悶,大家都不說話。天空中有一只鷹在飛,它從草坪上空向掠過,向太子雪山飛去。
馬兒在草原上是歡快的,這里是它們的家,所以不用刻意的指揮它們已經(jīng)帶我們來到了搭建著達(dá)娃帳篷的山洼里。我們還沒到帳篷跟前,帳篷里就走出了一位老婦人,她是次仁阿登的阿媽南卡。
達(dá)娃的帳篷前堆著一個柴火堆,次仁阿登跳下馬背,急急地鉆進(jìn)了帳篷,我們都下了馬在帳房遠(yuǎn)處等他。
南卡阿尼看到站在我們前面的祁老漢,熱情地迎了上來:“祁老爺啦,你終于上草坪了,好多年不見你了,這次一定要到我們家?guī)し坷锶プ滋彀 氵@次上草坪,還是來打獵的嗎?”
“南卡阿尼,您這身子骨還硬朗吧?”
南卡阿尼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硬朗就好,我那老兄弟巴桑走了,您也沒捎個信給我,我才知道,心里很過意不去。我再不打獵了,這次上草坪是想找一只狗崽子帶回去,你們以前送我的老藏狗多吉前年離家走了,我知道它不在了,所以想再帶回去一只幫我照看寨子。”
聽祁老漢提到藏狗,南卡阿尼就接過話說:“是的,藏狗從來都不會死在家里,它們是能夠窺探到自己生命輪回的。它們?nèi)绻惺艿阶约旱臒o常將近,便會離開家,尋找一個僻靜的角落慢慢等待它生命的日落。哎!那多吉也是一條好狗??!”說到這兒,南卡阿尼扶了一把額前的頭發(fā),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便又接著說,“哦.....散木旦家最近出了一窩狗崽子,前幾天散木旦來我家借奶牛時說的,說有四只,母狗奶水少,又怕羊奶喂出的狗崽子帶了羊性。但我聽說有幾個漢人也打聽過去了,想買,就不知散木旦賣掉了沒?!?
“保證沒賣掉。”次仁阿登從帳房里出來了,滿臉堆著笑,“散木旦曾經(jīng)給我說過,藏狗叫漢人養(yǎng)了那是對獒的侮辱和摧殘,他們把狗關(guān)在鐵籠里,從生到死,就像蹲監(jiān)獄判了無期徒刑的一樣。藏獒那可是草原上的王者,寬廣的草原才是它們的家,就像雄鷹就應(yīng)該飛在天上一樣。你說他都這樣說了,還會把狗賣給那幾個漢人嗎?絕對不會。明天我就陪您走一趟,您只要帶兩瓶好酒,那狗崽子保證是您的,散木旦那可是愛酒如命?。」?.....”
“別光顧著扯淡了,這么遲了,你趕緊帶祈老爹他們過去,記得捉只嫩一點(diǎn)的羔子,老爹老了牙口也不好了,肉太老了扯不動。”
“知道了!”次仁阿登答應(yīng)著,跨上了馬背。
南卡阿尼還不放心地交代著,我們已經(jīng)告別了她隨著次仁阿登沖出了老遠(yuǎn)。
12.
土灶上燃起的牛糞火紅紅地舔著鍋底,鍋里煮著幾乎一整只羊。
次仁阿登宰了一只半大羊羔,羊羔不是太肥,但能看見湯上浮著的那層油花。
我們喝著老阿伊煮好的酥油茶,吃了一點(diǎn)糌粑,身上的疲乏就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梅朵帶著笑笑去看一只剛出生的小羊羔了,我想幫著老阿伊煮羊肉,可自己什么都不會做,反而擋了她顯得礙手礙腳的,于是便又很不好意思地從氈房里走了出來。
次仁阿登和黑木日圍著那根掛著狼皮的木桿好像在爭辯著什么,走近聽了一會兒才知道原來他們在爭那塊狼皮。黑木日想把狼皮帶回去,好像說要把它掛起來,次仁阿登卻要用狼皮給他的小兒子制作褥子,說給黑木日一張羊皮。兩個人就在那里吵著,遠(yuǎn)遠(yuǎn)地過來一個過路的僧侶他們都沒有看到,當(dāng)那位僧侶走到他們跟前給他們行完了禮,次仁阿登才發(fā)現(xiàn)了他,便也急急忙忙給那僧人還著禮,并引著那僧人向主帳篷走來,只留下黑木日無趣地站在木桿下面。
祁老爹去買酒了。我們聽次仁阿登說,出太子雪山要過一條回龍溝,有個叫老董的漢子在回龍溝里開了一間雜貨鋪?zhàn)?,為太子雪山下的居住者們供?yīng)著日常用品。黑木日叫祁老爹給他帶買一條香煙,祁老爹說要五五分成才會帶給他,黑木日說那就帶兩條,給祁老爹五盒,爺兒倆吵了一陣,不知最后咋分配了,反正祁老爹就騎著馬走了。
開飯時大概到中午兩點(diǎn)多了。祁老爹從回龍溝帶回了兩箱白酒,一箱送給了次仁阿登,一箱要留著去找散木旦,所以次仁阿登很高興。當(dāng)然祁老爹還買回了兩條香煙,黑木日掏了五盒送給祁老爹,可祁老爹說他抽不慣紙煙,只要黒木日不再抽他的旱煙就很感謝了,拒絕了五盒香煙的回贈,所以黑木日也很高興。
等祁老爹一回來就開飯了,我們都圍著氈房中心的土灶盤腿坐定,老阿伊把羊肉整塊地?fù)七M(jìn)一個大鋁盆里,然后在肉上插了幾把刀就和我們一起坐在了土灶的左下側(cè)。
待大家坐定,次仁阿登便雙手端起了酒杯敬到了那位僧人面前(次仁阿登稱呼他為阿卡),阿卡雙手接過酒杯,用無名指蘸了一點(diǎn)酒彈向了空中,接著又彈了兩次(祁老爹偷偷告訴我,這表示祭天,地和祖先)。接著便輕輕呷了一口,次仁阿登趕緊給那阿卡重新添滿酒杯,阿卡又喝了一口,次仁阿登又趕緊為他添滿,連喝了三口,到第四次添滿時,阿卡便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了。接著次仁阿登又用同樣的方式為祁老爹敬了酒,祁老爹也是三彈四飲。等敬完祁老爹,黒木日挺了挺腰身,準(zhǔn)備著接次仁阿登遞過來的酒杯??纱稳拾⒌遣⑽唇o他敬酒,而是端起酒杯飲了一口,然后一飲而盡。
黒木日端起了酒杯,又無趣地放下了。其實(shí)他也是想做一次三彈四飲的,我能看出他因?yàn)閷W(xué)會了藏族敬酒禮時而顯出的那種興奮。
次仁阿登飲完了酒后,大家都再次端起酒杯飲了一口。飲完酒后,祁老爹和阿卡便為誰先割第一塊第一跨而推辭起來,祁老爹推辭不過,便拿起刀割下了羊脊骨下部帶尾巴的那一快肉放到了阿卡的面前。我覺的有點(diǎn)奇怪,但也不好問,因?yàn)槟屈c(diǎn)尾巴肉上還留著一小綹白毛,我不知這是表示吉祥還是次仁阿登宰羊時粗心沒有收拾干凈。但看大家吃的歡暢,便也用刀割下一條肉來。笑笑吃的很是開心,她還是那么得喜歡吃肉,梅朵也幫著給她割著肉。
大家吃的酣暢,黒木日和次仁阿登喝了很多的酒,喝著喝著黒木日突然說:“你們藏族的出家人也吃肉???我們漢民的出家人是不吃肉的,連一絲葷腥兒都不會動,漢民的和尚那才叫真和尚?!?
“你胡說啥著了,你懂得什么?竟敢這樣褻瀆阿卡。你可知道阿卡得神奇?八年前……八年前,我們家就來了一位借宿的阿卡,我記得……記得當(dāng)時好像在下雨,雨澆透了他所有的衣服??砂頃r西邊的天空卻發(fā)出了一道七彩色得光華,那光華連天邊的云彩都涂上了奇異的光芒。阿卡當(dāng)時就預(yù)言,那邊……那邊將會有活佛降世。果然在三天后,從上游漂下來一個人,被普救寺的僧人救了起來,他就是現(xiàn)在普救寺的大德高僧慧真大師……”
一路走來,這是我聽到的關(guān)于落水救人最確切的一次消息了,心中又泛起那種莫名的感覺。我想再問的詳細(xì)一點(diǎn),關(guān)于時間和人物,可次仁阿登又招呼祁老爹他們喝酒了,我知道,他們今夜喝不醉是不會散場的了。